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从此不再害怕流浪 第12章 第12章 阿喀琉斯

逐渐和乌野排球部众人熟悉起来的生活也没发生什么太显著的变化。

川濑久夏仍旧每晚留在声乐室里自得其乐地弹弹练练，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她常常能在琴声间听到来自一旁体育馆里热火朝天的训练声。

以往她把在东京时的“坏习惯”也一并带到了乌野，一周五天里有四天都要待到学校里人影俱散时才想起来回家，自觉自己一直是最晚离开的那个。

可她慢慢发现，乌野排球部各位在这一点上的实力算是与她不遑多让，在晚上七点的校园里连续偶遇了三次后，川濑久夏就干脆每晚都和众人一起离开，几分钟的小路上也常常能盈满少年们的嬉闹。

就这么打打闹闹地来到了七月中旬，校园里轻松的氛围急转直下——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乌野的期末考试难度并不大，但科目繁多，再加上随之而来的堆积了一学期的作业检查，临近期末周，社团活动基本上全部暂停，教室里的大家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开始叫苦连天地应对即将到来的噩梦。

各种课后学习互助小组也自发组建起来，神宫寺幸子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撺掇川濑久夏加入，但在亲眼看到她的期中成绩后便连忙反悔，临门一脚把她踢了出去。

原因无他，川濑久夏从小学习能力就强，智商赶超大部分同龄人好几个度，乌野的试题她就算闭着眼答也能拿满分，在这兵荒马乱的复习周里，也唯有她还能心如止水，每日雷打不动地上课、练琴。

匆匆忙忙几天过去，期末考试终是落下了帷幕。老师把成绩发到每人手里后，结业典礼一开，学生们期待多时的暑假也就正式登场了。

高一四班的教室里，人都基本散尽了，只有作为值日生的神宫寺幸子和川濑久夏还留着，做大扫除最后的完善。

“呐，我说小夏，你明天有空吗？班里的女生约了去唱卡拉OK，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明天吗？我暂时没有特别的安排呢，去玩玩也不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神宫寺幸子乐开了花，蹦蹦跳跳地收拾好书包，和川濑久夏一同离开了学校。

天色还尚早，在校门口分别后，川濑久夏没像往日一样直抵地铁口，她拐进一条小路，在河堤上随意漫步着。

淅淅沥沥持续了四十多天的梅雨季最近才彻底飘没了影，仙台上空已连续放晴了好几日，虽说气温大幅上升，但七月底的空气里却仍留着海风带来的阵阵凉爽，一丝燥热之气也无。

川濑久夏在这宜人的暖阳下轻快地转了个圈，心里竟升腾起一股把整个暑假都浪费在仙台的想法。

“现在的东京，正是闷热又潮湿的季节，怕是柏油路都又要被烤化了。”她心底念着七八月东京恼人的天气，随便挑了块干净的石头，拍拍灰尘就坐了下来。

眼前是蜿蜒过整个仙台市的广濑川，静谧的河水淌过城中心的喧嚣，在山野间肆意地拢聚成更广阔的水系，却仍是静悄悄地从川濑久夏眼中流走，艳阳照下来，浮光跃金。

然而这个“假日浪费计划”才在她心中冒了个头，就猝然被一通陌生来电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川濑小姐您好，贸然来电打扰了，我是川濑明先生的秘书。”

手机那头是川濑久夏全然陌生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自报了身份。

“有事吗？”

“是这样的，先代当主夫人前些日病重，情况不太乐观，川濑明先生希望您能尽快赶回东京探望。”

川濑久夏的大脑还在休闲模式放空，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转了十八个弯的“先代当主夫人”指的是何方神圣，待对面恨不得一句话塞八百个敬语的句子结束，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是她的奶奶，川濑美代。

如果川濑久夏的记忆没出差错，川濑美代女士今年刚好迈过八十岁大关，是个和日本传统社会印象中的当家主母形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古板老太太。她一直不满林卓卿只生了川濑久夏这么一个女孩，向来不太待见川濑久夏，且老太太本人已长住兵库县二十余年，所以只要不是十分重要的年节，川濑久夏一般都不会远程去探望她，和她的关系也十分冷淡。

她搬来仙台已有半年之久，这期间除了每月定额的转账，川濑明连一个标点符号也没给她扣过，林卓卿又素来和川濑家族的长辈交恶，关于川濑美代病情的消息硬是半点都没传到川濑久夏这里来。

如今一得知，老太太竟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川濑久夏对这个基本只存在于生物学定义上的奶奶没什么浓烈的爱恨感觉，她在父母那里收到的创伤已经够多了，自然也不会腆着脸去求一个封建到骨子里的老人的亲情。

