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四伏春 第99章 玛利亚

“战斗……牧师？”李劭钧似在发问，却不和十二少对视，只同莫妮卡交流：“有这样的说法吗？”

莫妮卡不信教也听得出十二少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为示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努力在眼底画满小星星：“哈哈……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很幽默的。”

“我可不是乱说，毕竟，”十二少虔诚交握双手，两道眉弓如挑衅的矛尖：“主，也是一个战士。”

这是化用了出埃及记中的一句经文。李劭钧听得言外之意，随即选择迎战：“Well，praise be to the lord my rock, who trains my hands for war, my fingers for battle（主是我的磐石，他教导我的手争战，教导我的指头打仗）。不过我和黄小姐，只不过是朋友之间吃顿饭而已，梁先生倒也不用‘battle’这么紧张。”

精英男大约是想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既吸引异性，又打击对手，可惜纯纯是媚眼抛给傻子看，莫妮卡听不进去，十二少听不懂。

不过后面什么意思，十二少可就听得太懂了。

我们只是朋友~吃顿饭而已~你在意说明没自信~小气鬼~

等等，他之前可不就是这么对信一的吗？而且这李劭钧甚至打得还是直球。老掉牙的招数，简直是对自己最低劣的模仿！

更叫十二少不爽的，是李劭钧的眼神。他看莫妮卡，像看待价而沽的珠宝，看他，又像看档口上的咸鱼，唯独看不清自己。十二少一边嫌弃，一边又将李劭钧同莫妮卡的喜好作比较：年纪大，扣十分；没肌肉，再扣二十分；离异还带孩……简直是最不值钱的那种男人，扣一百分！

比出优越感的十二少决定给李劭钧表演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沟女天才：“哇哦，没想到李先生做人这么随和，那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下次如果请莫妮卡吃饭，不如叫上我一起啦，人越多吃饭越香啊。”

“……”李劭钧被堵得没话说，短暂地沉默，笑容淡去，容色也显得阴沉。

眼见再说下去怕是要吵起来，莫妮卡连忙打断：“李先生，我们先告辞啦。”

不满在迸发前即被李劭钧隐去，这是他多年养成的反应，不能在人前表露出任何不体面：“好，黄小姐，下次再见。”

目送莫妮卡和十二少手拉着手的身影消失，李劭钧抬手示意买单，届时电话响，他不紧不慢接起：“是，姑姐。”

“怎么会？我觉得黄小姐很有趣，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是，我有心和她交往下去。”

躲上车后，十二少一贯凌厉如刀的眼神顿时卸去所有锋芒，任由委屈填满眼珠，怨气压弯眉尾，一语不发。莫妮卡不看他，他就用这种眼神锁定她不放，可一旦莫妮卡看他了，他又飞速扭过头，露出一个圆溜溜，又生满浓密毛发的后脑勺。

莫妮卡被弄得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呀？”

小老虎对着窗玻璃，用鼻子回答：“哼。”

“你再不出声，我下车了……”说着，莫妮卡作势去开车门。

十二少飞速锁门，点火后拨动旋钮，冷气贯入密闭的车体，将二人与湿热的空气隔绝开。

“你宁愿让佐罗扮你男朋友，也不找我……”十二少的埋怨犹如凝结在出风口的水珠，潮乎乎的，但只需要一点温度，就可以擦干。

莫妮卡轻声叹息，扳过十二少凌厉的颌角，同他面对面解释：“这不是普通的相亲，李劭钧是方兆和的内侄，我本来就是要拒绝他的，只是以方家的实力，还不能闹得太僵，所以才找了佐罗帮忙。”

“方兆和？那个财爷副手？”手指都抚到腮边，十二少的心也飞速软下来：“怪不得那个李生这副尊荣还敢这么自信。”

十二少本来也不是真的气。最不平的时候，是得知佐罗要假扮时，十二少第一反应：怎么不找我？第二反应：也没找信一？他还为此特意回了一趟城寨，才得知莫妮卡似乎和信一吵架了。

原因不明，但闹得很僵，是他一提，信一就差点急眼的级别。作为兄弟，十二少不会幸灾乐祸，但也没有圣母到帮忙调和的程度。追求女仔嘛，本来讲的就是一个主动出击，十二少当机立断，截胡佐罗，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目的达成，接下来就是该考虑如何跟莫妮卡贴贴了。

十二少拉着莫妮卡的手不放。他下巴上胡茬只露了头，磨着莫妮卡掌心，分明不痛不痒，暧昧却在疯狂生长。莫妮卡将躁动的原因归于十二少身上不属于他的禁欲系套装。好一个虎臂圆肩，安全带一箍，那岂不是更加山峦峭拔……不行，不可以胡思乱想！

回神的莫妮卡立刻换了个话题：“你把人家佐罗弄到哪里去了？”

“我让他把衣服借我，就让他先回去咯。”十二少四十五度角仰头，侧脸格外忧伤：“莫妮卡，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胡闹嘛……”

见十二少又可怜巴巴，莫妮卡立刻双手投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演砸的……佐罗仔的确是牧师，但他根本不像你男朋友啊，更没办法和你卿卿我我，”要是真卿卿我我了，就打死他。十二少满口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歪理：“很容易被发现的是不是？而且为了假装圣父，我还临时恶补了几句圣经，你不可以这样对你身后的男人……”

