之三十九
“发情期第二天出门,你们发什么疯?!”
江南春信的咆哮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就变成了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让在座各位通过座椅共振,充分感受到说话者正在燃烧的小宇宙。
然而占云巾的车还是行云流水地开出了警局公寓小区的大门,甚至还潇洒地撇出了个小漂移。
琴狐吐了下舌头,手忙脚乱地把安全带避开肚子小心系好。
“呃咳,信咪啊,你听敝人解释嘛,这事儿还真挺急的——”
“你急什么?我才急好嘛!我不想这边忙着灾区疫情,那边还要帮你解决治安处罚!你要么给我用抑制剂,要么就给我回家!立刻!马上!”
琴狐挠了挠头,被关怀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不会啊,根据上次经验,白天只要鹿巾在场,一般不会怎样啦。再说我有贴阻断贴片,放心放心。”
琴狐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不太舒服的后脖颈。
那里的牙印红肿才刚好一天,贴上信息素阻断贴片之后正泛着刺剌剌的痒。
“靠!我把心放哪儿?你头上嘛?!发情期是你说控制就控制的?!能控制就不会有那么多治安案件了好嘛!你最好给我拿出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来!”
“好呀,其实就是——北冥风举,可能有问题。”
音响里的咆哮怪兽终于消停了,沉寂半分钟后才又沉吟着出了声,“当年北冥风举可是因伤退役,且是记过功发了奖章的。你有什么证据?”
“这嘛——”
琴狐摸了摸鼻子,目光炯然如炬,“敝人的嗅觉就是证据。”
起因还得多亏江南春信送来的那一箱子新婚贺礼。
琴狐昨天把包装纸全部拆完,终于累瘫在了沙发上,抱过占云巾递来的冰镇牛奶一口一口嘬着,盘算着那些散落在身边的礼物都是谁送的。
算着算着,他突然脑子一抽,随口道,“你说若是明河影还在,会送我们什么呢?”
占云巾坐在他身边微蹙了眉,“不知道。”
“唔……”
琴狐垂下眼帘,一时房间里弥漫起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也不能说是人走茶凉,但明河影是两人共同的好友,背叛来得突然,人走得却也同样突然。
“鹿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任云行故意留下的手机,我们如今处境会是什么样?”
“有口难辩。大不了你辞职摆个摊,卖红豆饼。”
占云巾喝了一口牛奶,话说得一本正经。
害得琴狐噎了一下,嘴里牛奶差点直接喷出来奉献地板。
“咳咳咳!敝人有那么惨的吗?!那鹿鹿无为你一定是在敝人旁边摆摊算命的,但现代社会不讲封建迷信,所以敝人的红豆饼一定比你的算卦摊赚钱,到时候敝人卖红豆饼养你好啦!”
琴狐卖红豆饼,怕不是没等卖出去一个,自己就先把整个摊儿都吃空了。
占云巾笑着伸手去抹琴狐嘴角咳出来的牛奶沫子,却被琴狐下意识舔了手指尖儿,于是又以牙还牙似的去捏这狐狸白嫩嫩的面颊。
边捏边道,“虽然明河影想算计的确实不止你一人,但我应该还没到需要引咎辞职的地步。”
“呃?你……都知道了?”
“嗯,你说出当时的情况之后我就想到了。她自杀的目的除了陷害你入狱,应该还希望我会为了北冥好友的无药可医而与你割袍断义。”
来自互相了解的亲友的背刺,总是十分的快准狠。
“鹿巾——”
琴狐咽了下口水,方才舔过占云巾手指的微咸还留在口中,“如果没有那通电话,你……会么?”
“我不知道。”
占云巾看着那双闪烁不定的灰蓝色眸子,并不打算以谎言欺瞒。
“曾经小妹香如昔离家出走,后又因故自杀,只留下刚出生没几天的风云儿,在孤儿院长大到三岁才被我寻回。我后来才知道,小妹有个伴侣,叫楚山孤,不过你熟悉的应该是他另一个名字——罪鳄九凶牙之一,楚歌饶恨曲。”
“瞠目狐狸!当初被敝人当场击毙的那个?!”
琴狐倒吸了一口冷气,犹豫不定地问,“那这事情……你也早就知道?”
“呵,这就是趣味所在,这件事情连我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有人处心积虑,把当年卷宗的复印本和几张香如昔一家的生活照寄到了我这里。看邮戳,应该是算准了明河影事发的时间,刻意而为。”
占云巾沉沉地叹了口气,又道,“明河影,实在太了解我们了。”
“……我们?”
“对,我们。”
占云巾转头看着琴狐笑了笑,语气轻松且坦然,“我之亲妹,我之挚友,都因你坚守的正义而失去生存的希望。瞬间知晓这些真相之后,你有想过如果我真走了极端,会怎样做么?”
“呃?”
