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朝仓舞的人,很难会不喜欢她。
并非因她容貌倾城,或才华横溢到令人侧目。
是她的魅力。
她的魅力,是一种经岁月细细打磨后沉淀下的温柔,妥帖而恒定。
像初夏傍晚的风,穿过晾晒着白色床单的阳台,拂过庭院里半开的栀子,带着微湿的草木清气。
不急不躁,总能恰到好处地抚平人心头的褶皱。
2.
作为一位小有名气的职业漫画家,她的观察力敏锐得惊人,笔下的角色一颦一笑皆能触动人心。
然而在生活中,这份敏锐被一种宽和的钝感包裹着,她从不会让人感到被审视的不适。
与她相处,如同浸入一池温度恰好的水,自在安然。
广尾幸儿住进她位于东京边缘那座二层公寓,纯属意外。
父母因工作被紧急外派海外半年,在亲戚网络中寻寻觅觅,最终线索落在了这位远房表姐身上——
关系远到需要搬出“奶奶的姐姐的丈夫”这般复杂的称谓,才能在族谱上找到那微弱的连接点。
不过,这些枝蔓交错的血缘图谱,在广尾十七岁的世界里,显得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那个春末的下午,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带着几分离家的惶惑和少年人特有的僵硬,站在了那间充满绿植和书籍的玄关。
朝仓舞闻声而来,穿着洗得有些发软的浅灰色居家服,头发用一根普通的铅笔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她看着他,眼睛弯起来,笑意从眼角细细的纹路漾开,像石子投入静湖。
“以后请多指教,幸儿。”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沙哑,是长期熬夜画稿的人常有的音色。
那一笑,一句话,仿佛具有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他的不安,让整个空间都柔软、明亮起来。
3.
朝仓的美,需要时间品味。
它不是那种第一眼便摄人心魄的艳丽,而是像窗台上那盆她精心照料、长势蓬勃的常青藤。
——安静地、固执地生长着,不知不觉,藤蔓蜿蜒,绿意盈眶,占据了视野的每个角落,成为一种令人心安的存在。
广尾的记忆深处,还残留着关于她的一点模糊影像。
那是大约十年前,一个家庭聚会上。
七岁的他躲在母亲身后,看见当时十七岁的朝仓舞。
她穿着水蓝色的连衣裙,站在庭院盛放的紫阳花旁。
她身边跟着一个清瘦白皙的男生,似乎想在她家人面前表现,却紧张得手足无措,说话结结巴巴,额上沁出细汗。
小小的广尾当时撇撇嘴,心里冒出一个尖锐的评价:这么窝囊的人,怎么配得上她身边那圈柔和的光晕?
孩童的直觉有时精准得可怕。
后来他断续从母亲那里听说,这段婚姻如同脆弱的琉璃,只维持了短短几年。
二十五岁那年,朝仓舞平静地签下了离婚协议——原因是对方出轨,并且让第三者怀了孕。
母亲讲述时语气带着唏嘘,而广尾,当时正处在十五岁躁动不安的年纪,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却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胸腔偏左的位置,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象着她签字时的表情,是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意,还是终于流下了眼泪?哪一种都让他难受。
4.
青春期的心动,如同春雨后疯长的藤蔓,来得毫无道理,却生命力顽强。
或许,源头是每个工作日清晨,准时摆在餐桌上的便当盒。
打开盖子,总是排列整齐的菜肴,玉子烧切得大小恰到好处,金黄柔软,米饭上会用海苔和芝麻拼出一个个可爱的笑脸或小动物。
她总是说:“男孩子正在长身体,运动量又大,不能马虎。”
或许,是他在排球部练习到筋疲力尽晚归的深夜,总能看见她书房门缝下漏出的那一线暖光。
他轻轻放下书包,会听到里面传来笔尖在数位板上摩擦的细微沙沙声。
那声音,陪伴着他洗漱,吃下她留在保温盒里的夜宵,直到他回到自己房间躺下,那光有时还亮着,像一颗守夜的星。
又或许,是她听他兴致勃勃或抱怨连连地讲述排球部琐事、学校趣闻、乃至对未来模糊的憧憬与烦恼时,总是微微前倾的身体,和那双盛满专注与理解的眼睛。
她从不敷衍地“嗯嗯”应答,也不会轻易给出“你应该怎样”的指导。
她只是听着,偶尔提问,眼神交汇时,让他感觉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郑重接住了。
她从不把他当作一个不更事的孩子。
讨论她正在构思的漫画剧情时,她会认真地问:“幸儿,如果是你这个年纪的男生,看到这里会觉得感动,还是觉得矫情?”
聊到他未来可能选择的大学和专业时,她会说:“这是你的路,要自己决定。但我希望你选的时候,是真心喜欢,而不是仅仅因为它‘正确’或‘有前途’。”
这种平等的、带着尊重意味的对待,比单纯的温柔关怀,对一颗年轻的心而言,更为致命。
它悄然滋养着一种错觉——我们之间,没有隔着那十年的光阴。
呃,怎么不算“温柔明媚的大姐姐”呢?才十岁的差距啦哈哈……
其实并不好笑。[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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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雨后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