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民国]那年我妈离婚未遂后 > 第37章 和小朋友说声再见

开门一看是陈横,王遗时见他满头大汗,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想不起哪不对。

陈横急问道:“平平呢?”

屋里惜予听见陈横的声音,吓一跳,过来问:“你怎还在这?婆婆和成双一大早就走了!”

王遗时恍然大悟:对啊!陈横中学还没毕业,栾婆婆就订好了回老家的车票。就是今天!“你怎么没去火车站?快,我送你。”

面对夫妻俩的追问,陈横又问了一遍平宜在不在家。

惜予拉住急不可耐要送人家的老王,摇了摇头,“她们姐妹俩叫宋三带着玩去了。”

陈横遗憾地垂下头,拎起左手的礼盒递给王遗时,这才与他们解释,“的确是早上的火车,先赶去苏州与我大哥会合,再一道回长沙。但我没能和平平当面道个别,始终不甘心,便自己改了下午的班次,现在也差不多该走了。这是我答应平平的东西,请代为转交,也替我跟她说一声再见。”

说罢他退后一步,对王遗时和惜予慎重辞别,“先生、太太,再会。”

—·—

夫妻俩目送着陈横下楼,惜予扭头问王遗时:“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吗?”

王遗时低头看向陈横带来的礼盒,难得没有哄人,“我想是不会了。”

惜予不忍,“婆婆坚持不让送,也不许告诉孩子们,就想悄悄离开。我都不敢想等会平平有多伤心。”

王遗时不以为然,“你未免过于伤感,平平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毛孩,将来可能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家邻居。”

“那可不一定,”惜予说,“至少,她会记得陈横。”

—·—

陈横从王家离开以后,独自赶到北火车站。

祖母和成双的火车已于上午出发,他原本应该和她们同行。

一大清早,他们悄悄地从亚尔培路离开。祖母坚持不要任何人相送,尤其是王家人。或许是知道经此一别,世道乱成这样,以她的寿数,往后多半再也不见了。

祖母年幼时被人从老家拐出去,猝不及防经历了离别,此后一直颠沛流离,养成她无牵无挂、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性格。直到遇见祖父,跟着祖父回了长沙,生活这才安稳下来,可终此一生,她还是无法妥善地处理好与人之间的离别。

可以说,只要在分离面前,她就会变成孩子,那个小小年纪就被人从父母怀里夺走、还不会说几句整话的小孩子。孩子解决问题的方式,幼稚、任性也最是无情。

甚至连祖父辞世之前,她也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并非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陈横想起那一天,他去喂马驹,一回来,就被父母领到了祖父病榻前。老人举起枯槁干瘦的手,吃力地摸了摸小孙子,对他说:“乖伢子,好好念书。日子可长呢。”

他没来得及回话,已经被大哥带到后面去,跟哥哥姐姐们一道站着。父亲和叔叔们跪守在祖父的病床前,他听见祖父问他的儿子们:“你们娘呐?”

父亲侧脸看向站在一边的母亲,母亲对他摇了摇头。父亲只好扭回脸去,握着祖父的手对他说:“娘在给您念经呢。”

“她不肯…见我,”祖父眉目凄郁,“她不肯……”祖父如此温厚乐观的一个人,那一刻他的声音里只剩满满的无奈。

陈横低着头,心里不是滋味,突然拔腿就跑,哥哥拉他不及,教他逃脱。

出了门,他就往祠堂跑,誓要将祖母带回祖父面前,以偿老人临终所愿。

才拐过门前第一道走廊转角,便听得身后一叠接一叠浪潮似的哀号,连绵不迭地炸开,夹杂着父亲和叔叔们喊“爹”的声音。长辈们也成了无助的孩子。

来不及了。陈横恨恨地捏紧了拳头,鼻头酸涩,伴着一阵刺痛,一滴眼泪吧嗒坠离眼眶。

他伤心哭着,一边不甘心地往回走,学着家人们,在门外独自跪了下来,送别祖父。

起初他心里有些埋怨祖母绝情。没想到祖父去世后,祖母紧接着一病不起,大家一度以为老太太后脚就要跟着老爷子去了。好在最后,在精心照料下,他们一家人将祖母从阎王老爷手里一点点抠了回来。

祖母病中,家里唯有陈横不肯去探视。

一个雷雨刚过,暑气蒸腾的午后,祖母终于甦醒,大家都赶去问安。陈横一个人站在闷热潮湿的前庭,看大门对开,石槛之外,货郎又踏着被雨水淋湿的石板路,走街串巷叫卖起来。

大哥陈直过来劝他去看老太太。他虽然明白祖母并非对祖父无情,不然也不会伤恸过度致病,但他还是心疼祖父,替他叫屈。

大哥开解他,“老爷子早就料到了。”

陈横惊讶地看向大哥,大哥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肩膀,说道:“你真是不像我们家的孩子,心一点都不细。”

莫名挨了一句数落,陈横心里有些不爽,大哥却又说:“祖父过身那天,你在门外哭得那么伤心,我看见了。祖父对我说过,看着没心没肺的人,碰着伤心处啊,往往更难以自拔。

“父亲也告诉我,你当老太太只是侠肝义胆的江湖儿女么,可她同时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啊。若不是遇见了祖父,谁知道她会流浪多久。祖父待祖母的好,是世间男子见了多要羞愧。陈横,你说一个从来不被关心的人,突然遇见个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人,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的人,你会怎么样?”

