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没有回答,只是靠在粗糙的石墙上,一条腿随意地曲起,膝盖顶着墙面。他穿着单薄的衣物,腰间缠绕的皮带下,能隐约看到枪柄和刀器的轮廓。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有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说。”
敖烈向前凑了凑,两人的距离拉近,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哪吒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哪吒的目光,轻声问道:“你……有没有爱的人?”
他特意强调了语气:“不是喜欢,是爱哦。”
“有啊。”哪吒的回答来得很快,几乎没有犹豫。让敖烈意外的是,向来很少表露情绪的哪吒,在说到这个词时,嘴角竟然微微向上翘起,勾勒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弧度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怀念,让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笑意。
“啊?”敖烈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一股强烈的失望瞬间涌上来,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泛起,一直蔓延到喉咙。
“嗯,她很美,很温柔。”哪吒的视线越过敖烈,望向光秃秃的天顶。
外面的风沙卷着碎石呼啸而过,即使有石头堵住了洞口,依然能听到风像龙卷风一样咆哮的声音。
但哪吒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遥远而柔和,似乎透过天顶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身影。
哪吒还在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敖烈从未听过的温柔和向往。“我真希望出去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她。”
不想听,不想听,一点都不想听!
敖烈的心里在尖叫。他赌气似的猛地甩开哪吒的手,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倔强。
他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侧过身,背对着哪吒,躺了下去。
肋骨那里又开始死命地痛起来,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着伤口。他疼得缩起了身体,将脸深深地埋进毯子里,试图用毯子的厚度隔绝掉哪吒的声音和外界的一切,只剩下满心的委屈。
“怎么生气了?”哪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疑惑,但随即又变得特别温柔。
他伸出手,隔着毯子轻轻地摸了摸敖烈的额头,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来。似乎因为提起了那个她,哪吒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很多。
他轻声问道:“还疼吗?”
敖烈闭着眼睛,不理他,也不想回答。
他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想哪吒刚才说的话,不去感受他指尖的温度。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理不理,就这样带着满腔的委屈和疲惫,渐渐地,他真的睡着了。
沙尘暴的呼啸肆虐了一整夜。
风声最烈时,似乎有无数恶鬼在岩壁外尖啸冲撞,连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颤。
哪吒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墙,怀里抱着熟睡的敖烈,一夜未曾合眼。怀中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呼吸平稳悠长,即使在风声最恐怖的时候,也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哪吒垂眸看着敖烈沉静的睡颜,他身上盖着毯子,只露出一点柔软的发顶。哪吒的手臂有些僵硬,但他没有动,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留意着黑暗中其他避难者的呼吸声。
有人和他一样彻夜未眠,保持着警醒,也有人早已鼾声大作,睡得比敖烈还要沉。
当天际泛起几分微弱的灰白,狂暴的风声终于渐渐平息,从震耳欲聋的咆哮转为低沉的呜咽,最后只剩下细碎的沙粒偶尔敲打石壁的轻响。
死寂笼罩了这片临时的避难所,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终于,黑暗中有人影晃动,窸窸窣窣地站起身,朝着被堵住的楼梯口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接着,是沉重的摩擦声响起,那人开始吃力地搬动堵在通道口的石头。
石头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伴随着搬动者压抑的喘息。
当最后一块较大的石头被挪开,一股汹涌的黄沙瞬间倾泻而下!
如同决堤的洪流,干燥细密的沙子哗啦啦地涌了进来,瞬间在入口处堆积起一个小小的沙丘,粉尘弥漫开来,带着沙漠清晨特有的干冷气息。
透过被沙子部分掩埋的洞口,可以看到外面已经完全变了样。
一夜之间,风沙重塑了地貌,原本或许还有些许标识的沙丘、沟壑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茫茫、起伏不定、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沙海。
回去的路,无疑变得更加艰难和未知。
哪吒静静地看着那涌入的黄沙,面无表情,只是抱着敖烈的胳膊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怀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动静,轻轻哼了一声,把脸颊在毯子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对外界的变化浑然不觉。
周围的动静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昨夜风沙的咆哮,而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
这些声音像细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搅醒了敖烈。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先是一片模糊,随即慢慢聚焦。
洞口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哪吒,另一个背对着他,穿着遮蔽身形的斗篷,身形异常高挑挺拔。
哪吒正侧对着那人说话,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嘴角甚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弧度。
敖烈从未见过哪吒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这样放松的神态,那是一种近乎熟稔和信任的姿态。
昨夜哪吒提起心爱之人时那温柔的笑意瞬间浮现在敖烈脑海,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一股尖锐的危机感猛地刺穿了他混沌的意识,像冰冷的针扎进心脏。
这个陌生人是谁?为什么哪吒对他如此特别?
嫉妒和不安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敖烈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猛地想要坐起身来。
然而身体的动作远比意识要迟钝且脆弱,他刚一用力,肋骨处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似乎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肺腑。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带着哭腔:“呃啊……”
谈话声戛然而止。
哪吒几乎是瞬间转过身,快步来到他身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别乱动。”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动作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温热的手掌贴上敖烈的额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感受温度。
“还在烧。”哪吒微微蹙眉,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
高等人类的自愈能力向来惊人,可敖烈的烧却反反复复,咳嗽时更是痛苦得眼泪直流,这让他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敖烈的肋骨恐怕不仅是断了,甚至可能刺伤了肺部,影响了呼吸。
哪吒收回手,转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密封袋,撕开封口,露出一小块颜色暗沉、质地粘稠的膏状物。
他用干净的指尖捻起一小块,小心地递到敖烈干裂的嘴唇边,语气不容置疑:“吃。”
敖烈虚弱地看着那块东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他们一路逃亡,为了轻装简行,携带的食物极其有限,而且在这种紫外线强烈的沙漠环境下,没有真空密封的食物根本无法保存,早就消耗殆尽了。
现在只剩下一些水。这食物是哪儿来的?
他犹豫地张开嘴,含住了那一小块。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些微的肉腥气,更多的是浓郁的淀粉质感,能量很高,但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他吞咽下去,声音嘶哑地问道:“……哪来的?”
“别人给的。”哪吒的回答简洁而模糊,没有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他们的斗篷人,只是专注地看着敖烈,又捻起一小块准备继续喂他:“吃完就准备回去,外面的风停了。”
敖烈虚弱地看着那块东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他们一路逃亡,为了轻装简行,携带的食物极其有限,而且在这种紫外线强烈的沙漠环境下,没有真空密封的食物根本无法保存,早就消耗殆尽了。现在只剩下一些水……
这食物是哪儿来的?
“你吃了吗?”敖烈不肯再吃,他执拗地看着哪吒,干裂的嘴唇微微抿着,那双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睛紧紧盯着哪吒的脸庞,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坚持:“你真的吃了吗?”
“你是病人。”哪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扶住了敖烈单薄的背。
手指隔着薄薄的衣物,清晰地感受到了敖烈脊背突出的骨头,可以想见他这段时间瘦了多少。
唯有腰腹处,因为Omega天生的柔软和一点点被照料起来的恢复,触感带着几分软绵绵的弧度,有些可爱。
“我不饿了,不好吃。”敖烈别过头去,避开了哪吒递过来的手指,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和抗拒:“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