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国的爱丽丝】岩壁与心墙 第18章 第 18 章

餐桌上方的暖光灯，把桌上的饭菜染成了一层温柔的琥珀色。糖醋排骨裹着浓稠的酱汁，色泽诱人，香气顺着热气袅袅上升，混着白米饭的软糯气息，萦绕在鼻尖，那是宇佐木从小就喜欢的味道，以往每次吃到，都会眉眼弯弯，连吃两碗饭。

可今天，她握着筷子的手却格外沉重，每一口米饭咽下去，都像带着细小的砂砾，粗糙地划过喉咙，难以下咽。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桌角的运动背包，背包侧袋里，那个浅蓝色的护肘正安安静静地躺着，那抹清新的颜色，此刻却像一根尖锐的细刺，扎得她心里发慌。

她不敢告诉有栖，这个护肘是隆二特意为她挑选的，知道她喜欢浅蓝色，还特意选了贴合她手臂的尺寸；更不敢说，下午在训练馆里，两人递护肘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那种像电流般传遍全身的悸动，让她心跳失序了很久。这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今天训练的时候，有没有好好护着伤口？别又不小心蹭到岩壁了。”有栖夹了一块去了骨头的糖醋排骨，小心翼翼地放在宇佐木碗里，目光落在她始终穿着的长袖训练服上，语气里满是担忧，“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穿长袖训练肯定会闷出汗，要是伤口不疼了，下次训练可以换短袖。我明天把护肘洗干净，晾干后给你放进背包里，戴着护肘也能保护手臂。”

宇佐木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筷子尖差点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连忙低下头，用垂落的头发遮住泛红的耳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知道了，我训练的时候很小心，没碰到伤口。伤口已经不疼了，就是还没完全长好，怕穿短袖不小心碰到，还是穿长袖放心点。”

她撒了谎。其实伤口早就结痂，已经不影响正常活动，穿长袖训练，不过是为了遮住那个不属于有栖的浅蓝色护肘，也为了遮住自己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情绪，怕有栖看出异样，追问护肘的来历。

可有栖却没有丝毫怀疑，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那也行，小心点总没错。等伤口完全长好，结的痂掉了，再换短袖也不迟，别留下疤痕，影响美观。”他的语气里满是迁就，从来不会质疑她的话，也从来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吃完饭，宇佐木刚想起身收拾碗筷，就被有栖按住了肩膀：“你坐着歇会儿，看会儿电视或者玩会儿手机，碗筷我来收拾就行。”他说着，拿起桌上的碗碟，转身走进了厨房，很快就传来了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

宇佐木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厨房门口的方向，看着有栖忙碌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一点点涌上来，淹没了她的心脏。有栖总是这样，把她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不管工作多累，下班回家都会主动做饭、收拾家务；不管她遇到什么麻烦，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解决，从不在意自己多辛苦。

可她却在这份毫无保留、细致入微的爱里，对另一个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心动，还刻意隐瞒了和那个人的相处细节，把这份珍贵又安稳的爱，置于危险的边缘。她觉得自己像个贪心又自私的人，一边贪恋着有栖的温暖，一边又无法拒绝隆二的靠近。

没过多久，有栖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带着淡淡的洗洁精清香。他没有去擦手，而是转身走进了书房，过了几分钟，手里捧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本子走了出来。本子的封面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攀岩绳图案，针脚细密又整齐，一看就是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绣上去的，没有一丝敷衍。

有栖走到宇佐木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期待：“本来想等你下次能顺利爬完低难度路线，有进步了再给你，算是给你的奖励。今天看你吃饭没胃口，情绪好像也不太好，就提前拿出来了，希望能给你个小惊喜。”

宇佐木疑惑地接过本子，指尖触到封面的绒面布料，柔软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触感。她轻轻翻开第一页，瞬间就红了眼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扉页上没有复杂华丽的文字，只有一行清秀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温柔：“致我的小勇士，愿你永远热爱岩壁，也永远被爱。”

