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兵库县短记 第36章 小小千金

虎冢家是一座上了年纪的老宅，穿过大门，是一条四面透风的飞石路，虎冢观音小时候很顽皮，在这上面崴过一次脚，后来每次走都会下意识地低头看路。

她对每一块石头的纹路都了然于心，知道哪一块在夜里行走容易打滑。

她以前不住这，但经常跟着父亲来这边玩，老宅里总是人来人往，虎冢一郎在正厅里开会，她就跑出去在宅子各处探险，冼介每次都要花好大功夫才能找到她，再耳提面命让她不要随便走开要注意安全，她可是虎冢组的大小姐，诸如此类唠叨不休。

观音觉得他实在是小题大作。

这个宅院里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不管他们是人高马大还是凶神恶煞，又或是沉默寡言，每个人看到她都会停下来，再笑眯眯地低头和她打招呼。

她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习以为常的无视，再到轻车熟路地颔首回复，可以说虎冢组是虎冢观音出生后进入的第一间人生教室，组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在潜移默化中习得了某种不是用来谄媚的察言观色。

虎冢组到观音已经是第四代，很多人认为投胎成这样一个绵延了好几代的大□□世家的大小姐是幸运的，但其实并不轻松。

虎冢观音起初并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自己笑脸逢迎，他们的热情来得莫名其妙，让她很难坦然以对，后来的某一天她在那一声声的大小姐中突然明白过来，大家服从的是虎冢组组长的千金这个身份，不管是谁都一样。但也不是谁都能行。

随着年岁渐长，她在父母越来越频繁的争吵中明白了这个身份代表的意义和重量。

她的妈妈是虎冢组旗下的助学基金会资助的对象。

有时候想想就觉得离谱，一个□□办助学基金会就算了，还培养了一个律师，这个律师最后和组长结婚，生下了唯一的继承人。

□□这种职业是旧时代的余烬，一旦完备的治安环境和法律条款建立起来，立马连灰都不会剩下。妈妈不止一次劝组里金盆洗手，爸爸每次都打着哈哈眼蒙混过关，说着转型不干了，但迟迟没有行动，于是他们日以继夜又夜以继日地吵，掰扯所谓的道义和恩情，直到这种矛盾再也无法调解，两人的关系也再不如初，离婚便理所当然。

他们是民主的家庭，所有家庭决策都不避讳女儿，何女士也想过离婚会不会给孩子造成伤害，但在虎冢观音那里得到的却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自己决定”，真的一点也不像那个年纪的小孩该说的话，让何女士一度翻阅了很多儿童心理学和家庭教育方面的书，试图弄清楚孩子这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是怎么造成的。

何女士除了结婚没有踏足过老宅，虎冢先生把她保护得很好，但从小旁听各种会议，跟着外勤出去为非作歹的小小千金却过早地熟知了身为成年人的母亲无法理解的道理。

时间已经飞速推移到一个崭新的纪元，虎冢组是旧时代的产物，这个组织里的人也会理所当然地变成时代夹缝里的积垢，为了迎接新时代，一场彻底的清扫在社会层面上或许是必要的，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真要实施，影响的不光是几个人的人生。

妈妈对爸爸说能不能想想你女儿的未来，你虎冢一郎到底能不能扔掉那该死的大义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一句话把大家切成小家，那其他原本就无家可归的人要怎么办？

爷爷在世时捡了很多走投无路的人回来，他们对组织展露的忠诚，说到底一开始都是为了生活，然后开了头就不得不走到底。

浑身筋肉累累的硬汉井泽赤夫很喜欢做饭，经常跑到主妇料理课堂去蹭经验；脸上盘桓着狰狞刀疤的稻永是组里最会扎丸子头的人；沉默寡言不与人交往的古见会路见不平把欺负同班同学的小孩一通乱揍；还有冼介，他出门在外和在家里完全是两幅样子；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光看平时的业务，能待在组织里的都不是善茬，但……也没有人愿意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还执意冒着风险踩在社会不允许的边缘做坏人干坏事不是吗？

这些从小就关照过她的人，虎冢观音还是希望他们的生活不要被碰撞的时代碾碎。

和何女士离婚后，虎冢先生才狠下心来继续自己父亲遗留下来的转型工作，保护这些别人眼里的坏人是他作为组长的责任，在虎冢观音回来后也会变成她的。

从二代开始虎冢组就陆陆续续发展了很多白道上的产业，虎冢一郎和虎冢观音的任务就是把组织彻底洗白，这几年里组里的人或是被安顿出去或是被安排了工作又或是自愿离开，留在老宅里的人变少了。

尤其是当爸爸和冼介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空荡荡的老宅矗立在夜色里，又黑又冷，四处流窜的风声，像是万鬼归巢的呼啸。

