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四伏春 第98章 假牧师

郑女士将饭局地点约在梧园，一家中环附近的沪餐厅。

方兆和妻子李婉云祖籍上海，此番选址，促成之意与迎和之态不言自明。只是如此一来，拒绝相亲的压力便落在了莫妮卡一个人肩上。不过莫妮卡对此也算颇有心得，前几年，大大小小的相亲局已让她身经百战，即便是当年的超雄雷公子，也没能抓到她的半点纰漏。而对于方李这样更看重体面的权贵之家来说，应当也不至于轻易恼羞成怒。

谁承想，莫妮卡到达订位时，男方却尚未现身。

“果然啊，越是上赶着越让人看不起。”莫妮卡根本不恼，要了杯白水，心内给郑女士记了一功。

十足的殷勤换来对方理所当然的怠慢，既投石问路，也给莫妮卡争取到了一个全身而退的理由。

相亲对象名叫李劭钧，三十七岁，建筑师，名下有几家艺术馆和画廊，离异带两孩。

建筑，房屋署，拆迁安置……方兆和的算盘，打得真是响亮。不过他也不算完全糊弄莫妮卡，这位李生硬条件摆在那里，对于后继无人的黄家来说，的确算是“乘龙快婿”了。

“Miss wong？”

莫妮卡闻声，扶裙起身，正好对上一张将安富尊荣写在脑门上的路人脸：“李先生？”

李劭钧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紧不慢地伸出手：“你好，今天connaught coad有点塞车，没等太久吧？”他甚至连句不好意思都不肯说。

莫妮卡回握后，低头看了眼手表，莞尔一笑：“是等了蛮久的。不过这里的音乐很好听，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呢。”

“……”李劭钧眉毛上扬，显然对这尖锐的揶揄感到意外，他再次注目莫妮卡一眼，竟没有发作，反倒抚胸颔首：“Sorry.”

得到致歉，莫妮卡心里反倒慌得一批：别这样啊大哥，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各自入座后，莫妮卡干脆就着李生的话，将事先准备好的托词道来：“其实，我完全理解李生的为难，长辈们总有他们的考虑，有时候面对那份好心，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总是张不开嘴say no，我想说be late不可取，因为时间宝贵，但彼此坦诚很有必要，李生，我其实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开餐之前，我必须告诉你。”

“我完全理解，”莫妮卡一番话，似完全切中李劭钧心事：“做人晚辈，有时候没有想象中那么自由。黄小姐可以诚实告之，我很开心。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就先一起吃顿饭，就当交个朋友？毕竟在‘应付’大家长方面，我们立场一致。”

如此一来，莫妮卡也不好再拒绝。

李劭钧先招来侍应点菜，他应当是个老饕，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糟门腔、清蒸鲥鱼、虾籽乌参和一屉蟹粉小笼包。接着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向莫妮卡递来菜单：“黄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都点完二人食的量了，我还点个鬼啊？莫妮卡只能勉强加了一例绿豆汤。

李劭钧却挑剔地皱起眉头：“这里的绿豆沙，本地煮法，普普通通。其实，这间店的腌笃鲜最正，可惜过了时节。”

如若对面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伴，大约会奉上三连：真的吗？为什么？你好棒啊！再顺势提出等应季的时候一起来吃。然而看破套路的莫妮卡完全不想接招，平心而论，这位李生的爹味不算冲的，但一边打压一边开屏的模样，委实叫人倒胃口。

更何况，也不是靓仔。

莫妮卡已经开始思念起h社会的大家，虽说多少有些“不正常”，但长得都十分养眼，身材也是各有千秋，怎么都比看路人男说教带劲。

接下来两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莫妮卡咬着海参，将李劭钧的情况了解了大概，他刚离婚，对于再婚并不积极，奈何社会要求他建立家庭，他需要一个照顾孩子的妈咪，一个撑场面的太太。更何况，这次是他姑父方兆和发的话。

所以，李劭钧一开始不情不愿。

只是他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嘴上虽说放弃相亲，但言辞间对莫妮卡的兴趣不减反增，他看似闲聊般提起的几个话题，都围绕着莫妮卡在青少年中心的教育工作，显然是在考察她有无后妈素质，莫妮卡已经无语到连小笼包都吃不下了。

“今晚Lee Theatre有场《仙乐飘飘处处闻》，不知道黄小姐是否有兴趣？”这是还想继续接触的意思。

为什么啊？莫妮卡留意到李劭钧不经意流露的势在必得，这是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还是见色起意？

