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偷心 第3章 两个朋友

陆小凤离开了飘香楼。

他是被麻烦赶走的。

他花重金买来的一桌好菜还没有吃完，酒也还没有喝够。

所以他现在急需找到一个既没有麻烦，又有喝不完的好酒的地方，好好地喝个痛快。

西门吹雪的酒窖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他现在不太想去那里。

他心中当然已经有了打算，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

那里有他的另一个好朋友。

一个只会给他好酒喝，不会给他添麻烦的好朋友。

那个地方叫百花楼。

而那个朋友，当然就是花满楼了。

陆小凤翻上百花楼时，花满楼正在给一盆杜鹃浇水。他听到陆小凤的脚步声，忍不住微笑起来，道：“右数第三盆兰花。”

陆小凤忍不住好奇：“花兄，你在念叨什么？”

花满楼道：“我在算陆小凤每次跳到我这楼上，都落脚在何处，这次，你落在右数第三盆兰花前面。”

陆小凤看了看那盆兰花，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笑完他却又板起脸道：“你在这里过得未免也太枯燥了，这种事情居然都能拿来开心。”

花满楼微笑道：“恰恰相反，我能从你们都不会在意的小事中发现乐趣所在，不正说明了我的生活格外有意思吗？”

陆小凤看着这位值得尊敬的好朋友，看着他脸上平和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格外的豁达畅快。

畅快之时，当然就更想喝酒了。

陆小凤道：“花兄，你可知道我是来找你做什么的？”

花满楼道：“不管做什么，肯定是要喝酒的。”

百花酿已经摆在桌上，喝酒的却只有陆小凤一人。

花满楼缓缓地摇着折扇，慢慢地呷着盏中的清茶。

此时已近傍晚，天边一抹晚霞正好，陆小凤喝着美酒，闻着花香，看着天际的余晖，心情实在是美妙。

陆小凤道：“花兄，此刻的景象真是妙极了，我实在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花满楼轻摇折扇的手停住了，他犹豫道：“陆兄就不想让这景象继续美妙下去吗？”

陆小凤看着他有些惧怕的样子，忍不住眉开眼笑，他倒了一杯酒，放到花满楼面前，道：“花兄陪我喝上一杯，我就不唱了。”

花满楼收了折扇，伸手去摸那酒杯，陆小凤却又将杯子按住了，不让他端起来。

花满楼无奈道：“难道比起让我喝酒，陆兄还是更想唱歌？”

陆小凤直视着他，道：“不，我更想知道，花公子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收回了右手，摩挲着食中两指上的绷带，微笑道：“这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朋友？”陆小凤不高兴了，“我竟不知道，花公子什么时候比陆小凤还爱交朋友了，连伤了自己的人都是朋友！”

花满楼道：“‘朋友’二字，本来就有很多种意思。”

陆小凤把刚倒的那杯酒端起来自己喝了，问道：“那这个朋友是哪一种？”

花满楼道：“是来者不善的坏朋友。”

陆小凤想了想，道：“这江湖上能伤花满楼的人并不多，也许有那么几个，他们也绝不会想伤你，你绝不是会与人结仇的人。”

花满楼道：“可这位朋友找人麻烦时，从不管自己跟对方有没有仇。”

陆小凤道：“此人是谁？”

花满楼道：“正是最近江湖上风头正盛的一个人物，恐怕这些天人们谈论他的次数，比谈论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还多。”

陆小凤眼珠一转：“难不成是个爱掏人心的怪人？”

花满楼笑道：“陆兄果然已经听说过此人了。”

陆小凤舒了一口气，道：“还好你没事，我可听说此人厉害得很，已经有数位一流高手被他剜了心，而你只伤了两根手指头。现在至少能说明一点。”

“哪一点？”

“花满楼比那些所谓的一流高手都要厉害。”

花满楼摇头，微笑道：“不，是多亏了陆小凤的看家本事。”

陆小凤一愣：“我？”

花满楼动了动自己的右手，道：“若不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我恐怕也成了那些被剜心的所谓‘一流高手’中的一员了。”

陆小凤的眉头皱了起来。

花满楼道：“陆兄不必担心，此人的剜心抓快不过灵犀一指，你这一身的毛病也不用急着改了，只不过你在捏住他的武器之前，最好先把自己的手指头裹起来，免得被那上面的尖刺扎伤。”

陆小凤道：“我的毛病当然很多，可我没想到，他没来找我这个满身都是毛病的人，却找上了一点毛病都没有的花满楼。”

花满楼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一点毛病都没有的人呢？”

陆小凤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我实在是看不出花兄哪里有毛病。”

花满楼道：“所以你不是个好大夫。”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若是被人听见你夸这掏心怪是个好大夫，恐怕要气死了。”

花满楼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不管怎么说，这个掏心怪客诊病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

“哦？不知他给花兄诊出了什么病？”

花满楼道：“他说我第一个毛病，就是太乐观，一个瞎子还这么开心，岂非是有毛病？”

陆小凤瞠目结舌：“简直胡言乱语，此人才是真正的有病！”

花满楼微笑道：“我第二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关门，无论好人坏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进到我这屋中来。”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唔，这一点还是可以接受的。”