虎冢观音熟门熟路地踏过飞石路，玄关门口的灯感受到声音自动亮起，她便关掉了手电筒，似有所觉般的伸手去拉门，果不其然没有上锁。

有人回来了？

虎冢观音狐疑地拉开门进去，看向一旁的鞋架，摆得很整齐，看来回来的是冼介。

“回来了？”山崎冼介踩着拖鞋从走廊拐过来，他一边擦擦手，一边走近了抱怨道，“女孩子可不能这么晚才回家。”

虎冢观音穿上拖鞋瞥了眼冼介的手，从他旁边直接侧肩而过：“放好水了？那你去洗澡呗。”

“我就是和同学出去吃了个饭。”她解释了一下。

山崎冼介却一下子警觉起来，跟在她后面追问道：“同学？什么同学？不会是男同学吧？”

“……是。”冼介不定时发作的男妈妈综合症又来了，虎冢观音没好气地回头看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逮着他在意的点猛击，“三个男同学。”

“三个，男同学！”山崎冼介的声音陡然变粗变沉，一字一句地往外挤，显然是在一瞬间脑补了很多不该脑补的东西，很是咬牙切齿，“哪三个？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品行端正不端正？健康吗？抽烟喝酒的绝对不行！”

虎冢观音一阵无语：“应该没有比体育生更健康的人了，差不多可以了，你知道了也没有用。”

“体育生！”冼介大受震撼，“三个都是吗？”

虎冢观音点了点头：“排球部的，我不是排球部的经理吗？一起出去吃个饭也挺正常的。”

那一瞬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烂俗桥段飞速划过山崎冼介的脑海，终于还是来了吗，养了女儿的人家的必经时刻！

“那是什么鬼啊。”他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果不其然引得虎冢观音吐槽。

“哥哥我是不会允许观音早恋的。”

“谁是我哥哥？”虎冢观音走到客厅放下书包，又穿过隔断墙绕进厨房，找出自己的马克杯泡了杯姜奶。

她用茶棒搅均了，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块红糖放进去。

这期间冼介围绕着女孩子早恋的十大缺点絮絮叨叨谈论不休，虎冢观音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最后实在受不了他念经一样的声音了，只好出声：“你别脑补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更何况三个，这你也想得出来——你知道期末考快到了吧？期末考之后就是春高了，忙都忙死了。”

“真的？”冼介不太确定的盯着她，“你是这么乖的小孩？”

虎冢观音闻言眯起眼睛：“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谈恋爱，和谁谈恋爱为什么要别人允许？”

“青春期的男生都是荷尔蒙怪兽，小姑娘最容易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你说的花言巧语，是AYATO那种尬掉渣还有人买单的那种花言巧语吗？”AYATO是虎冢组在东京经营的一家牛郎会所头牌男公关，从前年开始就蝉联了年度受欢迎男公关排行榜的冠军，虎冢观音之前和冼介巡业务的时候接触过，很肉麻很尬，她没法理解，可能富婆都喜欢这种类型吧。

冼介也想起了当时大小姐被AYATO撩出的嫌弃脸，那颗男妈妈的心诡异地被安抚住了。也是，就大小姐这样的性格和脑回路，感觉没有甜言蜜语能哄住她。

“但是……”他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虎冢观音却对他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行了，去洗澡，水都凉了。”

不过在山崎快要走出厨房门口的走廊的时候，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冒出个头：“我今天吃的是赤夫开的煎饺店来着。”

“井泽先生吗？”冼介转身，回忆道，“说起来他以前确实说要开家餐饮店。”

“就在玉根市场，有空了你去看看他吧。”虎冢喝了口奶，想到井泽美纪，“他结婚了，过得还不错。”

“我知道了。”冼介点点头，笑了下，“结婚了啊……就是不知道结婚对象是不是上荣子小姐呢。”

虎冢观音：？

啊对，大小姐不知道这件事，冼介双手抱胸侧着倚靠在墙上饶有兴致地解释了一下关于井泽赤夫的追星八卦：“柳生上荣子，以前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井泽先生可是她的头号粉丝，追过她一阵子哦，可惜上荣子小姐和别人结完婚就隐退了，当时我们都说井泽先生好好可怜呢……不过，大小姐你和夫人离开以后没多久听说上荣子小姐也离婚复出了，井泽先生就是在那段时间退出的组织——我们都猜他又追人去了。”

“humm——这样啊。”虎冢观音摇了摇手里的马克杯，姜奶回旋撞击在陶瓷杯壁上，液面摇摇晃晃的。

“说起来，美纪，啊就是赤夫的继女，她好像是我们学校管弦乐部的。”她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不会真那么巧吧？”

山崎冼介一愣，随后站直身体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果是，那可真要恭喜井泽先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小小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