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云猛地睁眼,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冷汗浸透的里衣黏在龙啸云的背上,像无数冰凉的手在抚摸。
他颤抖着摸向枕边的银枪,指尖刚触到枪柄上的缠藤纹,突然触电般缩回——
那把饮血的□□、剜人喉管的铁钩、还有烙铁烫进活人口腔的焦糊味,在脑海中翻涌。
"少爷?"陈文定推门而入,看见龙啸云蜷缩在床角,握着银枪的手青筋暴起,"您的脸色......"
"别过来!"龙啸云将银枪横在身前,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他盯着陈文定腰间的鎏金算盘,想起梦里对方眼中野狼般的幽光,想起掺沙的官盐、毒酒里的断肠散,"你说......那些年我们做的事,都是真的?"
陈文定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晨光斜照在他脸上,将那道新添的伤疤映得狰狞可怖。
龙啸云突然发现,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教习,此刻的站姿竟与梦里那个运筹帷幄的"东家"分毫不差。
"我......"龙啸云的声音破碎成喘息,"我怎么会变成那样?"
记忆如毒蛇啃噬心脏。
龙啸云看见自己踩着盐运使的胸口,看着铁钎烫进活人眼眶时,竟觉得那惨叫悦耳;看见漕船上十二堂主吐血抽搐,自己却悠闲地擦拭金簪;看见婴儿啼哭着被夺走玉玺,匕首刮擦玉印的声音,竟让他想起儿时磨墨的声响。
银枪"当啷"坠地。龙啸云抱住头蜷缩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他怀疑此刻的清醒才是梦境。
他想起银发婆婆研磨的紫色粉末,想起另一个"自己"眼中的妖异紫芒,突然浑身发冷——那些残忍暴戾的行径,真的是自己所为?还是......
"少爷!"陈文定扑过来抓住他颤抖的肩膀,"您中了蛊毒!那些都是幻象!"
"幻象?"龙啸云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
他掰开陈文定的手,踉跄着撞向铜镜。镜中人眼神恍惚,额角的疤痕泛着新伤的红,虎口的老茧触感真实。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梦里那个杀伐果断的"东家"。
龙啸云猛然抓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对着掌心狠狠刺下。
剧痛让眼前炸开白光,却驱不散脑海中的血腥画面。血珠滴在青砖上,蜿蜒成记忆里的血梅花纹。
"如果是假的......"龙啸云将染血的剪刀抵在喉间,声音沙哑如破锣,"为什么这里......"他捶打着心口,"为什么这里会痛?!"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卷起的黄沙拍打着窗棂。龙啸云恍惚看见暴雨中,那个右眼角有泪痣的女子正隔着雨幕凝视自己。
她脖颈处的青莲刺青,与记忆里银发婆婆药钵中浮现的人脸重叠,化作无数张扭曲的嘴,齐声说着:"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银枪在角落里泛着冷光,龙啸云却再不敢触碰。
他害怕握住枪柄的瞬间,会唤醒记忆里那个嗜血的魔头;害怕自己一转身,就会看见满地尸骸,而自己正站在血泊中央,像梦里那样仰天狂笑。
"我......是谁?"龙啸云瘫倒在地,望着头顶晃动的帐幔喃喃自语。
陈文定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这一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
龙啸云再次睁眼时,窗纸已被夕阳染成血色。药碗的苦涩气息混着陈文定身上熟悉的艾草味扑面而来,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却发现掌心缠着的绷带渗着新鲜血迹——是自己用剪刀自残留下的伤口。
"少爷!"陈文定搁下手中的药罐,铜勺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您又在说胡话,方才高热时竟把自己的手......"
"我问你。"龙啸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绷带下的伤口扯得生疼,"你为何会在这?如何找到我的?李寻欢和苏樱呢?"
陈文定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他想要抽回手,却被龙啸云攥得更紧。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龙啸云这才发现,这个从小跟随自己的教习眼下乌青浓重,眼角新添了几道细纹,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那日破庙混战......"陈文定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您中了**香,属下背着您杀出重围......"
"从城西破庙到这里至少要三日脚程。"龙啸云盯着他躲闪的眼神,"而你身上没有半点长途奔波的痕迹,衣服上连灰尘都没有。"他突然扯开陈文定的衣襟,露出里面崭新的绸缎内衬,"告诉我,这到底是哪?"
陈文定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倒了一旁的药架。
瓷碗碎裂声中,龙啸云瞥见他腰间缠着的鎏金算盘——与梦中那个运筹帷幄的"东家"腰间饰物一模一样。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他看见自己将烧红的铁钎按进盐运使眼眶,听见漕帮堂主们吐血时的惨嚎,还有婴儿啼哭着被夺走玉玺的画面。
但这些画面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那些记忆里,始终握着刀或剑,从未用过那杆陪伴自己多年的银枪。
那个杀人如麻的"东家"挥刀时的利落,与自己使枪时的刚猛截然不同,就像......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回答我!"龙啸云抄起床头的银枪,枪尖抵住陈文定咽喉,"我到底怎么到的这里?"
陈文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少爷,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三年前您坠崖失踪,是属下在梅花冢找到您的。您醒来后便说要重振龙家,那些......那些都是您亲手谋划的啊!"
"梅花冢?"龙啸云的手微微颤抖。记忆深处闪过冰棺、血符,还有那个右眼角有泪痣的女子。她脖颈处的青莲刺青,与银发婆婆药钵中浮现的人脸重叠,化作无数张扭曲的嘴,齐声说着:"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