磨人又缠人。可莫妮卡就是吃软不吃硬，面对火力全开的十二少，只能捏肌肉揉虎头，以此撒气。

“莫妮卡，你今晚有没有安排呀？”十二少乘胜追击。他早已准备好一肚子计划，今晚势要将莫妮卡留住，最好一夜不归，让城寨里，占尽地利的那两位也尝尝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

“我刚才跟李劭钧说，晚上要和男朋友去铜锣湾看音乐剧，做戏做全套，总要去一趟的。”莫妮卡若有所思。盯她的人那么多，她无法确定里面有没有方兆和的人，况且，十二少满脸都写着期待和她在一起。

天赐良机。十二少立刻打了个响指：“音乐剧，好呀好呀，我们现在就出发！”

后视镜、反光玻璃、莫妮卡耳边，都是十二少藏不住的笑，莫妮卡看着他，也在不经意中染上名为“快乐”的病。十二少一直都有这种魔力，跟他在一起，就会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就连那点不成熟和孩子气，也显得那么可爱。

就连近来始终萦绕着莫妮卡的情感危机，也被暂时忘却了。

只是二人启程的时机不算好，正好赶上中环大塞车。驶入湾仔，怡和街也堵得似香肠，饶是十二少有心秀一把车技，也无法从前面那辆车头上飞过去，等抵达利舞台剧场，泊车位早就停得满满当当。十二少不急不忙摇下车窗，立刻就有泊车仔叼着烟过来抢着赚外快。

车好停，票却没那么好买。《仙乐飘飘处处闻》首演后火爆异常，几乎场场爆满，售票口也挂上了红牌。

莫妮卡有好几次都差点被踩掉鞋后跟，全凭下盘够稳，脚步够快躲了过去：“看这架势，很难买到啦，不然我们打道回府？”

那怎么行？十二少立刻牵住莫妮卡，强势挽留：“不要啊，来都来了，等等我哦，我想个办法……”脑筋一动，十二少来了主意：“对了，黄牛票，他们肯定有货！”

“啊？这样不上算吧，贵点都没什么，就怕买到假票。”莫妮卡牵起十二少的下摆晃荡：“冷静点啦。”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十二少出马，绝对不可能搞到假票。”十二少向剧场旁更偏的角落张望，锁定目标时，勾起一抹坏心眼的笑：“莫妮卡，你先去排队进场，我马上回来。”接着就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十分钟后，十二少献宝似的将两张票拿到莫妮卡面前：“锵锵锵锵！”

莫妮卡定睛一看，票面崭新，上面编号和钢印真的不能再真，还是邻座的VIP黄金双人位：“哇，你真买到了？用了多少钱？”

“当然是……一分都没有花！”十二少笑眯眯求表扬，耳垂上的坠饰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一分都没有花……”莫妮卡用票身轻贴十二少脸颊，连油墨味沾上那张脸，也变得俏皮起来：“刷脸呐？”

“怎么？不可以呀？”十二少头一低，干脆将剧票用唇抿走，变魔术似的拿在手里轻弹：“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铜锣湾虽然是洪兴地头，找他们帮个忙总是可以的……唉，做大佬也就这点好处啦。”

“是，十二哥，大佬，进场看戏啦。”莫妮卡推着人肩膀，往剧院内走去。

利舞台剧场开幕近六十载，至今不曾结束黄金期，旧院不落新戏，昨日名伶今日歌星，夜夜开场，座无虚席。仙乐飘飘处处闻，又名音乐之声，本是经典百老汇舞台剧。香港话剧团将原剧同本地文化结合，奇妙的化学反应再次点燃观众，这才有了一票难求的盛况。

不多时，千人大厅座无虚席，繁杂人声随开幕渐止，帷幕徐徐而开。

莫妮卡看过那部经典电影，剧情亦烂熟于心。修女玛利亚成为军官儿女的家庭教师，用音乐和爱唤醒那个古板的家庭，赢得孩子们的尊重和信任，也得到了上校的爱情。

而十二少很快就看得兴致勃勃，时不时发出爽朗又魔性的笑声，或凑在莫妮卡耳边小声碎嘴，发表些叫人忍俊不禁的见解。

剧情过大半，十二少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那个二婚男为什么想请你看这个了。”

“什么？”莫妮卡向十二少所在的右边微偏去。

“因为，他想要你做他的玛利亚。”柔情浪漫的弦乐中，十二少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是一口桑葚酒，酸甜清爽，致人微醺。

莫妮卡抬眸，英挺的鼻梁和唇近在咫尺，舞台上的人造月光落在十二少的虹膜，满目生辉。光会让猫科动物变竖瞳，十二少生得虎相，也会如此么？莫妮卡直直盯着他看：“他怎么想不重要，你怎么想，重要点。”

话声未尽，一只手落在莫妮卡后脖，将亲吻奉上，不容拒绝，捕猎动作一气呵成，似演练过无数次，温柔又霸道。

“我……”十二少嘴唇却不舍得离开莫妮卡，始终盘旋流连，如皮肤上书写回应：“我只要你做我的莫妮卡。”

舞台上，女主角玛利亚和上校也正在月下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