花满楼道：“这第三点，陆兄恐怕就接受不了了。”

“哦？是什么？”

“第三点，也是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我居然跟陆小凤这样的混蛋做了好朋友。”

陆小凤愣了半晌，气得笑了：“还好，他并没有治好你这些所谓的‘毛病’。”

花满楼颔首道：“这几个毛病，我宁愿害上一辈子，永远也不想被人治好。”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让陆小凤心中忍不住一阵动容。

花满楼的确是一位绝佳的君子。

而这样的君子愿意与混蛋做一辈子的朋友，对混蛋来说，当然是难得的、弥足珍贵的情谊。

陆小凤感动片刻，又忍不住担忧：“那怪人没有掏走你的心，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花满楼道：“的确，他说过还会再来。”

陆小凤道：“却不知他何时来。”

花满楼道：“也许他此刻已经来了。”

陆小凤闻言并不惊讶，花满楼话音刚落，他指间的酒杯已经猛然弹出，击向那个从房檐外翻进来的黑影。

那黑影的确轻功了得，身体在半空中一个腾挪，已将陆小凤全力掷出的酒杯躲过。

他翻身落在百花楼上，脚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此人一身黑衣紧裹，脸上覆着一张猩红的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张诡异阴寒的笑脸，赫然正是那掏心怪客。

陆小凤与花满楼任凭这怪物落在面前，却没有什么反应了，两人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完全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无物。

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出场只是这么个效果，冷哼道：“你们是觉得自己的心长得够硬吗？”

花满楼笑而不语。

陆小凤头也不抬道：“咦，花兄，这人居然想要掏我们俩的心？他连你一个都对付不了，还想对付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天真？”

花满楼道：“陆兄说的是。”

陆小凤道：“我建议你不要掏我们俩的心了，我还有一个朋友，他的毛病更多，你最好先去给他治一治。”

掏心怪客道：“谁？”

陆小凤道：“司空摘星。”

掏心怪客似乎有点想要跳脚，但他忍住了，只是用怪异的声音哼笑道：“都说陆小凤重义气，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出卖朋友的人。”

陆小凤道：“我不是要出卖他，只是他的毛病真的很多，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了，我早就想请个人帮他治一治。”

掏心怪客道：“司空摘星是偷界的精英，是个有个性的侠士，我不觉得他有什么毛病，更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能影响到混蛋陆小凤。”

陆小凤道：“这个猴精总喜欢扮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样子来骗我，这个毛病就让我很头疼。”

掏心怪客一愣。

花满楼已经摇着扇子笑了起来：“司空兄，你就不要再装了，陆小凤早已看破了。”

那“掏心怪客”一下子就萎下阵来，他扯下脸上的面具，嘴里嘟囔道：“不玩了不玩了，总能被这死小鸡识破。”

这人可不就是那偷王司空摘星吗？

司空摘星几步迈到桌边，抢过陆小凤的酒壶就开始往嘴里灌。

一壶酒见了底，司空摘星问道：“你们是怎么识破我的？”

花满楼道：“不久前我刚刚见过那位掏心怪客，司空兄与他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

陆小凤道：“花兄的意思就是，你身上的猴子味儿太重了，一闻就知道是猴精扮的。”

司空摘星用手里的酒壶砸向陆小凤，被陆小凤稳稳地接在了手里，又放回了桌上。

陆小凤道：“我刚刚已经已经摔了花满楼一个酒杯了，这酒壶还是给花兄留着吧。”

司空摘星不理他，只问花满楼道：“你见过那个家伙了？”

花满楼点点头。

陆小凤道：“不止见过，还动手了，你没看见花兄的手受伤了？”

司空摘星这才看见花满楼右手上的绷带。

他将那只手捧起来，夸张地喊道：“看来此人确实很厉害呀，可是花满楼，他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你可不像是个有怪毛病的人。”

陆小凤拍开司空摘星的手，问他道：“死猴子，你为何要扮成这个样子？”

司空摘星哼道：“最近此人在江湖上杀名正盛，各路英雄豪杰闻名丧胆，扮成他的样子，岂不是很威风？”

陆小凤道：“可是此人结下了一大群厉害的仇家，你就不怕别人寻错了仇，将你变成一只死猴子？”

司空摘星道：“陆小凤没有变成死小鸡，司空摘星怎么会先变成死猴子？”

花满楼摇了摇头，无奈道：“司空兄，你还是说实话吧。”

司空摘星扯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腿悠哉道：“好吧，看在花满楼的面子上，我就说了，我扮成这个掏心怪物的样子，就是想引他出现，我现在正在苦寻他。”

陆小凤笑道：“真是怪了，有人躲这怪物都来不及，有人却非要凑上去找他，我这一天里就遇到了两个。”

司空摘星道：“别人找他，估计是为了寻仇，我却不是。”

“哦？”陆小凤看着他，“那你找他做什么？难道要跟他讨教如何治病挖心？”

司空摘星白眼道：“蠢小鸡，你忘了我的本职是什么了？”

陆小凤道：“司空猴精的本职，当然是偷了。”

司空摘星道：“不错，我找这个人，就是为了偷一样东西。”

陆小凤疑惑：“偷什么？”

司空摘星道：“一颗心。我要在这个怪物手里，偷一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