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宸眼睫的颤动只在一瞬之间,却如惊雷乍破,炸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沈清茉猛地收回神识细丝,心脏狂跳不止。
她既欣喜于周玄宸似乎有了反应,又后怕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邪神印记的异动让她脊背发凉——若不是周玄宸识海内那道自主护主的剑意及时显现,后果不堪设想。
萧煜、陈太医与吴先生也察觉到了异样,瞬间围拢过来。
“指挥使他……?”萧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床榻上,周玄宸眉头紧蹙,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痛苦,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有反应了!靖王殿下有反应了!”吴先生激动地低呼。
陈太医连忙上前搭脉,片刻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生机复苏,神识波动!虽然还很微弱,但确实在好转!”
他转向沈清茉,眼中充满了惊叹与感激:“沈客卿,你……”
沈清茉却无暇感受这份喜悦。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以及识海中被剑意余波震得隐隐波动的邪神印记,低声道:“周大哥的神识会自主防御,方才的治疗似乎触动了他,但这还不够,他需要静养,我们不便过多打扰。”
她必须立刻离开调息,稳定识海。
方才那一下看似短暂,实则凶险万分,她的神识消耗巨大,更让她不安的是,邪神印记似乎因这次接触和周玄宸剑意的刺激,变得有些活跃起来。
萧煜等人闻言,立即压下心中激动,小心地退开些许。
他们看向沈清茉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只道是她妙手回春,才有了这般转机。
沈清茉不敢久留,对萧煜嘱咐道:“萧大人,殿下情况尚未稳定,需要绝对安静,劳烦你加派人手严密守卫,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她稍作停顿,又道:“我也需要调息片刻。”
“清茉放心!”萧煜立刻应下,转身便去安排,令人生生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沈清茉回到萧煜为她安排的隔壁房间后,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云裳心经》与《离经易道》,粉翠交织的光芒与体内残余的白色灵力交织,努力抚平着她识海中的震荡,并不断加固那层白色封印。
【警告!邪神印记活跃度提升5%!封印强度下降至95%!建议宿主避免高强度神识运用及接触高纯度灵力。】
系统的警告让她心头一沉。
周玄宸的剑意无疑是高纯度灵力,而且对邪秽气息极为敏感,想要继续为他治疗,唤醒他的神识,就必须先解决自己体内这个隐患。
可这封印连那神秘白光的主人都只能暂时压制,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股无力感悄然蔓延。
她空有救治之法,却受制于自身的隐患。
不,不能放弃。
沈清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既然无法消除,那就想办法控制,甚至利用,万花谷医术浩瀚如烟,或许能找到某种方法引导或转化这股力量?
她沉下心神,开始在系统辅助下疯狂检索万花谷医典中关于异种灵力、心神寄生、以毒攻毒的记载,并结合《离经易道》调和平衡的精义,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
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尝试,但她没有放弃。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一边调养恢复,一边潜心钻研医典。
她偶尔会去看望周玄宸,但不再轻易动用神识探查,只是静静守在一旁,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气息和缓慢恢复的生机。
周玄宸的状况确实在一天天好转。
虽然人依旧昏迷不醒,但原本苍白的脸色已逐渐恢复血色,胸口的诡异黑纹彻底消散,体内灵力也开始自行缓慢流转,陈太医与吴先生每日诊脉时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对沈清茉的医术更是由衷敬佩。
萧煜则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外部防御与情报搜集上,他比谁都清楚,在指挥使苏醒前的每一天都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黄昏,萧煜步履匆匆地寻到沈清茉处,面色凝重。
“清茉,”他压低声音,“京城来人了,是康王殿下派来的使者,带着陛下慰问的旨意和诸多赏赐,但……”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随行的还有太医署两位副手,一位宗室长老,他们坚持要面见指挥使。”
沈清茉心头一紧。
康王是周玄宸的皇叔,在朝中根基深厚。
此时派使者前来,表面上是探病慰问,却特意带着太医和宗室长老同行,其中深意令人不得不深思——这是要确认周玄宸的真实状况,还是另有所图?
