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凌晨一点,神户港。
港区南侧的集装箱堆场沉寂无声,偶有海风卷起铁皮摩擦的声响,如同某种远古野兽沉眠中的喘息。我穿着一身旧船工制服从容地隐于黑暗,腰间别着偷换过的身份芯片,脚步轻巧如猫一般穿过仓库前通道的积水中。
港口,又是港口,在这里难免会掀起我一些尽力避免的记忆。一粒麦子落在地里,如若不死,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会结出许多子粒来。曾经在同样的港口,我永远失去了姐姐,我唯一的亲人。
我在装载区盯了整整六个小时,直到那艘红黑相间漆装的巨大货轮缓缓靠港,它和普通货轮没什么两样,但船员名册中的两个名字让我确定自己没找错船。
清晨六点,伪装成港务检验员的我借口“货舱异常辐射”,登上货轮。
既然是公安与FBI不得已合作的机密项目,船上的东西更是无论哪国政府得知都会掀起一场风雨,所以当然是要尽力避人耳目,在运输上也无法大张旗鼓。我目光粗粗一扫,大概只有六、七名特工在船上押运,我上了船,与船舱门口站得笔挺的安保人员点了点头,便擦身而过进入设备室。
我背对着门口检查了番身上带的家伙,刚将手枪上膛,门就被人推开了。我一手迅速捂住他的嘴、将人夹进臂弯扯进来,抬脚顺势关上门,另一只手上握的枪就已经稳稳抵上了他的额头。Claude见过我,就是曾与我在伊斯坦布尔喝酒的那位,他先是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想挣扎时看清了我的脸,又露出一副“你他妈怎么来了”的见鬼表情。
“是你?与我接头的人?”他压低声音。
“是我。”我今天没有易容。我也同时看清了他的脸,手腕松了松,却仍未放弃对他的钳制,“Port派我来接应,你应该知道要做什么。”
Claude与我对视几秒,不甘地点了点头,我才终于放开抵住他的枪。Claude踉跄了下站稳,我没再多说话,只是兀自递给他一个USB:“插入主控系统,触发时间为六小时后,系统将模拟船体震荡并中断通信。你有15分钟窗口带着资料完成转移。”
“我做?那你呢?”他立刻反问。
“船只只在这里停留一晚,最晚明早日出前就会启航,我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我才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在这条船上,我嗤笑一声,“最重要的部分,当然只有你能进行。”
“哦。”他点点头,伸出右手作接过USB的姿势,只是在我想要松手的一瞬间却没有握住USB,反而一把攥住了我的手,“等等。”Claude的语气突然变了:“Syrah,你不是他的人。”
“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认识我么。”我皱起眉,想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略微一用力却挣不开。
“那是两年前,你代表着那位大人的意思,所以我信任你。可如今既然沦落到日本替Port做事,恐怕你早已被踢出LA的队伍了吧。”LA是组织大本营所在地,他指的是boss身边的亲信队,“我一向都是和上面直接联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杀出了你这么一个人,还更改行动计划。”
“这不重要。”我打断他的质问,“重要的是,你现在能单线联系到的人只有我。你想活命,就只能信我。”
闪电在空中划出“咔嚓”一声巨响,明晃晃地映亮了天际。一瞬间,设备室里那盏年久失修的白炽灯幽幽闪烁了一下,仿佛也被这骤然而至的雷鸣震得颤了颤。Claude脸上复杂的神色在光影交替中显得分外诡谲,他眯起眼盯着我,喉结微动,似是在做某种权衡。
奇怪,今晚天气预报明明没有雷雨的。
“六小时后。”他终于松了手,缓缓接过USB,“这次要是我死了,下地狱也会找你算账。”
“是么。”我耸了耸肩,“先说好,我可不信基督。”
Claude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次确认了藏在制服下摆内侧的备用芯片与干扰装置。Claude说得没错,这一次,我并不想完全顺着Port的意愿干。这么多年Gin与我,为了那些不知名的信仰在刀尖上行走,又获得了什么呢?亲人与朋友的尸骨堆积得我已仰望不到,我并不奢望活着,只是……
这场局终究会在暗处落幕,我只是在赌:不惊动FBI的主控系统管理员,能够给我时间做自己想做。
我拉开设备室的小窗,夜风灌入,夹杂着海水与铁锈的味道;远远的,港区仍沉浸在夜色之中,只有巡逻灯偶尔扫过水面,一明一灭。
……
“.357口径手枪,序列号已经被磨掉了,液压装置。”白马探不经意地两根手指捏住枪柄,在手中转了一圈,便收获了工藤新一一个不满的眼神,“我们晚了一步,工藤。”他耸耸肩,完全不在意对方眼神地又补上一句。
工藤新一一副“这还用你说”的表情,劈手从白马探手里夺过枪装进了证物袋里。港口的探照灯转着圈一闪而过,此刻刚好打在二人站立的地方,映出一片刺眼的雪白。“帮派火并,两败俱伤?”工藤新一随口道。
“没有行凶者也没有苦主,看起来是这样呢。”白马探的声音中透着股意味深长,他拉长了句尾的“らしい”三个音,让工藤新一无端觉得火起。
“らしい(好像)?”他重复了一遍,目光直勾勾盯着白马探,“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你不是个侦探么?!”①
“你是,那你心里现在想的是什么?究竟是公平正义,还是什么别的。”白马探双手插兜,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来。从瑞士无功而返后,工藤新一就仿佛有些魔怔了,桩桩案件的怀疑点都不离那个组织。可他的心魔又何尝不是他的,白马探扪心而问,自己就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你说,会是他们吗?”工藤新一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迟疑道。或者说会是,她吗?