陈横想了想:“受宠若惊?”

“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命,以为在做梦呢,甚至会一口拒绝。苦惯了的人,哪敢开口就谈接不接受。”大哥感慨,“说实话,我也不大赞同老太太的做法。可在老太太眼里,没准不说再见的分别才是最好的。”

“分别……”陈横呢喃。

大哥看向他,突然意识到,祖父辞世,是陈横第一次直面离别。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身边亲友健在,就连家里养的老八哥都福寿绵长。

陈横问大哥:“你为什么会懂这些?”

“陈竖,他死在我眼前。那时还没有妳呢。”

陈横知道他家二哥的故事,一群孩子瞒着大人跑去河边游泳,二哥突然脚抽筋溺了下去,挣扎两下之后生生没了踪影。等其他孩子搬来救兵,捞了一天才找到尸体。但陈横不知道,原来大哥目睹了一切。

“我寸步不离守在小竖身边,直到他入土为安。而祖母,自然也没来送,但我们都知道她伤心。陈横,每个人经历不同,你可以不认同,但不要轻易去谴责。”

“那我该怎么做?”

大哥叹了口气,道:“我自己都没活明白,怎么教得了你?真要说的话,但求问心无愧、问心无悔。比如,爹娘打算等明年你小学毕业,就让你跟二叔到列宁格勒去念书,那地方可远了。你当真不想趁这剩下的时间多陪陪老太太吗?”

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与大哥对视,“你怎不早说?”转身向祖母的房间跑去。

问心无愧、问心无悔。

火车站入口,陈横站在人潮边缘,伸手在裤兜里摸了一圈,拿出来一看,掌心躺着两枚纸片。

他拿走车票,静静看着剩下的那张抬头写着“永安百货”的票据。

尽管祖母不允许送别的场面出现,他却打算亲自为这场相逢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今早上了火车后,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和成双往架子上放行李,时有乘客经过走道,喊他让开。

他不耐烦地瞥眼看过去,正想说句“催什么催”,却看见一个小女孩靠在父亲怀里,正好奇打量着他,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女孩手里抱着的娃娃,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和平宜心心念念的一样。

糟了!他心中大喊一声: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四月份皮大王生日,他当时忙着备考,便答应她,等考完带她去吃蛋糕,买洋娃娃。

安置好行李,陈横闷闷不乐地坐回座位上,目送那对父女朝着下一列车厢走去,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与内疚。

怎么就忘了呢?

不管是毕业太忙,还是搬家太仓促,陈横不想为自己找理由,他只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兑现承诺,甚至没有当面跟他最好的、唯一的小朋友道一声再见。

他问自己:陈横,你当真甘心连声再见都不舍得和小朋友说吗?她记性那么好,气量却那样小,你想让她从此记恨你吗?陈横啊,祖母是祖母,你是你,你就不怕后悔吗?

怕啊……

他问成双:“大哥真的在苏州等咱们?”

成双怪他这样问,“对呀!少爷恰好在苏州见朋……”

不知哪辆火车汽笛呜的一声长鸣,陈横生怕发车,立即行动起来。他摸了摸裤兜,确认钱包随身带着,一边起身一边说:“奶奶,我还有事没了结,晚点来苏州找你们!”

话音刚落,他已经跑到车厢门口,跳了下去。成双和栾婆婆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陈横扭头向她们喊:“苏州等我!”

栾婆婆狠狠地指着他,骂道:“等你娘的!不等!”

陈横知道祖母嘴上怪爱逞强,一定会等自己,一颗心放了下来,扭头跑远了。

下了火车,陈横又买了一张下午途径苏州的车票,最末的座次,如此一来,可多省些钱买娃娃。

在永安百货的货柜前,他用上了有生以来少见的细心,看了又看,捏了又捏,最后买下一个棕色小卷毛的、梳着两个高高的羊角辫,眼睛浅褐色,穿粉底樱桃花样连衣裙的娃娃。这个娃娃在他看来是最可爱的,有几分像那个皮大王。

服务员裁来亮闪闪的纸做包装,他在边上看着,一想到小丫头收到礼物后欢天喜地的表情,便笑得心满意足。

可还是没机会了。陈横盯着百货公司的收据想:人生也许免不了遗憾。

他自以为安排得很周密,买好了下午的火车票,不至于教哥哥和祖母等太久;买好礼物送去亚尔培路,与小丫头好好告别之后,再赶火车。

可他计划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别人的步伐。大哥教会他做人要无愧无悔,可现实却告诉他,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你回头。

怎么就碰巧不在家呢?陈横捏皱收据,扔的时候却迟疑了,最后还是小心收好,掉头走进了火车站。

—·—

傍晚以前,宋应暄送了宁、平回来。吃过晚饭,一家四口聚在客厅玩弹珠跳棋。

阳台门大开着,凉风习习,把蚊香的气味吹得遍处都是。宁宜第一个出局,再是平宜,最后惜予胜出。

第二局,王遗时和惜予索性把棋盘让给两个小姑娘,最后平宜赢了姐姐,得意洋洋地向父母炫耀。

惜予见时机正好,胳膊肘撑了撑王遗时,示意他赶紧献上陈横的礼物。

平宜收到礼物之后,本来很高兴,当即打算登门致谢,谁知父母拦下了她,才讲出下午陈横来道别的事。平宜虽幼小,但生长在战争年代的孩子,对悲欢离合见得多、懂得早。

听到陈横已离开上海,她把娃娃一丢,眼底浮上一汪泪,闹起脾气来。

“骗子!”

