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裕也裹紧风衣,快步朝停靠在前方电话亭旁的白色马自达走去。
秋风瑟瑟,他拉开车门,一片枫叶随风卷入,落在方向盘上。
安室透垂着眼睛,静静看着那枚枫叶,半晌抬手将它扔出窗外。
“降谷先生,您今晚不是要执行组织任务吗,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风见搓搓手心,恭敬而好奇地问道。
安室透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有点别的事。要你调查的那几个人调查得如何了?”
“哦,都调查过了。基本信息在数据库里都能找到,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风见推了推眼镜,立马切换到工作模式,“这四人中只有一人有过出入境记录,深入调查发现是随着考察团一道出发去美国参加为期半月的学术考察,期间全程有记录,而且也就出过这么一次国,从小到大都是在东京长大,一路念的全是好学校,工作和生活都很中规中矩,实在看不出一点可疑。”
安室又敲了敲手指,麦卡伦是体格高大的混血儿这点毋庸置疑,但混血儿并不一定代表他出过国,安室自己也是混血儿,在加入组织前并未离开过日本。
“再认真排查一遍。”思忖了一会儿,他命令道,“把这四个人的信息尽可能详细地全调查出来,然后发给我。我有种强烈直觉,麦卡伦一定住在那栋公寓里,也一定在这几个男人之中。”
风见连忙点头,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他面色涨红,下意识抬手捂住肚子,有点尴尬地别开目光。
被上司唤来之前他正在加班,正打算要一份披萨犒劳犒劳自己,就接到了上司“二十分钟后来鲸海公园四号门”的邮件,急得他连忙抓起衣服飞奔而来,连饿都忘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挺抗冻,却在秋风里一直裹紧风衣的缘故。饥饿使人寒冷。
“你没吃晚饭?”安室斜瞄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又加班了,手指伸进外衣口袋,掏出了那只用餐巾纸包裹着的抹茶馒头,“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风见一愣,眼里涌过一丝疑惑,然后是感激,他抽抽鼻子,小心翼翼接过馒头,觉得自己的辛苦被领导认可了。
不过降谷先生,是那种会随身揣馒头的人吗?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张嘴咬了一口。虽然凉了硬了,但依然能感受到面团的香甜与细腻,就挺好吃的。
“你老家在北海道吧?”安室突然问道,侧头看向他。
“啊……是的。”风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被这忽然而来的询问弄得摸不到头脑。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安室目光挪开,落在前方孤零零伫立在一片落叶中的电话亭。
“嗯,比我小十岁,今年也上大学了。”风见老实地回答道。
“父母还好吧。”
“挺、挺好的。”风见越发摸不到头脑,手里的馒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喂喂喂,这语气,该不会是要让他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吧?
虽说他对此毫不畏惧,但在这样一个突兀的夜晚提起,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式?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各色各样充满风险的行动,不知道会派给自己哪一桩。
然而安室忽然没了下文,手指再度敲起了方向盘。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与尴尬。
风见懵懵地看着他,讷讷地回问了一句:“那降谷先生,你父母也还……好吧?”
这话一出,顿觉后悔。降谷先生的身份是完全保密的,他的全部信息除了长官以外无人知晓,他这么问,属实有些僭越了,还显得很不专业。
肚子这时又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馒头还没吃完,连忙抬手往嘴里送,顺便让自己有点事做显得没那么尴尬。
然而却送了个空。在那剩下的半块馒头即将贴上嘴唇时,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它从他手中夺过,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风见难以置信地盯着上司鼓动咀嚼的腮帮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整个人都呆住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了,没别的事了,你早些回家休息吧。”安室说道,下了逐客令。
风见还处于发懵状态,“哦”了一声,愣愣地弯着身子钻出马自达,第二只脚刚迈出车门,还没站稳,车子就箭一样驶了出去,喷了他一身尾气。
所以降谷先生是关心他呢,还是不关心他呢?
他呆呆在原地立了良久,才被饥饿与寒冷催赶着绕过半个街区,钻进自己的车子里。
直到车子驶进警察厅停车场,他都没搞清楚降谷先生今晚到底为何如此反常。
以往他都是那种就事论事,绝不拖泥带水说些毫不相干事情的人,与他说话也都是越简洁越好,像今晚这样问他家里状况还是头一遭。
他揉揉肚子,一边上楼一边下单了一份夏威夷烤肉味披萨。
算了,不管这些了,等会儿完成今日报告后,趁着记忆还新鲜马上着手细查那四个人,今夜干脆就宿在单位吧,也省着折腾了。
反正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人,在哪住都一样。
也没谁期待着他回去。
公寓里,高千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柴田,努力营造出一种不好惹的气场。
可惜她长得温婉甜美,本身也好脾气,怎么装都不吓人,反而有几分搞笑,她自己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装都装了,只能继续“凶狠”下去。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开机密码的?”