不管为什么，莫妮卡都不打算给他机会：“好巧，我男朋友也约了我晚上去看，等一下他就来接我了。”

李生明显怔楞一下：“他知道你今天跟我……吃饭？”

“是。”莫妮卡郑重地点头：“这也是我一定要和李生坦白的原因。”

“原来真的……”李生摸了摸鼻子，很快恢复了从容：“看来你们感情非常不错。不过，也让我有一点小小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赢得黄小姐芳心？”

“他是一个牧师，”莫妮卡面不红气不喘，熟练开始了一段佐罗在场定会起满身鸡皮疙瘩的描述：“以前我对他们总有些偏见，觉得神职人员古板又无趣，也是交往之后才知道，他虽然有些理想主义，但为人善良温柔，又很有爱心，他经常帮青少年中心的孩子送食品，给老人家传播疾病预防……”

“……听上去，他是一个好人。”李劭钧措辞半天，如是道。

神职人员的确自带光环，也算体面，但怎么能跟背靠方家的李家同日而语呢？想着莫妮卡从始至终划清界限的态度，不服气变成细微的针，扎在李劭钧心头，那名为优越感的气球上：“也让我……更好奇了。”

佐罗是时候出场了。莫妮卡微笑起身：“失陪一阵，我去下洗手间。”

避开了人，莫妮卡赶忙给佐罗去电话：“我是没糊弄住，你快过来。”

“OK！”

挂了电话，早就躲在车里的佐罗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按莫妮卡所说，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又加油打气好几个回合，才开门出来，昂首挺胸往梧园走，然而还没走出三步，眼前骤然一黑，被几股大力连拉带拽，拐向了街角……

等了快半个小时，也不见佐罗的踪影。

餐食早已吃完，李劭钧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他把自己当做一个致力于拆穿谎言的侦探，一心想确认莫妮卡是否在糊弄他。偏偏还装得很意外：“你男朋友还没来么？你这么不喜欢别人迟到，他应该不会明知故犯，是中途发生什么事？还是……”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

“……”莫妮卡想，李劭钧到底还是有不满的，这可算被他抓到机会找面子。

莫妮卡藏在桌下的手一紧，刚要张口找补，骤闻一声轻悠悠的呼唤：“Darling~”

熟悉的嗓音，从起调到止声，应是拐过三道急弯。莫妮卡略感震悚地起立，扭头看去，眼前又是一黑。

一个虎彪彪的十二少顶着颗霹雳微波头，欢欣地向她走来，怎么身上还穿着佐罗的衣服！

“……”莫妮卡心虚到不敢吱声，余光去瞥李劭钧的脸色，显然他也一头雾水。

那佐罗的“战袍”本来是一套Clerical Frock风格的改良西装，下身宽松，上衣轮廓修身。佐罗同十二少差不多高，但肌肉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尤其是那两只“麒麟臂”，早已将亚麻薄衫撑得鼓鼓囊囊，非但没有禁欲意味，反而十分艳情，看得莫妮卡直想原地吸氧。

转眼间，“牧师”十二少已经走到莫妮卡身旁，还用手揽在她腰间，满面春光地宣示主权：“莫妮卡，sorry哦，刚才在楼下出了一点点状况，是不是等我很久啦？”

“……没有，也没有等太久。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劭钧先生。”事已至此，莫妮卡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李先生，这位是我男朋友……”腰间力道加大，十二少笑着展示其两颗森森的虎牙，仿佛在说：敢叫我佐罗你就完蛋了。

莫妮卡从善如流：“……嗯，俊义，梁俊义。”

“李先生你好呀。”十二少满意地向李劭钧伸出手。

“……你好。”李劭钧没有马上伸手，他飞速扫过十二少的装束，根本无法忽视那过于发达的肌肉，在同十二少握手即离后，那点疑惑又成了一种玩味：“黄小姐，你……不是说，你男朋友是pastor？”

莫妮卡如同被挂上了千窗大厦，恨不得把十二少抓起来当风筝放：梁俊义你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强行角色扮演啊！你现在像山顶保镖，像男公关，就是不像牧师！这让我怎么圆？我还能怎么圆？

大脑飞速运转的莫妮卡到底没赶上十二少嘴快。只见他不慌不忙，先是低头将胸前的十字架徽章拨正，然后对上李劭钧自信的审视，昂首挺胸的样子，比对方还要自信三分：

“对哦，我是战斗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