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扫过书房旁的几间会客室,转动门把手,趁着来人还没出现,闪身躲进去,咔嚓关上会客室的门。
扭头对上男人冷冽的眸光,他合上书,抬手想要拉下悬挂的铃铛叫人,被林依眼疾手快地扑到死死按住。
手上握着的珠宝落得男人满怀,一条手链滑落到地上,被厚重的毛毯包裹住。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谢她宽大的裙摆了,盖在男人的腿上使他动弹不得,碍于良好的修养,他做不出掀翻一位淑女裙摆的丑事出来。
虽然江愈白不认为,做出这样,称得上是凶猛行为的会是淑女。
林依看见男人张嘴,还以为他要大喊,又连忙伸出左手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伤害他。
“放心,我等会儿就走。”
他对上一双同样墨色的瞳仁,只是相较于他的深邃宁静,这双眸子的深处却藏着永不停息的生命之火。
男人点头:“我知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注视着少女因为焦急而微微汗湿的额发,铺面而来的香气盈满周身,他恍惚掉进柔嫩的花海中央,挣脱不得。
冒失的女孩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样的存在,竟还捂住他的唇,温热的指尖攀上他的胸膛。
江愈白想起昨天神侍问他,要不要像其他神明一样,也收几个信徒做神眷。
他冷漠回绝:“我不需要那些。”
只是,若是她,想来也可以。
林依听到他的话,放心地松开手坐起身,好奇打量他:“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听说过公爵今天还有别的客人呀?
男人抚平领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贴身的衬衫马甲勾勒出他修长结实的身材,刚刚扑到的瞬间,男人浑身肌肉紧绷,明显有反抗的余地。
“陛下派我来传唤公爵进宫。”
他微凉的目光扫过两人交叠在一处的衣摆,皱眉坐远了一些:“你是他的女儿?”
虽然身上散落的珠宝让她显得很像是一个盗贼,但盗贼绝不会穿着不方便的华服,更不会有心思去偷听主人家的谈话。
来的路上他就听说,公爵的女儿引动了神迹,是得爱神钟爱的宠儿。
甚至于,爱神的王冠,正戴在她的发间。
他不解,那样浊臭丑陋的灵魂,怎么会生出这样明亮刺目的颜色。
少女的灵魂像一团永不停息的熊熊烈火,明亮的白光灼亮逼人,仔细看,深处还烙印着花纹样的图案。
他从未在人类的身上看到过,这般奇特的景象。
以至于刚刚一瞬间,他有一股冲动,将少女锁在他的领域内,要不然她就会,就会……
就会如何?他也不知道。
林依点头,盯着男人搭在书页上瘦长的指节,铂金色的素戒上一道光影闪过,让她生出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转瞬间又消失不见,快得恍惚是她的错觉。
她回过神,忽略掉刚才的不适,义正言辞摆出一幅大小姐的脾气,裙摆拂过男人垂落的手。
男人手指缩住,以微不可察的力道松开。
他这是怎么了?
“我走了,不许说你见过我!”
江愈白看向少女骄矜的眉眼,她咬唇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却还是强撑着等他的回复。
“好。”
他看到少女骤然亮起的双眼,发间的神冠也不及她眉眼间的神采,向来清心寡欲的神明,第一次觉得,或许世人追逐的珠宝也不是那么无趣。
至少有几分像她的眼睛。
不过,他捡起散落在身上的项链臂环,地上的手链漂浮到手中,她忘了带走这些。
真是一个冒失的小姑娘。
……
察觉到走廊上已经没有人,林依推开门离开这一层,往楼上走去,她紧紧咬唇忍住即将出口的痛呼,精神力传来一股被撕裂的痛楚。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是一个神,在她想要强行催眠他抹除记忆的时候,精神力在靠近的瞬间被融化了。
波希下楼,在拐角处看见小姐苍白的脸色,瞪圆了双眼,不明白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姐怎么一会儿就病怏怏的了?