“我……”柴田大大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忽闪了一下,瞬间就让高千心软了,她咬咬牙,把眼睛瞪得更圆,以弥补气场上的欠缺。
“快说。”她加重语气,将肩膀端得更高。
“我们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吗,姐姐?”
“?”高千眼神飘忽了一下,她上哪儿记得啊。
柴田注意到了她的细微表情,心中起了些疑惑,但立马想到了借口,连忙道:“有次你摔倒了,我正好在旁边,是你告诉我开机密码,让我帮你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他语气越说越笃定,反而让高千不敢理直气壮了。
莫非真有这档子事?可惜她没有原主的记忆,无法判定真假,只能打着哈哈“哦,哦”了两声,放下手臂,气场顿时绵软起来。
“是的,那个时候我们就见过面,所以我才一见到姐姐就特别有安全感。”柴田仰着小脸认真地说,语气无比真诚辨。
攻守易势,这会轮到高千处于下风了。
不承认,就会让小豆丁起疑心,承认吧,自己又确实没有任何记忆。
“是吗,我还真记不清了,哈哈哈。”高千挠挠头发,心虚地挪开视线,假装环视四周,“算了,算了,不计较这个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觉去吧,我还要再看看招聘信息——”
“嗯。”柴田也不继续纠缠,认真点点小脑袋,转身钻进自己房间,门轻轻关上,留给她自处的空间。
高千叹了口气,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查看手机。
手机里一定有原主的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她应该可以深入了解到原主的身份及家庭情况等。
她兴致勃勃地输入密码,再度打开手机。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电话簿空白,邮件一封没有,照片、记事簿等更是全空,不仅如此,连网页浏览记录都没有,仿佛设置了某种定期一清而空的自动程序。
高千失落地放下手机,仰靠在沙发上放空。
绝对有问题。就算家里没有琴酒的照片,持有这样手机的人,也绝非正常人,说不定还涉及什么黑色业务,或者和安室透一样是卧底。
她脑中一时间猜测纷纷,越想脑袋越涨,如同一团绞缠在一切的浆糊。
忽然,她猛地记起,在门被推开,真凶出现门口的那一瞬间,她在抱起柴田的同时,手本能地拍向那副画,虽然只是一闪念,但她清晰记得,当时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几乎是强迫性的指令,告诉她那画里有东西可以保护他们。
她头皮泛起麻意,感觉手脚一阵僵冷,哆嗦着站起身,慢慢走到她与柴田卧房之间挂着的那几幅莫奈风景画前。
她盯着那些画,头一阵发晕,竟想不起当时拍的是哪一幅了。
一共三幅画,两高一低排列,她眯起眼睛使劲回想一番,最后确定是左上角那副。
因为她记得当时她跳了一下,若是中间那副没必要跳,位置本来就很低,在她肩膀附近,而右上角那副几乎靠近柴田的卧室门了,她不记得自己有跳那么高那么远。
她仰头注视着那幅画,是莫奈的《撑阳伞的女人》。高千不怎么了解艺术,画名也是右下角有备注才知道的,她左看右看,也不看出这画有什么玄机。
正琢磨着,手机突然响了,吓得她一激灵,连忙冲过去,从茶几上一把捞起来。
竟是安室的电话。
“安室先生?”她轻舒一口气,接起电话。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电话那头声音依然很有活力,“刚刚店长给我打电话,说榎本小姐这个月都上不来了,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临时替代一下,我马上就想到了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天可以过来试试,薪水还是很不错的。”
“真、真的吗?”高千瞬间把一切都抛到脑后,生存的**胜过了一切。
“真的。“对面那头爽快地笑了一声。
“多谢多谢,等领到薪水,我一定请你吃大餐。”高千激动地许诺道。
这不仅是一份临时工作,更是一份经验,有了这份经验,她下一份工作就好找多了。
整个晚上,高千都没太睡着,一半是因为兴奋,一半则是紧张。
她还没做过服务生,咖啡也只会速溶和手冲,能胜任吗?别再给安室先生添麻烦。
若不是他主动介绍的,她还不至于真么多顾虑,可毕竟是他引荐她的,她总归不能太拿不出手。
想着想着,总算在午夜左右,进入了梦乡。
等她熟睡,柴田从房间里走出来,蹑手蹑脚来到客厅,拿起沙发上手机,快速浏览起来。
和高千一样,他也一无所获。他放下手机,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有点沮丧。
他明明撒了谎,可妈妈竟好像一点也记不得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撒谎,而是真没印象了。
妈妈不记得自己的手机密码,也没识破他的谎言,唯一的解释就是“妈妈”不是妈妈,是谁易容成了她的样子。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失忆了。
前者不难办,只要拿到她的一根头发去做亲子鉴定就可以水落石出,至于后者,虽然很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怎的,他就是更倾向于第二个猜测。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高千的头发,用纸巾小心包好,踮着脚回到屋子里,爬上床,开始了盘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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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