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萨斯历 989年
卡拉曼达的紧张局势愈演愈烈,最高统帅勃朗·达克威尔被发现遇刺身亡,事故发生的地点距离村庄很近,与他同行的雷德瑟尔卫队无一幸存。从卡拉曼达派来接应达克威尔的特遣队最先抵达屠杀现场,他们本来是准备护送远道而来的最高统帅进入村庄。
对事故现场的分析显示,护卫队可能是被瞬间消灭掉的。诺克萨斯的侦查兵没有发现任何攻击者留下的痕迹,现场也没有任何的生还迹象。令人困惑的是伏击地点周围平坦宽阔草木稀少,但是护卫队似乎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到攻击的。
斯维因将军下令按战时传统火化阵亡士兵遗体,并公开指控德玛西亚发动了这次“宣战式”的突袭,尽管国王嘉文三世极力否认。
就在这迷雾重重、两国关系降至冰点的关键时刻,斯维因抓住了旧政权根基动摇的绝佳时机。德莱文在其中扮演了关键的打手角色。他那不讲章法、只求致命的疯狂,在都城阴暗的巷战中成了达克维尔残余势力的噩梦。
当象征着旧时代的黑色城堡大门被攻破,斯维因踏上权力之巅时,德莱文站在欢呼的人群前列,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他露出了数月,乃至数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欢呼声如此巨大,仿佛真的能穿透云层,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几乎能想象,爱丽斯在某处听到这为他而响的喧嚣,正朝着帝都走来。
新政权的稳固需要震慑,需要一场公开的处刑来宣告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的铁腕。德莱文成了这场处刑的不二人选。清算竞技场被再次启用,审判对象是达克威尔的顽固党羽。处决本身是必然的,但德莱文将它变成了一场意外降临的传奇开幕。
那一天,天空是诺克萨斯典型的铅灰色,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滴下浑浊的雨水。巨大的环形竞技场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气息。今天,将有一批达克维尔政权的残余贵族被公开处决,以此昭示斯维因新秩序的绝对权威。
德莱文高踞在审判席旁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这里视野极佳,能将整个沙场和沸腾的看台尽收眼底。他穿着一身为场合特制的、装饰着夸张毛皮的肩甲和纹路的黑色皮甲,但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处决一个个进行着,流程枯燥而重复:宣判、押解、手起斧落。观众的欢呼声虽然热烈,却像是排练过的大合唱。他机械地跟着节奏微微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飞斧柄,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这种千篇一律的杀戮,何时才能传到那个他想让之听到的人的耳中?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名囚犯——一位以傲慢和顽固著称的老贵族。即便镣铐加身,衣衫褴褛,他依然竭力挺直脊梁。当审判官用洪亮的声音宣读他的叛国罪状和死刑判决时,老贵族甚至嗤笑了一声,朝着审判席的方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这一举动激怒了观众,也激怒了押解他的守卫。一名守卫粗暴地推搡了他一下,想让他跪下。
谁也没料到,这个看似衰弱的老家伙竟还会反抗。他利用守卫推搡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前一挣,那看似牢固的镣铐不知是因年久失修还是他暗中做了手脚,竟然“咔”地一声崩开了!脱困的老贵族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年老雄狮,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芒,朝着侧面人声最鼎沸的平民看台方向冲去!
“拦住他!”审判官高呼。
高台之上,德莱文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他仿佛等的就是这种“意外惊喜”。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
他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下方混乱的场景在他眼中急速放大。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观众惊恐张大的嘴巴,看到守卫们笨拙追赶的身影,看到那个老贵族脸上疯狂的表情。
坠落的过程不过一两秒,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而清晰。德莱文在空中调整着姿态,双手握住那两柄从不离身的、斧柄上系着发带的飞斧。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臂肌肉贲张,借着下坠的势能,将全身的力量和这些年磨砺出的所有精准,都灌注到了这一击之中!
就在老贵族的前脚即将踏上第一级看台台阶的瞬间,德莱文轰然落地!双膝微屈,缓冲了下坠的冲击,沙地被他踩出两个浅坑。
紧接着,是两道几乎不分先后的、凄厉的破空声!