白马探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目光所及的最远处,目暮与佐藤正在廊桥上站定交谈,穿着荧光黄马甲的SCI成员四处分散,正在高木和千叶的指挥下搜集各种证据。此刻是凌晨三点,港口风大,白马探紧了紧匆忙出门时套上的风衣,又把眼神转回来,道:“你和黑羽快斗说好了么?如果他答应帮忙,一切就会顺利太多。”
工藤新一还未来及开口答话,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一把将他手中的证物袋抢了过去。两人抬头去看,是个穿着西装三件套面容冷漠的男子。
“这里还不是你们两个小鬼能插手的领域。”有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风见裕也双手插兜走来,目光冷厉。尽管是半夜紧急出现场,他仍然穿着熨帖的橄榄色西装,一丝不苟,“这件事,由公安接管了。”他面无表情道。果不其然,刚才的三件套男子已经走到目暮身旁,和他交涉着什么。
“风见先生。”工藤和白马同时点头向他问好,工藤新一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到了风见裕也亲自出动的等级。“只是本町的帮派火并,SCI已经做了完整的现场调查记录,并没有额外可疑的发现。”工藤新一硬着头皮,愣是抢在风见裕也之前开口道。
“你懂什么?”风见剑眉一挑,“死者之一名为Claude S.,FBI探员。”
“FBI?!”工藤新一和白马探都正了色,“FBI探员怎么会在日本领土上行动,莫不是……”
“Do not need to know.”风见冷冷一个眼刀甩过来,打断了他急急想询问下去的话。工藤新一悻悻缩了缩头,他与风见裕也的关系实在算不得亲近,而大概是因为工藤笑一的缘由,对方对自己倒格外警惕几分。
“我知道了。走吧,工藤。”白马探拽拽他的袖子,“这里没咱们的事了。”
“可是……”工藤新一急急想辩解什么,却被白马探硬是扯着,走远到了一边。“你干什么啊!”白马甫一松手,他立刻便跳了脚,“我好不容易就能混进搜查队伍去了,你就这么轻易,说我们走了?”
“‘好不容易’?”白马探翻了个白眼,“你就是纠缠到下辈子,风见都不可能松口。还不如我们在这里悄悄观察,静待时机。”他朝人群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工藤新一顺着看去,见警视厅的人都被公安替换掉了大半,灰溜溜上车准备离去。这样的场面,凭他们二人自然是没办法轻易插手的。“走。”他给工藤新一使了个眼色,“这里不行,咱们绕到后面去看看。”
工藤新一踮起脚,踩着几块略凸出的石头越过水坑,靠近了一半被掩盖在海水内的仓库后门。
“这地方不对劲。”白马探站在一处积水边,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地面,“你看那里,有两对脚印,可往相反方向离开的,却只有一对。”
“那个FBI探员,是被人杀死后,从船上拖过来的。”工藤新一蹙眉,视线紧盯着货轮的方向,“凶手……也许还在船上。”
白马探正要开口,却听耳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二人顿时绷紧神经。月光亮白,一个穿船工制服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从集装箱背后,一闪而过。
“跟上!”工藤新一低声说,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
……
“嗯,是我。”风见接了个电话,电话对面是FBI驻日的高级特工詹姆斯·布莱克。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你们公安单方面擅作主张所为。”布莱克向来都是一副老好人般的温润面孔,但此时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压抑怒火。
“不是。”风见没有恼,他的声音稳如磐石,“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是被港口巡逻保安报的警。他的身份被确认之前,仍然是‘跨国游轮押运船员’。”
布莱克沉默三秒,声音低了几度:“你明不明白,这证明船上混入了内鬼,计划需要全盘推翻重来。”
“没有这时间。”风见厉声打断,“船只的通信与出港申请权限只能控制在日出之前,三个小时后,船只必须出港。”
“如果情报落入错误的人手中。”布莱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不止日本会为此付出代价。”
风见挂断电话,望着漆黑一片的海平线深吸口气,扬起了下巴。他与FBI方面并没有达成一致,船只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夜,尤其是此刻已经出了事,迟必生变。这样的话,他们最多还有三个小时。
FBI不允许他们登船随行,但是,假如不是日本方面情报人员的话,也许可以……
风见的目光,缓缓移向了不远处仍不肯离去鬼鬼祟祟的两个年轻人。
①这段被我写的好像情侣吵架hhh
放心,既然工藤新一个死神上了船那必然会出事,下章就是山寨泰坦尼克(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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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