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合璧 第4章 第 4 章

虽然哪吒说自己会守夜，但敖丙还是过了很久才沉沉睡去。这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阳光灿烂明艳，不复昨日的阴沉。他揉着眼爬起来，却发现哪吒不在。

敖丙心头一跳，哪吒肯定不会不告而别，他的第一反应是出了什么状况。

正犹豫要不要去附近找找看，却听见洞外一阵脚步声走近，少年连忙起身迎出去，“哪吒，你去哪了——”

话说到一半他就愣了，外头站着的是个陌生的人类男孩，对方瞧见他也吓了一跳，手里的破斗笠啪嗒掉在地下。

“你是……”

敖丙试探着问，然而那男孩已经完全陷入了震惊：“龙族的新娘子怎么在这儿！哪吒把新娘子给抢了！？”

他抓狂了半天，敖丙才终于得以跟他沟通，知道他名叫阿丑，是和哪吒一同来侦查的，约好今日在此会合。于是他们坐在山洞外的树下一起等候。哪吒不在，敖丙不太敢贸然相信对方，阿丑对他也有些忌惮，眼睛时不时瞥着他的龙角，好像担心他突然变身成尖牙利爪的恶龙。

“哪吒救了我，你既是哪吒的朋友，我便不会伤害你。”

敖丙微笑道。阿丑却摇头，“我可不是他的朋友。”

见敖丙面露诧异，少年迟疑了一下，垂头低声道：“哪吒在我们老家那里是个出了名的怪胎。他娘怀了他三年，他一生下来落地就能跑，只三年过去就长得跟我们一样大了。那家伙脾气乖张，谁也不敢惹他，又天生带火，不是怪胎是什么？”

“很奇怪吗？”敖丙道，“我长成这副模样，也只用了三年啊。”

阿丑脸色苍白地瞪着他，目光再次落在他的龙角上。“你也是妖，自然不觉得稀奇，哪吒和你一样，可见他绝对也是妖怪！”

“你说谁妖怪？”

两人都一个激灵。哪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背后，手中拎着一只山鸡，正冷冷地盯着阿丑。鲜红的鸡血滴滴答答淌到他脚边，阿丑吓得一声不敢吭。

“我去附近抓了只山鸡，给你炖汤喝。”哪吒将那只鸡举起来递给敖丙，“帮忙洗洗吧，我要跟阿丑说几句话。”

他该不会出手教训阿丑吧，敖丙有些担心，拎着山鸡走到小溪边蹲下来，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好在哪吒并没有做出什么粗暴的行为，过了不多时，阿丑便走了。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哪吒过来，朝他手里一瞧，叉着腰叹息道：“这么慢，到猴年马月才吃得上。”

“抱歉，我以前没有做过这种活儿……”

哪吒一想也对，便从他手里接过山鸡，“还是小爷自己来吧，你那身衣服也不方便。”

敖丙有些赧然，只好洗洗手起身离开。哪吒收拾得差不多，一转头，却见小龙已换下了那件破损的嫁衣，身上变作一件织锦的银袍，头发也束好了，整个人干净清爽，飘飘的像朵云彩。

“我平日化形就穿这个。”见他目光里含着探究，敖丙解释道。哪吒就笑，“还能化出衣服，真方便。”

“你还没讲过你自己的事。”

哪吒沉默了一下。就在敖丙以为他不愿意说的时候，哪吒却开口了。

“其实阿丑说的也没错。我天生暴力放纵，没少惹麻烦，他们肯听我指挥，只是因为怕我，再加上我爹是主帅。其实一直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少年把手放在溪水里搅动着，似乎出了神。

“如今我随军出征，建功倒是不少，原本想要给爹娘争口气，也让别人对我刮目相看，可大家见我杀伐无情，更是敬而远之了。”

敖丙起初觉得他眸子凛冽，以为那是来自于强者的冷傲，现在才意识到，那当中也埋藏着一丝孤独。

“我也是。”

