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萨斯历996年芝云省喀舒利
时光荏苒,两年时间在刀光剑影与暗影低语中悄然流逝。
阿卡多对影流之术的热情,如同艾欧尼亚的雨季,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
在最初几个月的新奇过后,她发现这玩意儿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实用”。
除了用来赶路的暗影跃迁和偶尔藏匿的影遁还算方便外,她最大的成就,不过是能将暗影之力附着在投掷物上,让飞刀或者石块飞得更快更刁钻一点——她管这招叫【暗影投掷】。
对于追求极致暴力美学的阿卡多来说,这简直是屁用没有。
花了五百金币,就学了个加强版投掷技巧?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于是,在某次例行前往影流“进修”时,积压已久的不满终于爆发。她直接闯进劫的静室,一巴掌拍在矮几上,震得茶杯乱跳:
“惹你妈退钱!”
正在冥想的劫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值满格的女人,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
“是你师父没教好。”
说完,不等阿卡多反应,他身影一晃,已然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暴跳如雷的阿卡多。
【合着在这等着你呢?】拉亚斯特在凯隐脑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我说他怎么那么爽快让你教这女魔头!原来坑挖在这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小子,你被卖啦!】
阿卡多把这笔账完美地记在了凯隐头上:“藏私?嗯?五百金币就教这点玩意儿?”
接连半个月,凯隐在兵工厂山脚下那间木屋里都没得到过一个好脸色,连靠近都会被阿卡多用“暗影投掷”来的各种东西砸在身上。
凯隐百口莫辩,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喊冤。
相比之下,她对邓肯打重新打造的重剑就满意多了。
这柄几乎掏空她大部分积蓄的大家伙,确实物有所值。
剑身采用了一种稀有金属锻造,其稀有程度仅次于诺克萨斯禁止出口的铁刺矿,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灰黑色,硬度与韧性都远超之前那把。
挥舞起来,破空声更加低沉致命,剑刃划过岩石,如同切过豆腐。
剑格处被邓肯恶趣味地镶嵌了一小块能微弱共鸣的艾欧尼亚水晶,在阿卡多情绪激动或杀戮时,会隐隐泛起不详的红光。
握着这柄新伙伴,阿卡多觉得被掏空的钱包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对暗影魔法的失望,让她去影流的次数越发稀少,重心完全放在了接兄弟会的单子上。
她专挑那些在别的省份给纳沃利兄弟会统一大业使绊子的硬茬子下手,手段狠辣,行事诡秘(得益于那点可怜的影遁技巧)。
两年来,“血魔女”的凶名在艾欧尼亚水涨船高,其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度,几乎与影流教派那位神出鬼没的“影流之镰”凯隐齐平。
由于兄弟会既要达成目的,又不想脏了名声,阿卡多执行任务时从不暴露与兄弟会的关联,所有知晓她来路的任务目标,都毫无例外地踏上了黄泉路。
以至于至今,艾欧尼亚的各方势力对这位煞星的来历依旧成谜。
这天,阿卡多又被硕库大王召到了书房。
书房的四壁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卷宗和地图,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占据了房间中心,上面摊开着艾欧尼亚各地的情报和战略草图。
硕库就坐在桌后。这两年他身形越发消瘦,一身深色的艾欧尼亚长袍,手指间夹着一支用于标记地图的炭笔。
他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直接落在阿卡多身上,没有任何寒暄:“听说,你跟影流的凯隐,走得很近?”
阿卡多重剑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毫不客气地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翘起腿:
“别装。这两年兄弟会不少人都看见他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缠着老子,我不信没人跟你嚼舌根。”
她语气不耐烦:“如果你喊我来就是为了打听老子□□里那点事,那我现在就走了。这两年派的任务不是杀普通人就是杀稍微厉害点的普通人,一点挑战都没有,无聊透顶。”
硕库将炭笔往地图上一丢,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只是关心一下下属而已。我怕你被感情拖住,忘了刀该砍向哪儿,耽误正事。”
他停了一下,手指头在桌上轻轻点着:“吐冷监狱,需要你去一趟。”
阿卡多挑眉:“杀人我擅长,救人?我不包他活。到时候带个零件回来算不算钱?”
