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合璧 第6章 第 6 章

李靖的大军依山驻扎，十里连营，肃穆森严。哪吒并没有直接降落在军中，而是应敖丙的要求，远远隔着一片小树林便停下了。

“我头一回来，也算是东海龙族的使者，总归应当先通报一声，随便闯入不合规矩。”

哪吒平日随意惯了，经常被父亲训斥，见敖丙整理着衣冠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笑道：“别紧张，有我给你当陪衬，他们看你必定顺眼得很。”

敖丙抿抿嘴，这时忽然不远处有人叫：“哪吒！”

原来是阿丑，男孩身上背着个篓子，看样子又被派去附近打探了。他急匆匆跑到哪吒面前，喘着气说：“你们回来得倒巧……现在可千万别进去！”

“怎么了？”

“昨天夜里营地被偷袭了！据说是龙族干的……”

“什么！”两人都大吃一惊，敖丙更是立刻情绪激动，“这不可能！”阿丑神情复杂地瞥他一眼，“主帅已命令全军戒备，一见到有龙族靠近就立刻攻击！”

“不管怎么回事，总得回营见过我爹再说，有误会也好早点解开。”

阿丑连连摆手。“你就这么领着他走过去，肯定会挨上一阵箭雨。”

“这个好说。”哪吒一把从阿丑肩上抢过背篓，对敖丙道：“龙能大小变化，你变作小小的一条钻进篓子里，我偷偷把你带进去。”

敖丙觉得有些不妥，然而哪吒更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营地外面。“你先不要露面，等我去跟爹和师父他们说清楚，再让他们见你。”

“万一被发现可别把我供出来。”阿丑说罢就撒腿跑了。敖丙没办法，只得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小蛇长短，飞入背篓中。

“别怕。”哪吒看他蜷成一团甚是乖巧，用指尖在小龙头顶上轻抚两下，便将背篓盖好挎在肩上，朝大营走去。

背篓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敖丙只模糊听到哪吒跟哨兵说了什么，然后便是一直晃晃悠悠。他心中忐忑，竖起龙角将竹篾盖子顶起一道缝，往外窥视。只见一座座帐篷星罗棋布，擐甲执锐的兵士列队巡逻，气势威武。不远处空地上堆放了一些坏掉的帐篷，被什么划得四分五裂，还有头盔、兵器等物，不是凹陷就是弯折了。

“好大的力气……你看像是龙族留下的吗？”

哪吒歪过头，捂着嘴极轻地问。他停下脚步，敖丙看到在前方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爪痕，至少有十来尺长，深深陷入泥土中。

“我不确定。”他很想再靠近些仔细看看，但哪吒又继续向前，径直去往中军营帐。

刚进了帐篷，就听见一腔浓厚的口音：“你个混账娃儿！叫你去侦查，你咋个直接打上门去啦？”

太乙真人气呼呼用拂尘戳哪吒心窝子，哪吒夺过来，反朝他肚皮上捅去。“小爷那是见义勇为好不好！”

师徒俩闹成一团，敖丙在竹篓里跟着颠来颠去，忍不住担心盖子随时有可能掉下来。好在很快又响起另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吒儿，休得无礼！”

这必定是李靖了，敖丙想着，就听到哪吒开口：

“爹，不是我任性出风头！实在是看到那无量仙翁欺负人，这才出手的。”

“大致的情况阿丑他们已经向我禀明了，你搅了婚礼，想必已被仙翁识破身份，由此察觉了我们的行军，昨夜龙族来偷袭便是证明。”

“何以见得就是龙族？”哪吒争辩道，“东海龙王被无量仙翁抓了，剩下的龙族也都藏在深海，说不定是有谁冒充呢！”

“可昨夜大家都分明看见一条巨龙出现在云中，朝我们发动了攻击！”见哪吒还想说，李靖不容置疑道：“你救那龙族新娘是出于同情，爹并不打算责备你，但眼下形势复杂，说不定龙王已投靠仙翁受其驱使，防备之心不可无！”

哪吒想要把敖丙放出来对质，但听背篓里一片寂静，知道敖丙心中也有疑惑，便没有妄动。

太乙真人接上话茬：“眼下无量仙翁已对我们有防备，搞奇袭怕是不得行咯，要攻克陈塘关还得另想办法啊。”见儿子一脸不服气，李靖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已叫你两个哥哥明日前往你师叔姜子牙处，请他遣各位能人异士前来助阵，共商制敌之策。”

敖丙神思恍惚，直到竹篓被打开，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哪吒看他忧郁的模样，便伸出双手将小龙捧出来，放到木榻上。

“这是哪里……”

“我住的地方。”军营里能够自己单独住一个帐篷，已算是优待了，帐篷里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一张铺在地上的简易床榻之外，就只有旁边的案几、坐垫和两三只箱子。“军中条件有限，你就凑合一下吧。”哪吒说着，一抬眼看见自己床上还堆着各种杂物，连忙叮呤咣啷一通收拾，半天才听到敖丙在后面笑。

“哪吒，你好像刨地的小狗。”

“出发前太匆忙，忘了收拾而已！”哪吒红着脸嘟哝。见小龙张嘴打了个哈欠，连忙道：“你多睡会儿吧，养养伤口，等搞清楚袭击营地的是谁再说。”

他给小龙盖上被子便出去了。敖丙蜷起龙身，枕着尾巴卧下，想到哪吒身为主帅之子，脾气又大，一般没人敢随意进出他的帐篷，于是放松下来合上眼。嗅着毛毡上哪吒的味道，敖丙慢慢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说话声吵醒了。光线已经暗下来，敖丙迷糊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在睡梦中无意识变回了人形。他一怔，说话声已经来到了帐篷跟前。