林依靠在她身上,搀扶着上楼走回房间,分神记下位置,找理由搪塞她:“我刚准备去找父亲,结果突然头痛,坐着休息了会儿,幸好你来了。”
波希扶她到躺椅上坐着,帮她褪下身上繁琐喘不上气的衣物,解开头发,换上睡裙。
林依注意到,波希看不见也碰不到玫瑰冠,等波希走后,她拿下爱神的王冠,轻轻放到一边,王冠通体金枝缠绕,流光溢彩的宝石与镶嵌在玫瑰图腾上,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
她不清楚,是不是王冠的作用,那个男人才会对她和颜悦色。
但好在,她没有因为触怒神明而死去。
昏沉中,林依收到了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
伊芙丽一直都是一个快乐的女孩,纵使母亲早逝,父亲也没有续娶,对她很好,无论伊芙丽想要什么,父亲都会为她带来。
这让伊芙丽养成一副骄纵的性子,她偶尔会换衣服偷跑出去玩,行为举止也和王城要求的淑女相去甚远。
十八岁那年,伊芙丽和俊美的伯爵订婚,她满心欢喜地去爱神的神殿祷告,希望她的婚姻美满幸福,却在休息室偷听到,她的父亲安排亲信下毒毒死她,她没有喝下毒的饮料,偷偷把它倒到窗外……
另一边,江愈白见完假笑的公爵,走出庄园正要离开,突然察觉到一丝被忽视的波动,曾有人妄图入侵他的领域?
男人思索片刻,少女明亮的眸浮现在脑海中,人类冒犯神明,就算没有成功,也会受到法则的惩处。
罢了,还是一个小姑娘。
第一次和人类接触的神此刻还不知道,他凭空生出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私心,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微弱的光一闪而过,男人出现在五楼的一间卧室,他来到沉睡的少女身前,床头柜上的玫瑰冠撒发出阵阵神力,持续滋养女孩疲惫的精神。
此时还是下午,窗帘只拉上一层薄纱,林依仰躺在床中央,眉头紧锁,原本嫣红的唇瓣只余淡淡的粉色。
江愈白莫名有些不开心,他挥手给少女布下疗愈的神光,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
身为意外来此的神灵,他不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控,相对应的,被他的力量伤到,会更难愈合。
他欲转身离开,却在触及少女脸颊的瞬间脚步一顿,他俯身,用手指按在少女的嫣红的唇瓣上,温暖的体温令他迷茫。
明明没有颜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颜色?
窗帘被风吹起,房间内只余安详沉睡的少女,梳妆台上多出几串华丽的首饰。
“冕下。”
教皇向来自异界的神俯首,无人知道,他早已背叛自身的信仰,他按下心底的狂热,不明白神唤他前来所为何事。
神明清越疏朗的声音传入耳廓,“我去见了你说的安格尔伯爵,他就是被选中的下一任国王?”
教皇点头称是:“他是永夜神选中的幸运儿,其余七位神明都没有反驳。”
自从主神接连陨落,神之纪元即将过去,仅剩下的八位神明也不由慌张,为了提高对人类的掌控,他们准备顺应民心,推翻现在没有真正信仰的王室,打造新的君主。
戴尔王室如今仅有的一位王子,不仅贪图享乐毫无功绩,还私下屡次对神明出言不逊,早就上了诸位神明的黑名单。
“愚蠢。”
新神冷笑,朝他体内打入一道光,教皇不躲不避。
“它可以护佑你在神明陨落之际也不受丝毫影响,作为代价,你不得帮助这位幸运儿,适当时候必须出手阻止他。”
教皇欣喜若狂:“是!谨遵冕下法旨!”
旧有的神明神力稀微,只有不长脑子的信徒还认为他们维持着过去的荣光,当发现连主神之一的爱神都开始自降身价的时候,教皇就知道自己又活不长了。
身为曾经光明神的信徒,当信仰的神明陨落,作为被赐予神力的神侍,要不是他及时抱上治愈神的大腿,早就随神明一起消散。
现如今人类文明兴起,对诸神的信仰也在淡去,他必须摆脱过去的枷锁。
江愈白没有理会教皇的小心思,作为停留在这个世界的代价,他和世界意识交易过,驱赶所有的旧神,但旧神是这个世界孕育而出,无法自行离去。
除非诸神陨落。
“听波希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林依停下用餐的手,脸上浮起一模红晕:“第一次见到真神太过惊讶,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因为激动,头有些痛。”
她言语间难掩娇俏:“爱神可真是美丽!”
公爵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捻着两撇山羊胡,慈爱地看着她,皱纹耷拉在眼角,显出精明的锐意。
“明天进宫的时候不要说这些,陛下不喜欢臣属有太强烈的信仰。”
安妮公主听说了今天的事情,对她很是好奇,下午时分就宣人传唤她明日进宫。
“我又不是他的臣属,为什么要遵守奇怪的规矩。”
看着伊芙丽脸上不快的神情,她嘟囔着抱怨,却不敢违抗来自父亲的话,公爵满意地低头。
就算得到过爱神的垂青又怎样,还是他那个骄纵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