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今天要参观的…”
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在风里飘散,我握着那张图册封面一直沿着曲折的小道走去,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黄色的沃尔泰拉,古典的雕刻风格堆砌出了一座宫殿。日光照射得参差不齐,我看着有光斑的台阶,慢吞吞地跳到下一个光团里。
我要来到这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我。
所以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停下了步伐,那是一整条明亮的街道,剔透得不可思议,几乎如同舞裙的纱摆一般柔和明丽,我安静地看着这种格格不入,手里的图册轻飘飘滚落到地板上。
那个人沐浴着阳光,肌肤闪闪发光,像迸裂的钻石星块,淡金色的半长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脑后,他慢吞吞地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冰冷刺骨,几乎全身都在叫嚣着逃离的恐惧席卷了我。我指尖僵硬地扶着墙壁,脚踝仿佛连着土地一起石化,丝毫不能动。
猩红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像是要吞噬掉我的灵魂的恶意。我的话语都堵塞在咽喉里,几乎是要挤破声带一般的声音,我听见自己跟他打招呼。
“…Hi。”
无与伦比的美丽让我的肌肤颤抖不止,他睥睨地看着我,非人的眼眸色彩鲜艳得如同日光下璀璨的玫瑰,直到他握紧了我的咽喉。
“看看,”他的声线清亮而冰冷,带着古典的优雅风格,“…我发现了什么。”
那是比冬季的雪还要冰冷的指尖,不断挤压我的呼吸道,我已经能预见平日里苍白的肌肤此时也红润了不少。他像是不在意异性距离一样贴近我,牙齿紧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开始不再维系刚才的冷静了。
我会死的。
我如此清晰地预见了我的未来。
“奥菲莉亚。”
我几乎是憋出最后一口气来说出了我的名字,他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手指依旧没有放松。
“…你会记住我的名字吗?”
他猛地放开手,远离我。漆黑的长袍在暗处隐蔽着,那双猩红的眼眸看着我,像是在注视着无解的谜题,他咬牙切齿、不敢置信地质问我:“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
我捂住喉咙,睁大着双眼,整个人的背部都紧紧贴着墙壁,仿佛是回到羊水里的婴儿,不敢远离。
午后清冽的阳光有着雪亮的淡金色,像一道银河隔开了我们,谁也没有走到阳光下去了。紧张使我滑倒在地,从威尼斯得到的第一条雪白长裙就这样染上了尘埃,我浑身都在颤抖,死亡的气息从未这样接近我。
血管像抵达了绝对零度一样顺着心脏一路凝固到我的指尖,眼睛被闭上的瞬间我听到手腕清脆的响声,他扭断了我的手腕并狠狠挟住了我的腰。黑暗骤得吞没了我。
————
奥菲莉亚。
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无数的气泡在海水里蔓延,像硕大的珍珠一样飘向高处,我无法好好看清远处的影子,急促的仿佛是失去珍宝的呼喊声不断地不断地呼唤着。我在远离那个人,就像我们的手隔着无数水流的距离,银蓝色光迸裂在遥远的上方,我因为刺眼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奥菲莉亚…
那道声音穿越了所有的阻碍清晰地抵达了我的耳边。冰冷的、温和的、恳求的、隐忍的,那么多的情绪将我淹没。
睁开眼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雪白的大床上,看上去是酒店的大床套房,陈列古典而雅致,似乎是我所预定的房间。露台大敞着,雪白的纱帘被风吹得猎猎发抖,地毯一直铺盖到窗户前,我**着双足走向黑夜。今晚只有月亮,硕大而明亮的灰白色月亮,像一枚天空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我。
像是在一座孤岛上,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整座酒店灯火通明却没有任何的声响。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抓住了窗帘,像是看着入室抢劫的凶手一样看着那不断响起尖锐铃声的座机电话。
“…哪位?”
我听到我吞咽的喉咙。
“请问是奥菲莉亚小姐吗?”
温和的女声安抚住了我。
“是的。”
“有人说您约了他见面,”那边的人似乎在翻找着什么,我听到纸张不停翻动的声音急促响起,“他的名字是凯撒。”
凯撒?
一个完全陌生的罗马风格名字,我紧紧地攥着裙摆,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不停地跳动着,有一种钝痛的迅速。
“请让他等我十分钟。”
我挂断电话后冲到洗手间迅速地换了一条裙子,衣柜里挂着很多衣服,我无暇考虑这是谁的,随意取下一条雪白长裙用力地系好每一根绑带,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衣服都这么复杂。指尖像是在跳小圆舞曲一样忙碌,等我打完最后一个蝴蝶结,镜子里的人也看向了我。
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孔,淡色卷曲的长发,一直蜿蜒到腰际,我从来没有念头想要剪掉它,还有淡紫色的眼睛,像是勉强染上了点紫色的人造水晶一样的淡薄。我拍了拍脸,好让它红润一点。
我按下电梯数字时才想起来我还踩着一双拖鞋,一次性的白色印着酒店图腾的拖鞋,是什么让我这样慌张,仅仅是凯撒这个陌生人吗,可我的心还是在钝痛,仿佛是一道预警,它在告诫我。
巨大的水晶灯牢牢地悬挂着,大理石地板冰冷得圣洁,连绵不绝的烛光在银色盏台上燃烧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像怪物的口腔,大门敞开的如同利齿吞噬着访客,只有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笔直地背对着我,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就在我踏进大厅一步,他就转过身来。
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像是审视犯人的执刑者,雪白脸庞上的鲜艳红唇施舍般地开口,他在叫我的名字。
“奥菲莉亚。”
我站在原地,两只腿还保持着迈开的姿势,他西装笔挺,鲜红的围巾搭在肩膀上垂落下来,一枚像是徽章的项链坠在他胸口的正中间。他像是从梦境里走出来的人,让我不敢走近。
他露出点微笑,僵硬地像是在模仿人的表情,又似乎不太成功的样子。
“你好,奥菲莉亚。”
我干巴巴地开口:“你好,你…”
“凯撒,”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像在巡查领土的统治者,“或者你愿意喊别的也行。”
凯撒看我的眼神很冷,尽管他似乎是想表达得更温和一点,他彬彬有礼地示意我跟上他去酒店附带的一间咖啡厅。此时正是午夜,咖啡厅空无一人,只有柜台边零星几位侍者在擦拭剔透的玻璃杯。
“你想喝点什么?”