两柄飞斧划出完美的、交叉的死亡弧线,一柄精准地劈入了老贵族的后心,另一柄则几乎同时斩断了他的脖颈!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老贵族向前扑倒,鲜血如同泼墨般溅洒在黄沙之上,他那颗头颅甚至因为惯性滚落了几级台阶,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愕。
动作干净、利落、华丽,充满了力量与精准结合到极致的暴力美学!
整个竞技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具冲击力。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随即,如同火山喷发般,震耳欲聋的、近乎疯狂的欢呼声和尖叫声猛地炸开,瞬间淹没了整个竞技场!这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热,都要纯粹!人们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嘶吼着,为这远超预期的处刑而疯狂!
德莱文站直了身体,微微喘息着。他听着这山呼海啸般、只为他一人而响的欢呼,感受着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他战栗的兴奋感再次涌遍全身。
他缓缓走到尸体旁,弯腰,轻松地拔出了那两柄嵌入骨肉的飞斧。鲜血顺着斧刃滴落。他转过身,面向沸腾的看台,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得意、张扬和一丝残酷的笑容。他熟练地将双斧在手中旋转起来,斧刃反射着灰暗的天光,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然后,他猛地将它们高高抛向空中!
飞斧在空中急速旋转,达到最高点后,又稳稳地落回他张开的手中。
“德莱文!德莱文!德莱文!”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个名字,很快便汇成了统一的声浪。
德莱文站定了,听着这专属于他的声音,感受着千万道目光的聚焦。
荣耀行刑官,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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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德莱文迎来了他人生的“黄金时代”。他与一位极具商业头脑的角斗承办人合作,将原本单调血腥的公开处决,彻底革新为一场场融合了戏剧、人设和死亡美学的盛大演出。死亡不再是唯一主题,如何死得“荣耀”、死得“具有观赏性”成了新的卖点。清算人,或许现在该叫清算表演者,他们被赋予各自的故事线、标志性装扮和战斗风格,他们之间的“对决”和对真正死囚的戏剧化处决,成了帝国上下最炙手可热的娱乐盛宴。
而德莱文,是这盛宴中无可争议的头牌巨星。
他过上了曾经只能在贫民窟肮脏墙角里幻想的生活。位于权贵区的奢华宅邸,庭院里引进了南方的奇花异草;财富如同永不枯竭的泉水般涌入他的金库;每天清晨,仆人会送来厚厚一叠烫金的宴会邀请函。他流连于帝都最顶级的酒场和赌馆,从渴望刺激的贵族少女到风情万种的剧院明星——他身边从不缺少渴望攀附他名气与权势的各色美人。他变得荤素不忌,精通一切享乐之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在放纵中打磨得油光水滑的老油条。酒精、骰子、牌局、□□交缠的温热……他用这些填满每一个不想独处的时刻。
在一次为庆祝某次边境大捷而举办的奢华宴会上,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眼花缭乱,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烤肉和美酒的气息。德莱文正与一位刚结识的、出身显赫但家道中落的贵族女子调笑。那女子有着火红的头发和善于奉承的嘴唇,身体像藤蔓一样几乎贴在他身上。
“大人,您昨天在竞技场的表现真是太惊人了,”她吐气如兰,指尖暧昧地划过他皮甲上华丽的纹饰,“我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力量的艺术家。”
德莱文哈哈大笑,一只手端着盛满琥珀色烈酒的金杯,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揽着女子的腰,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艺术家?哈哈哈!小美人,你真会说话!今晚德莱文大爷给你单开一场更有力量的表演如何?”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又附在她耳边说了些浑话,手指不规矩地在她裸露的背脊上滑动,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穿过喧闹的人群。德莱厄斯,诺克萨斯之手,帝国权力的真正支柱之一。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厚重黑甲,即使在这种场合也未曾卸下,周身散发着与周围浮华格格不入的冷硬气场。
兄弟二人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对视。
德莱文脸上醉意盎然的笑容更盛了,带着七分炫耀和三分挑衅。他非但没有松开怀里的女伴,反而更紧地搂着她,晃晃悠悠地端着酒杯,朝着德莱厄斯走去。
“哥!”他声音洪亮,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看看!看看现在!”他张开手臂,动作夸张地展示着周身的奢华、怀中的美人,以及这满堂的喧闹,“我说过,我的路,没错!瞧瞧你弟弟现在!名扬帝国!富可敌国!”他拍了拍贵族女子裸露的后背,引得她一阵娇笑,“怎么样?比你那整天板着脸、跟泥巴和尸体打交道的日子,快活多了吧?”