只不过她心里和明镜一样清楚，川濑明这通电话打过来，基本就是给她下了一道最晚期限只有短短一天的急行令，她要是明天下午赶不到川濑明跟前去，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对她说教一番。

算不上激烈的心理斗争结束，川濑久夏利落地应下了秘书的传话，承诺明天上午就会赶到川濑美代所在的东京私立医院。

对面几乎是在她答下的一瞬间就挂断了电话，贴在耳侧的电子屏幕带来的触感冰凉，川濑久夏迟迟未放下手机，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发呆。

啊，明天本来还答应了幸子去唱歌的。

不久前少女笑靥如花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倒带，川濑久夏从雕塑一样死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机械地从通讯录中翻出神宫寺幸子的名字，给她编辑了一条饱含歉意的短信，措辞却疏离又官方，就像她们昨天才刚刚认识似的。

那颗阻碍她思考的齿轮可能实在是被这条信息给冷淡得受不了，一下子从她身体里崩掉了，川濑久夏大梦初醒般站起，匆匆赶回家，匆匆订好车票，第二天再匆匆乘上了开往东京的新干线。

直到又重新站在东京土地上的那一刻，属于酷暑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黏了川濑久夏一脸，她骤然从行尸走肉的思维中惊醒过来，这才真正惊觉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医院在港区，川濑久夏招了辆车前往。一路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城市街景不停从眼前掠过，先前被她粗暴按下的七情六欲渐渐回流进四肢百骸，她终于迟钝地害怕起来。

可这种畏惧感来得莫名其妙。

她不怕杀伐果断的川濑明，不怕吃人不吐骨头的川濑家族，甚至对于东京，她也是绝没有什么闲工夫去近乡情怯的。

川濑久夏在后座上冥思苦想，还没等到把自己的内心参透，医院就先到了。

护士尽职尽责地把她带到了顶层贵宾病房门口，数月不见的川濑明走了出来。

或许是离婚官司和母亲病重这两件事双管齐下，川濑明向来一丝不苟的形象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他双眼布满红血丝，头顶也生出了数缕白发。见到川濑久夏，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将她带进了病房。

偌大的病房里，那些川濑久夏几年都见不了一面的旁亲左戚尽数默然伫立在川濑美代的病床边，床上的老人挂着氧气面罩，虚弱得像一声叹息。

川濑久夏按照川濑明的意思作为晚辈上前关照了几句话，她甚至都不确定神志不清的川濑美代还认不认得她，但能清楚地感知到人们复杂的目光几乎快要将她背后盯出一个窟窿洞。

川濑美代自是没能回她的话，一时间，川濑久夏的世界里静得连她自己的心跳声都快听不到了，只剩下床边的心电监护仪还在发出冰冷的机械音。

如影随形的恐惧感快要战胜理智，攫取过她的全部心神，川濑久夏及时退回人群间，狠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才堪堪保持住平静无波的面部表情。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待到房门被医生敲响时，人群才得以从病房内鱼贯而出，川濑久夏见川濑明没有让她久待的意思，便也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迢迢千里来探病的亲属都陆续从医院离开了，川濑久夏坐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里，这才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回川濑宅？她这次浑浑噩噩地离开仙台，出门时随手抓了一个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哪家奢侈品店给她寄来的手提包，连装个手机都够呛，浑身上下一件行李也没有，回去住那个几乎被她搬空了的样板房吗？

回仙台？川濑明一句废话也不和她说，谁知道他这次把她叫回来又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医院里冷气开得很足，川濑久夏坐了十分钟不到，手臂上就被吹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双手环抱在胸前，试图通过相互摩擦来提高体温，可是身体还没暖和起来，喷嚏倒是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接二连三的咳嗽和喷嚏震得她的胸腔都在共鸣，一连把心神也震得清明了——那种铺天盖地的畏惧感，不正是害怕无家可归、害怕又被抛弃在车水马龙和钢筋巨兽之间吗？

川濑久夏顿时觉得自己可怜又好笑，她毅然决然地出走仙台，到头来还是无法面对败絮其中的人生。

把自己嘲笑够了，她掏出手机，决定先订个酒店将就一晚上，至于明天要如何，她现在没力气去计划。

这样想着，川濑久夏起身准备先行离开这里，身后的电梯又在开开合合，一行人谈笑着走了出来，女声厚重又温柔，倒是有点像她曾经认识的人。

等等，这好像就是她认识的——

“小夏？”

川濑久夏脚步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方才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位优雅女士此刻正站在她对面，同样惊喜地看着她。

旧人堂堂登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12章 阿喀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