琴狐眨了眨眼睛。
以多年的了解,占云巾这人,本该有着恬淡的性子,但偏又重情重义。
所以爱静是他,冲动也会是他。
“难不成……还会揍敝人一顿?”
占云巾闻言哑然失笑,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
“没错。我不会放弃你,但又未必释怀。所以等你伤好出院,我一定会先揍你一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代表我们至少仍是朋友。而以你对我的了解,也一定会奉陪到底。”
“嗯哼!没错!敝人说到做到,不管你以后如何,你身边一定有我,最讲义气的琴狐!奉陪到底!”
琴狐说着坐直了身板,骄傲地挺起胸背。
然而占云巾戳了戳他心口,像是要戳破他的小骄傲。
“但暗处伺机的敌人也许等待的正是这个时机,所以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我或许就会连累到你——对不起。”
“嘿呀——”
琴狐故作摇头叹气,歪着脑袋看一脸歉意的占云巾,“结果是敝人该挨的一顿胖揍,变成了昨天的民政局一日游吗?那敝人现在后悔了,退婚还来得及不?”
“呵呵,证已经领过了,你说呢,琴狐小兵?”
占云巾微笑着将这只卖乖的狐狸拦过来,抵住脑门轻轻吻了一下。
琴狐便顺势倚进怀里,蹭在散发着幽幽梅香的肩窝,仰头去看占云巾的侧脸。
“咳咳,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造成令妹的遗憾我很抱歉,但就算提前知道这层关系,我也不会因为楚山孤是令妹的伴侣就纵容犯罪。对不起,如果让敝人再选一次,敝人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惩奸除恶。”
“哈,不用道歉。”
占云巾摇了摇头,“这才是我认识的琴狐,做你自己就好。而有此前鉴,我以后也不会再行偏颇。只是若问事发当时,我确实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到理智。”
“哦,那好吧,敝人原谅你了!”
“嗯,多谢。”
占云巾说罢,又郑重地在琴狐面颊轻轻啄了一下。
琴狐发现自从领证之后,占云巾这个Alpha竟是比自己这个Omega还要黏人,会动不动就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候来偷亲他。
但这种惊喜加成了的甜蜜,总能让人沉溺到无法自拔。
琴狐用脑袋顶轻轻蹭占云巾的下巴,晕晕乎乎的又飘远了思绪,“说起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直以为北冥楼主应该是个Beta或者Omega。”
“北冥老友是Omega。”
“嗯哼,是啊,居然是Alph——等等!你、你说什么?!”
占云巾的下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撞。
除了眼冒金星之外,还有点疼。
“嗯,就是这样。敝人当初拜访风涛十二楼时,因为喝下了明河影特质的高剂量药蟆花茶,发作过一次假性发情。由于发作期间会对信息素非常敏感,所以确定以及肯定,当时在场的北冥风举是一个Alpha。有人李代桃僵,偷梁换柱。”
琴狐舔了舔唇畔,润了润说干了的唇,琢磨着自己的说明应该够详细了。
音响里的江南春信沉默了良久,这才传出了个蔫耷耷的声音。
“……下次汇报情况请直接说重点,谢谢。”
“啊?”
“凭什么本师听个汇报,还要被你塞狗粮啊!我又不想知道鹿咪的下巴有没有脱臼!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人性!”
高频噪音不利于胎教。
见琴狐揉耳朵,正在驾车的占云巾立马将音量调小了一半。
琴狐没心没肺地笑眯眯道,“诶?这不应该算八卦吗?信咪啊,敝人没跟你收八卦费已经很良心了好嘛。”
“哼,本师只感觉你在放闪!啊算了算了,说正事,你这次去风涛十二楼是想干嘛?你不是真的在发情期吗?也能有一样的敏锐效果?还是说你又吃药了?”
“不能,再说敝人现在不能乱用药。”
琴狐说着,隔着硅胶的假肚子,摸了摸小腹。
“那你去干嘛?!送狐狸肉吗?!”江南春信一顿,忽然反应过来,“嗯?等等,什么叫不能乱用药,你又怎么了?”
“唔,敝人想趁着有批条的机会,索性赶一赶,一起生了嘛。”
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玻璃杯碎裂声之后,是一声能炸裂天灵盖的惊天大吼。
“靠夭!你以为有多少人会信你怀了个哪吒?!”
好在音量有被调小。
琴狐又在肚子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抚里面不知是否已经住下了的小家伙。
“嘿嘿,安啦安啦,我们要到风涛十二楼了,回头再向领导汇报!领导再见!”
“喂喂?喂?”
没人回应,还出了一串忙音。
江南春信放下电话后还不忘骂骂咧咧,“这个工作狂,发情期也不闲着,是不是回头产房里也要拿个笔记本破案啊?”
转念一想那个画面。
感觉只要是琴狐,好像也不是干不出来……
“唉……这是什么神奇的劳碌命。”
用折扇敲了敲脑壳,江南春信苦恼地皱着眉头,又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