德莱厄斯沉默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目光扫过弟弟那看似得意忘形的脸,良久,他伸出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德莱文的肩膀,那力道让微醺的德莱文晃了一下。
这意味着一种和解,建立在各自都已成为传奇的基础之上。德莱文用他的疯狂,证明了另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
然而,当盛宴终将散场,当最烈的酒意褪去,当身边熟睡的陌生躯体无法带来一丝真正的暖意,巨大的空虚便会如冰冷的潮水,准时漫上心头。德莱文常常独自站在豪宅最高的露台上,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象征着他“成功”的庞大帝都。万家灯火如同繁星,却无一盏为他而亮。这里的一切奢华和喧嚣都属于他,却又仿佛都与他无关。
名声、财富、权力、崇拜……他拥有了曾经渴望的一切,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他想等的人。
“德莱文”这个名字的确响彻了帝国,甚至漂洋过海,传到了艾欧尼亚的抵抗营地、德玛西亚的边境哨所、弗雷尔卓德的冰原部落。可是,爱丽斯,依旧杳无音信。
斯维因当年的预言,像一句恶毒的诅咒。它给了德莱文一个目标,激励他登上了顶峰,却也让这顶峰变成了无尽等待的牢笼。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已经死了?还是斯维因骗了他?或者,他的名声还不够响亮?
这空虚的王座,他坐得越久,就越是渴望远方。而这份渴望,将驱使着他,走向更不可预测的未来。
一种新的、更深的躁动在他心底滋生。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在诺克萨斯境内闻名。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要将他的演出,带到更广阔的舞台。去艾欧尼亚,去德玛西亚,去所有可能的地方。他要让“荣耀行刑官”的称号,响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直到那个他唯一想取悦的观众,无法再忽视他的存在。
“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
摘自德莱文官方背景故事:
与斯维因一同取得胜利后,德莱文露出了数月以来的第一次微笑,因为诺克萨斯人的欢呼声将他淹没。
但是使命召唤了他。这次前所未有的政变发生后的几天到几周时间里,许多贵族精英都拒绝承认斯维因的继任,于是他们被判处死刑,在竞技场行刑。
一个死囚在被处决之前挣脱了押解人。德莱文在纯粹的直觉驱使下——正如他一如既往的行事方式,跳下了高高的看台,向那个逃跑的人扔出一对飞斧,一下心跳的工夫就把他砍倒在地。在片刻的震惊和沉寂之后,人群爆发出了欢呼。德莱文收回了斧子,旋转着扔向高空,向他新获得的忠实观众们炫技,品尝他们的狂喜喝彩。
德莱文成为了荣耀行刑官,把例行的公事变成了华丽的演出,引来越来越多的观众。
很快,一名想法大胆(但势单力薄)的角斗承办人找上了德莱文,他为清算人支付住宿、饮食和训练的开销,最后却只能让他们在越来越稀疏的观众面前送死。所以他有了新想法,何不让经典的角斗大戏与德莱文的天生表现力结合起来?
清算人很快就成为半娱乐、半格斗的职业,每个清算人都有自己一套精心编排的背景故事、打斗风格以及鲜明性格特征。战斗往往很血腥——毕竟这里依然还是诺克萨斯,但造成的死亡大大减少了。知名清算人之间的对抗、挑衅和勾心斗角成了帝国上下奔走相告的传奇,不过没有哪个清算人的话题性能赶超德莱文。
有那么一阵子,他过上了高品质的生活,收到的聚会和盛宴邀请络绎不绝,随之而来的还有斯维因的新诺克萨斯赋予他的财富与影响力。他甚至还和德莱厄斯重归于好,偶尔还会跟着战群出征,在单打独斗中击败敌人的名将和领军。
虽然如此,德莱文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他能想到的东西早已应有尽有,甚至还绰绰有余,但如今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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