“不必你救。”硕库语气笃定,“那里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的任务,是把一件东西带进去,交到指定的人手里。”
他凝视着阿卡多,下达明确的指令:“之后,静观其变。除非情况失去控制,否则,不要插手。”
他俯身,从书桌下方一个带有机关锁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狭长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箱,箱体冰冷沉重。
他将箱子推向桌子的另一端。
“把它交给‘烬’。他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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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欧尼亚,芝云省,吐冷。
吐冷僧侣修道院监狱坐落在一片苍翠的山谷之中,外观庄严肃穆,与芝云省宁静的自然风光奇异地融合。
高耸的石墙爬满青藤,若不细看,很容易误以为这是一座与世无争的古老寺院。
阿卡多将自己伪装成一位普通的芝云女子,穿着素雅的长袖连衣裙,戴着宽檐斗笠,遮住了脸蛋与身上显眼的纹身。
她没带那柄标志性的重剑,空着手,顺利面见了负责监狱的一把手——一位眉目慈和、但眼神深处透着精明的老僧侣。
她转述了硕库的口信。
老僧侣听完,枯瘦的手指捻动着念珠,沉默片刻,缓缓道:“贫僧知晓了。既然是硕库的意思,请施主自行设法吧。切记,吐冷需要宁静。”
他唤来一名年轻的看守僧侣,“带这位女施主参观一下本院,让她……熟悉熟悉环境。”
年轻的僧侣显然对这位声音甜美、举止“文静”的女访客很有好感,热情地引领着她穿过一道道回廊,介绍着修道院的历史与关押的犯人。
“本院历史悠久,旨在教化与囚禁那些误入歧途、或危害世间的存在……”僧侣侃侃而谈。
阿卡多夹着嗓子惊叹,用早已熟练的艾欧尼亚语附和:“羊灵在上!大师您懂得真多!这里看起来好威严,关押的都是很可怕的人吧?”
她眨着眼睛,努力做出天真又好奇的样子。
【姐姐,你装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阿什利在她脑海里吐槽。
【闭嘴,老子是专业的。】阿卡多在心中回道,脸上依旧挂着“甜妹”的微笑。
当他们来到一处格外幽深、守卫也更显森严的囚室区域时,年轻的僧侣压低了声音,指着尽头一间看似普通的石室:
“女施主请看,那里面关押的,便是十五年前在芝云犯下无数惨案,人称‘金魔’的罪犯,卡达·烬。”
“天哪!‘金魔’!”阿卡多配合地掩住嘴,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呼,“听起来就好可怕!他……他做了什么?”
僧侣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整片农庄的居民,成队的旅者……现场遍布扭曲的尸体,景象凄惨无比。幸得均衡教派的苦说大师与其两位高徒——慎与劫,历时四年追捕,才终于在湛春节前夜将他擒获。”
阿什利惊呼:【慎和劫是师兄弟?!】
阿卡多没回弟弟,她一边听着,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那间囚室。透过沉重铁门上的观察孔,她看到牢房墙上设有一扇带铁栏杆的窗户,里面坐着一个身影。
与她预想的凶神恶煞不同,那男人背对着门口,身形修长,肩背舒展挺拔,正专注于面前的活动。
他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束成利落的发髻,露出清晰的下颌线。
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能看出他侧脸线条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他手中拿着一小块木炭,正在面前那堵平滑的石墙上专注地勾勒着,似乎在创作一幅素描,姿态沉静得如同一位沉浸在灵感中的艺术家,而非连环杀手。
僧侣在一旁低声补充:“说来可叹,此人虽罪大恶极,但在服刑期间,却展现出极高的天赋。诗歌、舞蹈、铸铁……僧侣们皆评价他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只可惜,那份病态的痴迷,始终无法被教化。”
“羊灵在上!”阿卡多继续她的表演,语气带着夸张的惋惜,“一位如此有天赋的艺术家,却误入如此可怕的歧途!这真是……太令人痛心了!”