“是什么？”哪吒扭头看他。

“我也没有朋友。”敖丙在溪边坐下，把手放在膝头上。“自打我出生，东海便一直战乱不休。父王怕我出危险，便叫师父带着我躲在深海修行，不要抛头露面。”他仰起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在他肩上，“眼下父王被抓去，我也再不能一味躲藏了……我是父王唯一剩下的血脉，必须站出来担起统率东海妖族的责任。”

“你别太过忧虑，”哪吒道，“无量老头儿是想逼迫你们交出灵珠。只要你把灵珠藏好了，别被他找到，他们应当暂时不会伤害你父王。”

看到敖丙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不禁愕然：“难道你也不知道灵珠在哪儿？”

敖丙摇头。“父王和师父从未提起过灵珠藏于何处，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灵珠。”

外界都怀疑灵珠在东海龙族手里，原来不是真的吗……哪吒把手里剥洗干净的山鸡甩了甩放在干净的石头上，自己也坐下来，拈了根鸡毛在手里。“那你师父人呢？”

“师父前去寻找其余三海龙王求援，但我那些姑姑、叔叔们跟父王关系并不算好，不一定会伸出援手。”

“诶——你家亲戚还不少。”

他说着话，手头也没停下忙活，敖丙好奇地凑过去，“你在做什么？”

“这山鸡的尾羽漂亮，拔几根下来做个野鸡毛毽子。”哪吒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币，将一簇长长的羽毛拴好了插进去，又用发绳缠了几圈，在敖丙面前晃晃。“咋样，不错吧！”

“你会踢吗？”

“什么叫会踢？论起踢毽子就没人能赢过小爷。”哪吒见敖丙眼眸亮亮望着自己，忍不住起了炫耀心，“瞧着！”

说罢将毽子往空中一抛，轻轻抬脚，稳稳接住，又转着圈踢出几个花样动作，最后飞起一脚将毽子传向敖丙。他想喊声“接着”，猛然想起敖丙身上有伤，自己力气这么大还不打坏了人家，赶忙大叫“躲开！！”

不料敖丙不仅未闪躲，还将衣袖一拂，如行云流水般化解了他的力道，哪吒惊奇地望过去，只见小龙翘起脚尖向后一勾，那毽子就像听话似的粘在他脚上。敖丙单脚独立，歪过脸颊朝他一笑：“你确定没人能赢过你？”

哪吒被他那骄傲又带点淘气的笑容迷住了，明明昨日还是那样满腹苦恨、满眼愁云，原来竟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也许，这才是本来的敖丙吧？

“来来来！”少年挺起胸脯欣然应战，“咱俩比试一下，输了的不给鸡腿吃！”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在林子里玩了片刻，哪吒到底顾及着敖丙的伤，没使全力，于是他的不败记录就在今天终结了。

敖丙也知道哪吒让着自己，所以待山鸡烤熟，鸡腿还是一人一只。这顿饭吃得特别香，他看着哪吒狼吞虎咽的样子，才发现不知何时，笼罩在心头的沉重感也像那只毽子一样轻轻飞走了。

这时他听到哪吒说：“你身上有伤，眼下又没什么更好的对策，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敖丙睁大眼睛。

“我爹是个正直的人，他一定会同意留下你的。”哪吒擦擦嘴巴，笑道，“还有我师父……那个死胖子虽然小事上不靠谱，但心地很好的，他们都会一起帮你想办法，大军一到，必定能击败无量仙翁，你就放心吧。”

一阵热流在胸中涌动，敖丙恍惚间想起在大海深处，每当遇到暖流涌起，他的同族们总会追随着它的方向遨游。听长辈们说，当那海流到来时，鱼虾就会格外多，荒芜之处也会重现生机。

现在，改变命运的海流就在他面前。敖丙没有过多迟疑，用力点头。

“哪吒，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