“哪吒，走之前哥哥们来看你一眼——”

敖丙慌乱地爬起身，还没来得及躲藏门帘就被掀开了。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却撞见一个头上长角的美少年坐在哪吒的床上，发丝微乱，腮如桃花，两人顿时都呆住了。

敖丙正犹豫如何应对，对面已经掣出了兵器：“快来人！有妖族潜入！！”

说罢一齐向他攻来。敖丙化出双锤抵挡，那两人功夫却都不俗，很有默契地将他夹在当中围攻，眼见无法脱身，外面士兵们又叫嚷逼近，敖丙心中愈发着急，一锤掀开帐篷顶便飞出去。

李哪吒！这紧急关头你跑哪儿去了！

他心焦如焚，飞到半空张望着寻找，不留神后面一声断喝：“九龙神火罩！”旋即眼前刷刷闪过数道金光，化作一个牢笼将他困在里面。

“住手！！”远处终于传来哪吒的吼声。

九龙神火罩降落到地面，四周全是举着长矛的士兵，将敖丙团团围在中央。他把额头抵在金色的栏栅之间，看到哪吒直冲过来，用身体挡在他前面，瞪着师父和两个哥哥。“你们抓他干什么！”

“哪吒，我和木吒去你帐中找你，却见这龙妖躲在你床榻之上，定是想伺机加害……”

听大哥如此说，哪吒暗悔怎么把这俩人给忘了。“是我把他藏那儿的！”

“啊？？”

不光金吒木吒，周围的士兵们也一片哗然，太乙目瞪口呆地望望自己徒弟，又望望敖丙，恍然“哦”了一声：“他就是你抢来的那个龙族新娘子？”

“对啊！”哪吒坦然应道。四下里顿时更是炸了锅，大伙儿议论纷纷，全都盯着敖丙看，看得敖丙简直想拿衣袖把脸遮起来——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哪吒……”他小声唤着，把手从栅格之间探出去在哪吒后腰上掐了一下。哪吒连忙改口：“不是抢，是救——”

“吒儿！”

三个吒都循声望去，众兵士分开一条道，李靖板着脸走近，注视着仍挡在敖丙身前的哪吒。“你在胡闹什么！我已严令戒备，你竟然还私自将龙族带进来，该当何罪！”

“爹，就是因为你下了那种不合情理的命令，我才只能偷偷把敖丙带进来啊！”

“还敢顶嘴！”李靖怒斥，“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眼下东海龙族有可能受仙翁指使，你救下这龙族新娘，怎知不是故意引你上钩，接近你以便刺探军情？”

这些话仿佛抽在脸上，哪吒瞬间怒火攻心。“敖丙不是那种人！”少年攥紧拳头，赤色双瞳要烧起来：“他为了解救龙族、抵抗无量仙翁，已经吃了太多苦，你们竟然还怀疑他跟那老头是一伙儿的，你们简直瞎了眼！”

说罢一转身，双手抓住了九龙神火罩：“你们不放他，那我就再救他一次！！”

“哎呀呀！你咋个楞个歪哦！”见这莽徒弟深吸一口气就开始硬掰九龙神火罩，坚固的罩身竟然真被他掰得嘎吱作响，太乙急得跺脚：“莫使蛮力！法宝要遭你搞坏咯！”

哪吒不吭声，拼了命要将那罩子掰开一道豁口。气氛愈发紧张，金吒木吒上来想拉开他，都被他撞到一边。

敖丙隔着囚笼望着哪吒，心中满是酸楚。难怪阿丑说他性子乖张，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这样的哪吒现在竟然为了自己而与所有人为敌，自己又怎能一直躲在哪吒身后。

“你先等一下。”他轻轻碰了碰哪吒的手指，让哪吒冷静，然后转向众人行了个礼：

“在下是东海龙王之子敖丙，此次原是随哪吒前来向李大人求援的，不想引起了误会，还望您千万不要因此伤了父子之情。”

见他有礼有节，李靖缓了缓语气道：“哪吒虽信你，但营中刚刚遭袭，龙族的嫌疑最大，你又如何取信于大家？”

“虽然昨夜有人目击了云中之龙，但那未必就是真正的龙。”敖丙从神火罩中探出一只胳膊，仅将手部化为爪形，向众人展示。“龙爪有细小鳞片，趾节处可见横纹，但在下看营中残存的爪印，纹路凌乱，也无龙鳞，倒像是树枝一样的东西交缠而成。”

立刻有人去察看。

“再者，龙族牙尖爪利，若要攻击撕咬，定会留下十分尖锐的伤口。昨日的伤患中如果并无此类，恐怕就不是龙族干的了。”

李靖转向一旁的部下，部下点头：“确实如此，大多是冲击摔打所致的钝伤。”

见证据对自己有利，敖丙趁热打铁，大声道：“李大人，我自知仅凭这些推测，无法证明龙族的清白，但东海龙族与无量仙翁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我已将无量宫地图交予哪吒，还望您明白我们的诚意，助我族一臂之力！”

他的语气恳切中透着一丝哀婉，众人都被打动了，李靖盯着他片刻，叹了口气：

“太乙仙长，放他出来，到我帐中详谈吧。”

哪吒这才松了手，太乙急忙把法宝收了，招呼敖丙跟自己一同去。哪吒也想跟上，李靖却喝道：“你违反军令，行军作战岂容儿戏！罚你领二十鞭子，去辕门外守夜，站到丑时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