僧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天赋用之非道,反而酿成更大的灾祸。”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便缓缓走远。囚室内的烬,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对外界的议论毫不在意。
深夜,万籁俱寂。
阿卡多换上夜行衣,用黑布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融入了夜色的一道幽灵。
她利用从凯隐那里学来的暗影跃迁,悄无声息地穿透层层警戒,出现在了烬的囚室之内。
她从阴影中踏出,径直走到石床边,对着那个似乎已经入睡的身影低声道:“卡达·烬,硕库大王叫我来接你。”
不等对方回应,她一把抓住烬的手臂,触感意外地坚实。两人瞬间从囚室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石床。
再次发动暗影跃迁,带着一个人进行这种移动让她感到稍微有些吃力,但过程依旧顺利。
吐冷修道院监狱外的一片密林中,阿卡多喘了口气,找到事先藏好的重剑和那个狭长的黑色金属箱。
她将箱子扔给烬:“这是硕库让我给你的,自己拿着。先离开这儿再说。”
不等烬站稳,她又抓住他的手,连续数十次短途的暗影跃迁,直到抵达吐冷附近一个偏僻小镇——磨坊镇的郊外,她才松开手,一把扯掉脸上的蒙布,骂道:
“妈的,带个人累死了!这影子跳来跳去果然屁用没有,还不如老子扛着你跑回来快!”
她带着烬找到磨坊镇一家不起眼的旅店,要了一间双人房。
进到房间,阿卡多立刻开始脱掉闷热的夜行衣。
烬站在房间中央,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洞察:“你是白天那位……声音很特别的女士。”
“嗯哼,”阿卡多头也不抬,“看看你关哪儿,上面要求动静不要太大,不然我早直接从前门杀进去了,哪用这么麻烦。”
烬没有接话。
阿卡多指了指他手上的箱子:“你先把你那新玩具搞明白吧。硕库特意交代给你的。”
烬优雅地俯身,打开了箱子。里面躺着一把造型别致、充满了机械美感与艺术气息的狙击枪。
墨绿色的金属枪身中镶嵌着金色的纹路,勾勒出制作者的名字——邓肯,细节处印证着锻造者的骄傲。
造型奇特的枪拖上闪着海克斯核心的光芒,枪身主体是艾欧尼亚铜,此刻正微微脉动着,内里蕴藏着魔法的能量。
烬用左手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冰冷的枪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痴迷。那流畅的曲线、完美的平衡感,让他平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阿什利,】阿卡多在脑海里嘀咕,【这货摸枪的样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变态了?跟特么要高巢了似的。】
【姐姐,】阿什利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你当年在军队,拿到赏赐的铁刺矿重剑时,抱着剑又亲又蹭的表情,也跟他差不多的。】
【啊?我有吗?像这样?!】阿卡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难以置信。
【有的,姐姐,有的。】阿什利肯定道。
阿卡多越看那把枪越觉得眼熟,尤其是那个枪托结构。
她忍不住开口:“喂,你这枪……是不是能拆成三段?”
烬抚摸枪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仔细研究着枪身的结构,很快找到了机关。
随着几声清脆的“咔哒”声,他将这把狙击枪拆解成了枪管、枪身和肩托三个部分。
阿卡多瞪大了眼睛:“……原来那个‘抽象艺术家’客户就是你啊!”
烬抬起头,阴柔地脸庞上,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
阿卡多走上前,仔细打量着部件:“邓肯那小子,还真给你造出来了……这个枪托改成这样,用的是我卖给他的海克斯核心作驱动动啊...”
她看着肩托内部隐约发光的结构,又指向枪身上并排的四个凹槽,“这四个弹夹,现在是空的?”
烬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弹仓,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子弹激发时的韵律。
“你赶紧熟悉熟悉,”阿卡多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饶有兴致地说,“试试看怎么用,我也想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效果,值得硕库花那么大的价钱。”
她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你先玩着,明天有什么缺的、要的零件或者工具,我去买回来。”
烬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回到了手中的枪上。他再次将其组装完整,然后拿起箱子里放着的洁白丝绒布,开始细致地擦拭枪管。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