字迹下面，还画着两个小小的简笔画：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小人，正紧紧扣着岩点往上爬，模样坚定；旁边站着一个举着“加油”牌子的小人，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里满是鼓励。两个小人依偎在一起，画面可爱又温馨，瞬间戳中了宇佐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贴满了她的照片，从十几岁刚接触攀岩时的青涩模样，到如今成熟干练的样子，每一个和攀岩相关的重要瞬间，都被有栖仔细地记录着，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有她第一次走进攀岩馆，站在岩壁下，紧张得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好奇又忐忑的样子；有她第一次挑战5.10难度路线，爬完后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脸上却满是骄傲与喜悦的瞬间；还有她参加省赛夺冠时，举着奖杯扑进有栖怀里大哭的画面，照片里，有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眼里满是温柔与宠溺，嘴角还带着欣慰的笑容。

更让她动容的是，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写着详细的日期和备注，甚至连她自己都早已忘记的小事，有栖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记录了下来。

“2019.10.25，第一次爬完5.10难度，晚上回家给她煮了红糖姜茶，她捧着杯子说‘这是战胜岩壁的奖励’，眼睛亮得像星星。”

“2020.8.12，训练时不小心崴了脚，她坐在地上哭，说‘会不会再也不能攀岩了’，我抱着她说‘不管能不能爬，我都陪着你’，那天晚上，她靠在我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2021.6.18，省赛夺冠，她把奖杯举得高高的，跟我说‘以后要爬更高的岩壁，拿更多的奖’，我在心里说‘以后要陪她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

“2023.3.12，训练时没抓稳岩点摔下来，胳膊擦破了皮，却立刻爬起来说‘再来一次’，我在旁边看着，又心疼又骄傲，我的女孩，从来都这么坚强。”

宇佐木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字迹，指尖的触感带着纸张的粗糙，心里却被温暖填得满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在照片上，晕开了小小的水渍，却丝毫没有破坏照片里的温馨。

那些被时光冲淡的记忆，在看到照片和备注的瞬间，全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想起2019年那个秋天，因为连续一周都爬不上5.10难度的路线，她坐在攀岩馆的角落里沮丧地哭，是有栖陪着她，一遍遍帮她分析动作，纠正发力方式，晚上回家还特意煮了红糖姜茶，帮她暖手暖脚，安慰她说“慢慢来，你已经很棒了”。

想起2020年夏天崴脚时，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攀岩，抱着有栖哭了很久，是有栖每天早上帮她涂药、按摩脚踝，晚上查遍了“运动受伤后恢复训练”的资料，一点点帮她制定恢复计划，从简单的拉伸到慢慢走路，再到后来陪她去攀岩馆做基础训练，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想起2021年省赛夺冠那天，她站在领奖台上，看到台下有栖举着相机，比她还激动，手都在微微发抖。比赛结束后，有栖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还特意去蛋糕店买了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晚上在家，两个人围着蛋糕，笑着分享夺冠的喜悦。

想起今年春天训练受伤，有栖接到她的电话，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来训练馆，皱着眉帮她处理伤口，嘴上说着“下次怎么这么不小心”，眼里却满是心疼，还特意给她买了护具，每天提醒她“别碰水，记得涂药”。

这些细碎又平凡的瞬间，她以为早就被忙碌的训练和比赛冲淡了，可没想到，有栖都一一记在心里，还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把这些回忆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纪念册。他的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也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里，藏在每一次默默的陪伴、每一句温柔的叮嘱、每一张精心保存的照片里，平淡却踏实，温暖又坚定。

“我整理这个纪念册，前前后后花了快一个月。”有栖坐在宇佐木身边，指着一张她冬天训练的照片，语气里满是怀念，“这张是去年冬天拍的，那时候训练馆的暖气坏了，温度特别低，你冻得手都红了，却还是坚持练了两个小时，说‘冬天多练练就不怕冷了，还能增强体力’。我那时候就觉得，我的女朋友真厉害，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放弃，眼里永远有光。”