“人现在何处?”沈清茉面上不动声色。
“暂且安置在驿馆,我已以指挥使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即刻探视,但他们态度强硬,声称明日若再见不到指挥使本人,便无法回京复命。”
萧煜语带忧虑,“我担心他们看出端倪,或是……别有用心。”
沈清茉垂眸沉吟。
周玄宸正值苏醒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受任何惊扰,更不可让外界知晓他神识受损的实情。
“去告诉他们,”她抬起眼,“殿下伤势虽已稳住,但体内余毒未清,如今正是驱除毒根的要紧关头,受不得丝毫惊扰,若因强行探视导致毒性反复,这个责任,恐怕谁也承担不起。”
她略作停顿继续道:“让他们在驿馆静候,殿下何时适宜见客,我自会派人通传。”
萧煜闻言略显迟疑:“这般强硬……恐怕会得罪康王。”
“顾不了这许多了。”
沈清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下一切都要以殿下的安危为重,若他们执意硬闯……”她眸中寒光一闪,“你应当明白该如何应对。”
萧煜凝视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却目光如炬的女童,心中顿时一定郑重颔首:“我明白了!”
送走萧煜,沈清茉缓步走到窗前,远眺京城方向。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必须尽快让周玄宸苏醒。
她回到床榻边,静静注视着周玄宸沉睡的容颜,经过连日调养,他眉宇间的痛楚已消散大半,恢复了往日几分冷峻轮廓,只是脸色仍显苍白。
“靖王殿下……”她轻声低语,“外面有很多人都在等你,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
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周玄宸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动。
沈清茉心头微动。
或许……可以再试一次?
这次只要更加谨慎,避开直接的神识接触,只用最温和的灵力徐徐滋养?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行险着。
她将《离经易道》的生机之力与体内残存的白色灵力完美交融,化作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晕,如初春暖阳般缓缓笼罩周玄宸周身,特别将他的头部轻柔包裹。
她全神贯注地掌控着灵力流转,确保每一分力量都温和无害,同时全力压制着识海中那个蠢蠢欲动的印记。
随着沈清茉的持续治疗,周玄宸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仿佛沉睡在温暖的梦境中。
就在沈清茉以为这次治疗即将圆满结束时,异变陡生!
这一次的变故并非源自她体内的邪神印记,而是来自周玄宸自身!
他体内那道原本沉寂的元婴,仿佛被这持续不断的温和灵力所唤醒,竟骤然睁开了“双眼”,一股精纯磅礴、蕴含着凌厉剑意的灵力自发运转起来!
这股灵力与他先前温和的生机截然不同,充满了锐利与锋芒,宛若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
“唔......”
周玄宸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眉头再度紧锁,身体微微绷直,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压力。
沈清茉心头一紧,当即就要撤去能量。
然而为时已晚!
周玄宸体内那股凌厉的灵力,竟将她渡入的灵力当作了某种"磨刀石",主动引导着这股灵力,朝着他自身尚未完全打通的关窍与受损的经脉冲击而去!
嗤嗤嗤——
灵力与被堵塞的经脉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周玄宸的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正在承受着不小的痛楚。
沈清茉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强行中断这个过程。
这种自主的冲关行为虽然凶险,却也是修复己身、突破瓶颈的难得契机,若是贸然打断,反而可能造成更严重的损伤。
她只得咬紧牙关,更加精细地掌控着灵力的流转,顺着那道凌厉灵力的引导,小心翼翼地辅佐他冲击体内关窍。
这无疑是一场对心力与掌控力的极致考验。
沈清茉屏息凝神,不敢有片刻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周玄宸体内忽然响起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仿佛某种桎梏应声而碎。
他紧绷的身躯骤然松弛,那道凌厉的灵力也渐渐平息,如春水般融入四肢百骸。
他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气息变得浑厚绵长。
最令人欣喜的是,那原本沉寂的元婴此刻泛着淡淡金光,虽仍闭目盘坐,却已焕发出蓬勃生机。
在这番冲击与滋养之下,他受损的经脉脏腑竟被强行贯通,修复了大半!
沈清茉长舒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汗湿衣襟,神识消耗甚巨。
她正欲收回灵力稍作调息,却见周玄宸的睫毛剧烈颤动数下,而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初醒时还带着几分迷茫与虚弱,但转瞬便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锐利如出鞘之剑。
他的目光在苏醒的第一时间,就准确落在了床畔的沈清茉身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望着他终于睁开的双眼,沈清茉心中百感交集。
惊喜、欣慰、委屈、担忧……万千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周玄宸凝视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和泛红的眼圈,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他微微张口,许是因久未言语声音沙哑而干涩:“……清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