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是第二天才得知昨夜挑水的时候梁山伯晕倒了。幸好他只是太累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之后,一成不变的学院发生了几件事:一是朝廷的新令,各书院以九品中正为样,设品状排行。
二是谢道韫会作为客座教席来尼山书院教学。
在去上课的路上,苏瑜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实在生气:“那个陈夫子也太讨厌了,居然连王蓝田这种人都榜上有名。我看那不是什么品状排行榜,是家世排行榜还差不多。”
马文才就算了,苏瑜虽然不喜欢他,但至少他是有实力。
可王蓝田此人,无论是梁山伯还是祝英台都比他厉害得多。就连苏瑜的同座——荀巨伯的学问都要强于王蓝田。
梁山伯倒不怎么在意,他从容道:“就像山长说的,我们学习知识不是为了这个名头。而是为了开阔眼界,帮助百姓。”
“山伯,你以后若是当官,一定会是一个好官的。”
听苏瑜这么说,祝英台一百个赞同:“对啊,在我的心里,山伯你才是书院里最厉害的学子。”
“比我有才学的人比比皆是。”梁山伯谦虚极了。
“对了。”苏瑜疑惑地问他们,“之前你们看到谢先生,怎么那么激动啊?”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啊——”祝英台激动坏了。
“是啊,谢先生才名远扬。没想到她居然会来尼山书院当客座教席。阿瑜,你没有听说过她吗?”
梁山伯发现苏瑜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仿佛是隐世独居的人一样。
“我……其实,我之前是在天山上长大的。半年前才回家,对很多人不是很清楚。”苏瑜半真半假地说道,她没有轻易地把所有的事告诉梁山伯和祝英台,即使他们两人是她的朋友。
“天山?”梁山伯好像听说过,“听闻天山上有个天山派。阿瑜莫不是天山派的人?”
“嗯。”
祝英台也想起来了:“我听八哥说过,有一位天山大侠,专门行侠仗义。之前八哥还被天山大侠救过。阿瑜,你既然是天山派的,那肯定认识天山大侠吧。”
苏瑜没想到自家师兄居然救过祝英台的哥哥,她点了点头,语气自豪地说:“他是我的大师兄。”
“我和我的父母一直想谢谢他。”祝英台对救了自家八哥性命的天山大侠是千恩万谢,他忍不住对苏瑜拱手道谢,“真的多谢了。”
苏瑜赶紧阻止,可祝英台非要向她行礼道谢。两人僵持之间,梁山伯爽朗一笑,双手一伸,一手抱一个:“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有缘啊。”
梁山伯的本意是为了解围,只是没想到祝英台的反应很激烈。他飞快地挣脱了梁山伯的手,脸还很红。
“你……你怎么能……”
“怎么了吗?”梁山伯不解。
苏瑜除了师兄外,不喜欢其他男子的靠近。她也离梁山伯远远的。
“可能是英台不习惯被别人触碰吧。”
回过神来的祝英台结巴着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解释:“对……阿瑜说的对。我……我不喜欢别人突然靠近我。”
梁山伯连忙道歉:“对不起,英台,阿瑜。”
“……其实,也没什么。”祝英台看上去并不是尴尬,而是……害羞。
“没事,没事。”苏瑜也不是很在意,“我们还是快走吧。要不然,谢先生的课就要迟到了。”
有了台阶下,两人赶紧点头。
“……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间歌谣。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
谢道韫的话刚落音,梁山伯和祝英台一前一后地举起手来。见此,祝英台放下了手。
“请讲。”谢道韫对梁山伯说道。
“学生梁山伯。学生觉得这首木兰诗一定是一个男人所作。它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气。”
“愿闻其详。”
可这时梁山伯却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一旁的祝英台。
“英台,你讲。”
祝英台点了点头,侃侃而谈:“先生,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长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
“但遗憾的是,木兰最后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闺阁之中。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
苏瑜忍不住为两人叫好,这世间的男子大多认为男尊女卑天经地义,女子应三从四德。没想到祝英台和梁山伯两个男人居然会懂得为女人思考。
谢道韫一愣,她也没想到这话会出自男子之口。
发现谢道韫没有说话,祝英台问道:“先生,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没错。”谢道韫对梁山伯和祝英台很是赞赏,“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意在通过聪明勇敢的花木兰宣言忠孝思想。这是中原文化的传统。难得你们二位身为男子能有如此见解,将来两位的夫人必让花木兰羡慕不已。”
这时,王蓝田举手:“我有问题请教。”
“请讲。”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
果然,王蓝田一开口就让人生气。
“自然是因为谢先生学识过人。”苏瑜忍不住为谢道韫出声,“难道看一个人有没有资格教学,要看这个人是男是女不成?”
说完后,她又对上方的谢道韫说道:“谢先生,学生不是有意打断王学子的‘高见’,还请见谅。”
‘高见’二字被苏瑜拉得很长,可谓十分的阴阳怪气。
王蓝田当然听了出来,他被气个半死。
“无妨。”谢道韫对苏瑜一笑,然后又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除了极少数的人,大部分学子都鼓起掌声。
但在马文才举起握着书卷的手后,掌声就弱了下来。接着,他站起来,直面谢道韫:“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尝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苏瑜对着马文才的背影就翻了一个白眼,她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的男人。要是她以后的丈夫是这样的人,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幸好她的师兄不像马文才这样。
马文才似乎感觉到了苏瑜恶狠狠的视线,不过,他没有回头。
面对马文才的刁难,谢道韫一脸坦然:“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来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
马文才含着一抹不屑的笑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梁山伯站了起来:“马公子此言差矣。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行。若是强行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皆知的。而现在先生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原本就荒谬,假如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处于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梁山伯的一番话让马文才哑口无言,也让其他学子拜服不已。
苏瑜终于知道发言前先举起手,她在谢道韫的点头示意下,站起来朗声道:“其实,我们男子也要有三从四德。”
王蓝田觉得苏瑜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男子怎么能有三从四德。”
“自然要有。所谓三从是我们男子在夫人外出时要跟从,夫人的话要听从,夫人讲错要服从。所谓四德是夫人妆梳要等得,夫人发怒要忍得,夫人生日要记得,夫人花钱要舍得。”
顿时,课堂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调侃起苏瑜来。
“苏瑜,莫不是你以后要遵守这三从四德不成。”
“哎呀,看来苏兄以后的夫人真是好运啊。我家有一小妹,苏兄有时间可否见见?”
……
苏瑜:“喂喂,你可别不信。我就认识这样的男子。”
祝英台打趣起来:“那以后我可要见一见了。”
梁山伯紧随其后,笑着说:“我也是。”
愉快的气氛并不能感染到马文才,落了面子的他冷声道:“本公子岂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听着,是男人的话就跟我走。”
说完后,他看了一眼苏瑜,见她没有动静,忍不住冷哼一声,带着其他学子离开了课堂。
一时间,这里的学子只剩下苏瑜、梁山伯、祝英台、荀巨伯四人。
说不过就耍赖,马文才也太过分了!
苏瑜又一次想揍自家师兄的脸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