他顿了顿，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宇佐木，眼里满是温柔和心疼，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担忧：“最近我知道，你因为半决赛失利，心里一直不好受，甚至有点害怕攀岩了，训练时也总是走神。我整理这个纪念册，不是想给你压力，让你觉得‘必须爬好’‘不能输’，而是想让你看看以前的自己——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怕输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被困难打倒的人，你对攀岩的热爱，从来都不是靠输赢来证明的。”

“要是你觉得累了，不想攀岩了，我们就先停下来，不用勉强自己。”有栖伸出手，轻轻擦去宇佐木眼角的泪水，指尖的触感温柔又温暖，“我们可以去郊外旅行，去看海，去吃你喜欢的美食，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等你什么时候想爬了，我再陪你去训练馆，再陪你去比赛。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能不能夺冠，能不能爬更高难度的岩壁，而是你能不能开心，能不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能不能做回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

宇佐木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有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哭得肩膀不停颤抖。有栖的怀抱温暖又踏实，像一个坚固的避风港，不管她受了多少委屈，遇到多少困难，只要靠在这个怀抱里，就觉得所有的不安和慌乱都能被抚平。

可她却像个贪心不足的人，一边贪恋着这份安稳的温暖，一边又被另一个人的理解和靠近所吸引，甚至还刻意隐瞒了和那个人的相处细节，把这份珍贵又纯粹的爱，置于危险的边缘。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有栖的信任，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陪伴和付出。

“有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宇佐木哽咽着说，声音里满是自责和愧疚，泪水浸湿了有栖的衣服，“我最近总是让你担心，还藏了很多话没跟你说。我……我甚至因为别人的关心，而对你产生了隐瞒，我真的太自私了，对不起你。”

有栖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满满的心疼：“傻丫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有压力，也知道你习惯把情绪藏在心里，怕给我添麻烦，怕我担心。我不追问你，不是因为我察觉不到你的不对劲，而是因为我想给你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慢慢跟我说。”

“我整理这个纪念册，不是想让你愧疚，也不是想让你觉得欠我的。”有栖的声音放得更软，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宇佐木的心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像以前一样陪着你，不会离开你。你不用逼自己‘立刻好起来’，也不用逼自己‘坚强’，在我面前，你可以脆弱，可以难过，可以发脾气，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不用刻意伪装。”

宇佐木抱着有栖，哭得更凶了。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发誓，一定要彻底压下对隆二的心动，把那个浅蓝色的护肘、那些不该有的情绪，都深深藏在最深处，再也不让它们影响自己的生活，影响她和有栖的感情。

她要好好配合隆二的咨询，尽快走出半决赛失利的阴影，重新找回对攀岩的热爱；更要学着向有栖敞开心扉，把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想法都告诉他，不再隐瞒，不再让他一个人默默担心。她要珍惜这份藏在细碎小事里的爱，好好陪着有栖，一起走下去。

晚上，有栖已经沉沉睡熟，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宇佐木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悄悄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深蓝色的纪念册，一页页地慢慢翻看。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落在照片和字迹上，温柔又静谧。宇佐木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有栖的笑脸，心里满是温暖。她打开书桌的抽屉，摸了摸里面的浅蓝色护肘，心里一阵纠结，最终还是把护肘拿了出来，放进了衣柜最底层的行李箱里，用衣服紧紧裹住——她要把隆二带来的所有异样和心动，都彻底藏起来，不让它们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不让它们再打扰她和有栖的安稳。

可她心里清楚，有些情绪一旦在心底生根发芽，就不是轻易能拔除的。当她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会偶尔闪过隆二的身影，闪过他在训练馆门口为她处理伤口时温柔的动作，闪过他递护肘时专注的眼神，闪过两人指尖触碰时那阵让她心跳失序的悸动。

她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纪念册，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有栖才是那个值得她珍惜一生的人，是那个不管她遇到什么困难，都会一直陪着她的人；那些对隆二不该有的心动，终究只是她情绪混乱时的错觉，是因为隆二恰好理解她的痛苦，恰好给了她安慰，才让她产生了误解。等她彻底走出阴影，这些错觉，就会慢慢消散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