惜予纳闷,“人家都信守承诺送你娃娃了,怎么还是成骗子啦?”

“他撒谎。”

说得好不委屈,王遗时当即舍不得了,也不顾她还在闹脾气,陪她一同蹲到地板上。

惜予依旧端坐沙发上,问:“撒什么谎了?”

“他走了!”

王遗时插了一句嘴,“囡囡,这个不叫撒谎,叫‘不告而别’。准确说,他有心来告别,前脚才走,你后脚回来,这又叫‘失之交臂’。”

惜予瞥了他一眼,怪道:“怎么还教上了?”

王遗时看到妻子不满的眼色,连忙捡起掉在一旁的洋娃娃还给平宜。

平宜或许是睹物思人,撇开头,愤愤喊道:“我不要他的玩具。”

“那送给别的小朋友吧,”惜予伸手对着王遗时招了招,王遗时正要递过去,被平宜飞扑夺了下来。

王遗时对着大女儿使了使眼色,宁宜也过来蹲在父亲身边哄她:“平平,我带你吃糖好不好?”

“怎么又吃糖?”惜予刚说出口,就被王遗时以眼神制止了。

宁宜牵着平宜起身,王遗时欣慰地拍拍姐妹俩的背。

等她们进了厨房,王遗时从地板上起身,挨着惜予坐下,笑道:“往日你总说我拿宁宁没办法,现在轮到你了。两个女儿,一个克你,一个克我,分配得很均匀么。”

惜予偷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轻声道:“她真是我命中克星。”

“你这叫秀才遇到兵,”王遗时说,“偏偏这个小兵还挺聪明。”王遗时试图使她感同身受,“你小时候难道没有闹性子的时候?”

惜予目光倏然深邃,回忆起什么,嘴角浅浅勾起,“有啊,两三回吧。”

王遗时好奇:“哦?”

“一趟是我想进小学,同父亲起争执,还带着慎予一起绝食抗议。”惜予停顿了一下,“还有一趟……在考入杭州女师后,叫我退学回家嫁人。婚礼前我气不过,就像你新婚之夜那样,离家出走了。不过,走到一半又回去了。”

“为什么?”

“鞋带断了。”

“啊?”王遗时惊讶于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潦草的收尾。

惜予不再说了,王遗时心里感知到其中大有故事,但转念一想,都是些过去了的事,有什么穷追的必要?可是,这段故事,会不会与那位萧三公子有干系呢?

惜予说:“说到底,是我自己答应父亲,书可以读,时间到了就得回家待嫁。遗时,平平现在一不顺心就闹脾气。她现在是小,大人们看她可爱不去计较,就由她闹。往后长大了呢,养成习惯,吃亏讨嫌的不还是她自己么?”

王遗时劝她:“当局者迷,从前你劝我宁宁的成绩急不来,不要拔苗助长。今日我当回劝你,处理平平的脾气也急不得。她霸道任性,都随了我,我小时候就这德行。你我做家长的反而要宽和一些,逼急了她反而犯浑。平平自尊要强,脑子又聪明,加上我们因势利导,将来不会太差。”

他看了眼厨房,悄声说:“况且,她多看重陈横啊。我瞧她与同龄孩子玩不大到一块去,就爱粘着人陈横。突然就走了,她不生气才怪。”

“也是,让她发泄吧。睡前再哄哄,”惜予给王遗时下指令,“你去。”

“保证完成任务。”王遗时低头亲了一下惜予侧脸。

—·—

在平宜眼里,陈横的离开不啻于背叛。她含着一颗粘腻腻的奶糖,抱紧了娃娃,眼泪啪嗒啪嗒不要钱地掉。

宁宁心疼妹妹,往她兜里灌了一大把奶糖。平宜看着鼓起的口袋,想到从前都是陈横陪她偷糖,他可以从橱子最高处轻而易举摸出一把又一把的糖。

“姐姐,要是再也见不到他的话,怎么办呀?”

姐姐摸了摸她的肩膀,没有说话。平宜拽紧了姐姐的手,“你不能骗我,也不能走掉。”

“我才不会呢!”宁宜刮了一下妹妹的鼻梁,“吃你的糖吧。”

那天夜里,陈横送的娃娃被原封不动收进盒子里,保存在姐妹俩房间的衣柜角落里。平宜想:再见陈横之日,我把这件礼物还给他。她想要的只有那句错过了的“再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