他在落座后开口,我并不太想喝什么但是我还是点了一杯菜单上的果汁。他看到我指尖下的那个名字,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瑟瑟发抖。
“石榴汁。”
他简单明了地开口,侍者已经开始制作了。
“你喜欢石榴?”
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地注视着我,仿佛在钻研深奥的学问,奇异的光彩让我几乎坐立不安。
“呃,是的,”我看到使者正在把晶莹鲜红的果粒放在器皿里,“它们的颜色很漂亮。”
“你喜欢红色。”
他弯了弯唇,似乎这令他感到愉悦。
“噢…是的吧。”
我只能把视线全部分给那杯即将被我灌进胃囊里的果汁,他们正在把那些颗粒慢吞吞地挤压,鲜艳的红色汁液饱满地被吐露出外壳,像是一颗心脏被按压着露出鲜血一样瑰丽可恐,我移开了视线,又对上凯撒的视线。
他似乎都不需要眨眼来缓解眼部长时间睁开的干涩,我看着他缓慢眨动眼睫的动作像一簇海藻在心脏上被水冲刷般的痒,淡金色几乎让他有一种刻薄的圣洁美丽,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冰冷庄严。
“学术招待会在明天,”他在我拿到那杯果汁后开口,像是不熟悉这句话组成的单词语法一般,咬文嚼字的一个词一个词蹦出来,如同要咀嚼着我一般,“你会来的对吧?”
那双漆黑得如同失去所有光照的夜晚的眼睛用耐心等候狩猎的目光看着我,这让我想到某种动物,非人感割裂着我握着杯子的手指。甘甜清冽的果汁滑入了我的咽喉直通向我的胃部,血管也有一种冰凉的滑动感,凯撒几乎是眯着眼看着我吞咽的动作,就像在学习一般的观看着。
“…我会去的。”
我挤出这几个字的回答,他挑挑眉一脸的理所应当。
等我回到房间已经凌晨了,耶稣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喝那杯果汁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等我卸下力气扑进床铺时,冰冷的香气几乎笼罩了我每一寸的肌肤,我无法准确地说出那气味的成分。揉碎的花瓣、街道的阳光,甚至是深深的河流气息,不知名的香气将我卷入梦境。
还是在那条河里。
温暖得仿佛没有了重量,我甚至能轻盈地向深处跳动,那能包裹着一切的黑暗。但有人在呼唤我,或者说在追捕我,那道黑色的长影隔着波动的水流不停地奔向我,我看着那个人在原地扑腾,他无法接近我。
奥菲莉亚。
急躁地愤怒。
奥菲莉亚…
痛苦地哀求。
奥菲莉亚!
尖锐的余烬。
我睁开眼,时钟的光冰冷地指向上午十一点。我挣扎着起身,从床头摸到一封请帖,就好像是我不小心塞进去的一样,可是我没有任何印象,我打开了它。
“我将在沃尔图里城堡恭迎你的到来。”
署名是一个大写的C。
这个字母让我想到凯撒,他锐利的眼眸在烛火里如同两颗黑曜石,华贵得寂冷。学术招待会,我上学了吗,是什么学校来着。记忆混沌的在脑海里浮现,我望着窗户外面,心脏开始急促地钝痛。
记忆的泡沫被清醒冲散,当我站在露台上俯视整座沃尔泰拉时我才发现我一无所知,我空白得如同一张刚裁开的纸张,任何人都能替我泼墨。我紧紧地抓着铁艺围栏的一角,像握紧一块浮木。
蜿蜒的路径上还能看到旅客团队的聚拢分散,像不经意落在面团上的食用色素液体,鲜红的长袍几乎刺眼的亮,我像是被人群围住一样,一个祭祀般热烈的欢呼,我只能看到艳丽的红袍如同流动的河水,铺天盖地的滚动着。但我在高楼之上,没有那么多的簇拥。
沃尔泰拉,阳光沐浴的沃尔泰拉,我闭上眼都为之颤栗的美。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写了一点,写其他的文章时没灵感就来写一点这个,大概是交换着解压哈哈哈。
关于凯厄斯,实为美丽。所以为了这份美丽,开始写夜章。
奥菲莉亚和凯厄斯的故事。
在收集资料的时候搜Caius这个名字,想到那位大帝,所以凯厄斯得到一个化名:凯撒。
这位政治家、军事统帅、独裁官,跟作为沃尔图里家族的三位领袖之一的凯厄斯有着一样却翻译不同的名字。
来自希腊的凯厄斯和我以水中的奥菲莉亚为原型创造的奥菲莉亚成为了夜章的主角。
循环,不断重逢,不断分别。
这残酷华丽的乐章。
贵安![青心][青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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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