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接的砖块,月色浸透了缝隙间的色彩,有一种朦胧的纱雾感,走在外面我才觉得肩膀很冷。凯撒的燕尾服严丝合缝,只有手和一部分冷白色的颈部肌肤裸露在外,他的手扣住我的手腕,两个人沉默着向城堡外走去。
我并不愿意破坏此刻的娴静,凯撒只是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他没有看向我的时候目光总是带着一种睥睨感,漆黑的瞳孔有一种融化的血色感,就好像他本不是这样的颜色。似乎是注意到我一直在看他,他终于僵持不住地转过头看着我,目光轻而易举地温和了几分。
“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现在换成我不太自在了,从没有人会在这种默认的社交暧昧里询问理由,因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要看着凯撒,单纯的注视也好,被他面容所吸引而无法移开视线也好,或者说单纯的因为好感而想要看着他也好,这些理由都是作数的。
可我只是重复了他的问句,像是没听清一样复述着他的话语好让提问者本人确认是否正确一样:“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他眨了一下眼睛,狭长的眼睫像忽然停驻的蝴蝶翅膀。
“因为你是奥菲莉亚。”
他漫不经心,语气甚至算得上冷漠地回答了我,就好像我只是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样。但明明是我看着他,而不是他看着我。
他的整个人都是冰冷的。但他的言语却是灼热的,我靠近一点就会灰飞烟灭的滚烫。这是陷阱吗,凯撒对奥菲利亚的捕获陷阱。我不是情感白痴也非对人际一知半解,我是个正常的从校园里走进另一个校园社会的人,情感的空白经历并不代表我全然未知。
凯撒,这个神秘的来客。他的目标是我。即使我不知道理由。
吉安娜看到我们出来后立刻弯腰问好,她的身体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紧绷感,我敏锐地感知到这是因为凯撒。她尊敬他,或者说她在尊敬的同时无法压抑地害怕他。
“先生,送奥菲莉亚小姐的车已经安排好了。”
凯撒勉强“嗯”了一声,几乎是随便哼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吩咐:“我也一起去,去告诉阿罗不用等我享受饭后甜点了。”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阿罗和凯撒会有在宴会后享受饭后甜点的习惯,但我感觉到气氛有一点古怪所以并不打算多问,哪怕也许凯撒根本不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我觉得如果我问出口那么今晚我一定不能回到酒店的。这是直觉。
他看上去对车窗外的风景毫不感兴趣,但也没有把视线全部分给我,我们都默契地看向车窗,他的手指就停在我的裙摆侧边,敞开着指节,露出贝母色泽一样的甲片,冷冷地锋利着。
狩猎者的气息并没有被很好地隐藏住,或许他是故意的。等待我发出疑问然后好整以暇地做些什么。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起码在今晚。
“明天几点接你?”
他吐出一句话,视线黏在车窗上,那块玻璃的倒影正看向了他。
“什么?”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关于明天的话题,他声音沉了下去,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明天什么时候见到我。”
是陈述句。
有一盏路灯晃过我的眼睛,雪白的光在夜晚里熠熠生辉,我不适地眯上眼睛然后缓了一下。当我睁开眼凯撒的那张脸庞近在眼前,我嗅到了淡薄的花香,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危险的距离。
“别动。”
他的指尖揉上我的眼尾,将那滴眼泪接在了指腹,晶莹剔透。他专注地看着它,像在观赏一颗宝石。
“为什么哭?”
他严肃地问。
“光太亮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然后退后了一些距离,“现在没事了。”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像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的容易受到伤害一样。良久他才放下手,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你总是这样吗。”
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手指抓紧了裙摆。车子平稳地停住了,司机依旧一言不发,保持着工作的安静态度。
“我到了。”
我按下车门,准备离开,凯撒颔首点头,然后拉过我,距离直径缩短。像触碰花朵一样的力道,他吻在了我的眼尾。
“多谢款待。”
他的眼神里依旧冷淡,但却有一丝侵袭。就好像他不做点什么绝不会让我离开一样。因为那句多谢款待,我几乎落荒而跑。
电梯的数字显示在上升,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远比妆容要红润的两颊滚烫得厉害,我捂住了脸,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心跳。凯撒,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试图找出一丝熟悉感,但依旧陌生。他仿佛只是把自己融进了这个壳子里来靠近我。为什么。
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学生。即使马上拿到了博士学位也没有任何瞩目的研究成果,这是最可怕的,我没有什么能被人觊觎,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奥菲莉亚,我想到他念我名字的语气,仿佛是把那个音节含在了舌尖不断地噬咬。
我为什么会来到沃尔泰拉,酒店并没有通知我续费,这一层楼好像安静地只有我一个人一样。孤零零地被带到了这座牢笼里一样,我浑身打了个寒战,急匆匆脱掉礼服将自己泡进温暖的浴缸里,红色的浴球融化弥漫着玫瑰精油的香气,温暖的鲜红的包裹着我。
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样,我双手交叉浮在水面下,心里默默念着阿门。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我来到这里的理由,研究项目也会有一个限定的时期,但是我并不记得我在研究什么,就像凯撒告诉我我们的研究方向是一样的我没有追问一样,未知在让我恐惧。也让我小心翼翼地好奇。
梦境里的人总是在尝试接近我,但我却毫无情面。他喊我名字的时候,像是爆炸的余火要向我扑面而来,我总是用尽全力地向远处跑走,胸腔的心跳已经突破了安全期。我在害怕那个人。
他想要什么。奥菲莉亚,他站在原地,几乎痛苦而愤怒地喊出口。
总是红色的。视线里的场景,他的样子全然模糊,我们之间隔着长长的红色河流,他想要跨越却被它们吞噬掉。而我在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其实并不是全部的恐惧他。就好像我在害怕的同时也在渴望他。
渴望他的接近,恐惧他的摧毁。
他的名字几乎要被我脱口而出,但是我却喊不出任何音节,就像我那些空白的未知一样。他的存在被封存住,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封存。
凯撒。我在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否应该祈祷他和梦里那个人是否拥有什么样的关系,或者说我潜意识里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是否是错觉。无解的命题在疯狂的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唯一正确的方向是询问他本人。可是我不敢。
就像一场梦一样,我不愿也不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短暂。真相会到来的,我陷入了漆黑的深眠里。
约会的定义是两个人预约会面的一种,包含了朋友同事之间或者恋爱关系的约定会面。这种建立情感联系的互动被我谨慎地用在了今天和凯撒的见面里。镜子里的人已经在涂抹口红了,是昨天吉安娜拿过来的一排色号里最浅的一支。接近玫瑰。
他撑着一柄黑色的伞站在屋檐的阴影里,裁剪优雅的黑色长风衣一直垂到他的小腿处,露出一截笔直的西装裤,鲜红的宝石领带工整地别在衬衣的第一粒纽扣处。铺满而来的禁欲气息被他的面容加深。淡金色的短发披散着,他把头发一夜剪短了吗。
我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一瞬间他转过身看着我,安静地看着我走向他,直到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住。
“早安,奥菲莉亚。”
他颔首向我问好。依旧是挑不出错的礼仪。
“早安,你今天看上去很...”我能说漂亮吗,我绞尽脑汁地思考形容词,他挑眉等着我的下文,“应该是非常的赏心悦目。”
我笑着说完了夸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起手臂示意我挽着他。
在我们迈进阳光前,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我不明所以地回望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奥菲莉亚。”
他看向我挽住他的手,露出满意的目光。漆黑的瞳孔紧紧地盯着我,像是在解答一般。
“你是否准备好了?”
我走出去一步,裙摆在阳光下铺盖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这光泽如同凯撒的发色一般美丽,我手指摊开接住了阳光,血管在这种光芒下几乎有种透明的深。
“准备什么?”我反问他,抛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词语,“是指我们今天的约会吗?”
他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我的力气仿佛一阵风。
“不,”他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既怜爱又恶劣,“是现实。”
“约会不会就这一次的,但是现实只有一次,奥菲莉亚。”
他的目光很安静,安静得冰冷刺骨,又仿佛在等待我的审判般的黯淡。
“你会在我身边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毫无疑问我对他拥有好感,且他表现出追求者的姿态。但是,我却毛骨悚然。空气在叫嚣着刺耳的离开,但我却一动不动。
“凯撒,”我听到自己问出口,阳光灿烂的白天里我的肌肤苍白冰冷,“是你的名字吗?”
他撑着伞向我走近,一个呼吸的距离。他垂着眼睛看着我,艳丽的红几乎要破开浓稠的黑,我看到他暴露在光晕下即使被伞挡住也依旧闪闪发光的冷白肌肤,如同迸裂的钻石星块。
“奥菲莉亚,记住我的名字。”
他亲昵地贴近我的耳朵,将我笼罩在风衣里,那句话落下的瞬间我们就离开了酒店外的街道。
我的心从高处落下。果然如此,我看向那双眼睛,美丽得令人恐惧。
“凯厄斯,这是我的名字。”
他说。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坠落了。
终于。
其实感觉比起凯厄斯,我更喜欢凯撒这个名字,可能因为是来自凯撒大帝的意思,Caius,可以翻译成凯厄斯或者盖乌斯,盖乌斯是凯撒大帝全名里的第一个名字。
贵安。[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