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四伏春 第109章 一回合

莫妮卡将马拉糕热了一遍，勉强对付过一顿，又打了套拳，才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好在最近没有大事需要操心，唯一棘手的——城寨拆迁初期预算方案，正卡在了老狐狸方兆和那一关。

为此，威尔黄选择性忘记了前番莫妮卡的种种叛逆，讲明要她多和李劭钧往来，探清楚口风，不要耽误“正事”。莫妮卡打了个呵欠，从门口信箱中取出一沓信函，依次拆看，仿佛也在使用这双手，梳拨着思绪。

第二十二轮谈判即将开始，这也大约会是最后的一次。迫在眉睫的事，方兆和却迟迟不肯签字，还能为什么？

都不用龙卷风教她，莫妮卡也清楚，像方兆和这种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谋利的机会，更从来不会坦荡说出心中所想。既要人逢迎揣测，更要人顶雷替罪。

“所以啊，白痴才会上赶着去问。”自然，如果有哪个不长脑子的要替她去，莫妮卡双手赞成。

寄来西营盘的大多是一些格式邀请函或缴费单，不值得留心，只有一封自佛山来的手写信，莫妮卡动笔回了信。其间莫妮卡不断地感慨着，果然王九不在，耳边好清静，做事好顺畅。

狗在的大多数时候，都很吵闹，但凡超过五分钟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要开始找存在，不是把音响开到地动山摇，就是使劲折腾莫妮卡的东西，从衣服首饰到锅碗瓢盆，某天一上头，连客厅里的水晶吊灯都被磕坏了一角。

可要是狗选择静悄悄，那必是在作更大的妖，只会更让莫妮卡心神不宁，惴惴不安。耐心再好，再有求于王九，莫妮卡终究不是任人揉搓的脾气，昨晚的指责，多少还夹杂了些别的怨气。

只是莫妮卡没想到，那些话，会让王九反应这么大，毕竟他在那方面……向来自信得过分。下午莫妮卡给王九去了个电话，本想问问要不要等他回来吃晚饭，哪知道才响过一声，就被立刻挂断了。

“竟然还在生气？唉，不管了……”莫妮卡稍稍苦恼过，就和没事人般打给了索娟：

“喂娟姐，今晚陪我一起吃饭好不好呀……好，上次那家潮州菜，单纯姐妹局，我等你啦……”

前脚莫妮卡换好衣服翩然出门，蹲守在车中的马仔就拨通了蛙仔的电话。

接到消息的蛙仔推开货仓大门，竭力克制住不让眼珠乱瞟：“九哥，黄小姐刚刚出门了。”

露骨而暧昧的异响从打得蛙仔七荤八素，好在不过一秒，又戛然而止了。

“她又去哪里鬼混？”王九将遥控器往桌上一丢，整个人都被无法释放的晦暗压抑到极致。他烦躁地将衣衫扯开，仰头猛灌凉茶，一杯见了底，也没压住那股邪火。

蛙仔忙帮他续上一杯白水：“德辅道，和一个女的吃饭，应该是索娟。”

“……没发现可疑奸夫就不要来打扰我！”虽说嘴上还是不耐烦，但王九周身那股不可言说的阴沉明显散了大半。

“OK，九哥。”蛙仔乖觉应答。

赶走蛙仔前，王九又交代道：“叫那几个蠢货把车开远点，被她发现，倒霉的是我啊。”

从同居开始，只要分开，王九就会叫人盯着莫妮卡。可他不觉得这是监视，只不过是为了印证莫妮卡是否遵守承诺、是否对他撒谎的一种必要手段。

要是她吃不下的原因是因为在外面大吃特吃……

好在莫妮卡还算信守承诺，不仅完全没跟庙街城寨的那些男人联系，就连李劭钧那只公蟑螂也避而不见。

可王九还是很不爽。他的女人，嫌他没文化，嫌他床品差，吵完架连电话也舍不得多打第二个，转头就拉上姐妹吃大餐，简直是找死……

算了。

不服输的王九揉揉酸胀的太阳穴，重新坐回了电视前。

不是说他“三无”吗？王九看向一旁剩的不多的几只录像带，握紧了铁拳：走着瞧！他王九绝不认输！

莫妮卡吃得很饱，睡得也很香。

每一次见索娟，莫妮卡都会吃到撑，硬是在楼下走了一个钟头消食，才上楼洗漱冲凉。王九不在家，她欢快地敷了个凉冰冰的面膜，饮一口睡前酒，将自己投向空旷大床中。

深夜，公寓门从外被打开，风尘仆仆的黑影长驱直入，直奔卧房的方向。可真等握到冰凉的把手，王九还是咬牙松开，骂骂咧咧地进了浴室。

莫妮卡是被盯醒的。

散发着热量的雄躯就在床边，却没有窒密地贴近，而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炽热盎然的眼神替代抚触，每一次的游移，都热得能烙下一枚印痕。

莫妮卡翻过身，慵懒地表演起悠悠转醒，薄毯之下，浑身汗毛都在起舞。疑惑之中，莫妮卡还有点小兴奋：才一天就学好了？

至少没有一进屋就扑过来，还算有点小进步。莫妮卡觉得自己现在对王九的要求简直低到了溺爱的程度。

“你……干什么？”莫妮卡坐起身来。不等她开灯，王九已经先她一步，摁亮了开关。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热水，莫妮卡正疑惑着王九这突如其来的体贴，却见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反倒咬着后槽牙，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先喝口水。”

这是在干什么？

莫妮卡捧起那杯水，隔着杯壁仍旧感受得到温度，可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王九从来没给她倒过一杯水。难道说……莫妮卡想起王九昨天还在劝她吃药，所以这狗东西该不会直接放弃思考，打算在水里下药了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莫妮卡放下水杯，两只手捏得喀喀响，要是王九敢下药……

下一秒，王九捂着脸，夸张地嚎啕起来：“呜呜呜呜呜大佬他……他死了！”

“啊？大老板死了？”莫妮卡被这个晴天霹雳惊得睡意全无，一下从床上站起来。

被单寸寸下滑，入目的香槟色睡裙勾住王九心神，他明显哽了一下，继续顺着莫妮卡的话往下说：“是啊是啊……他死得好惨啊……”

大老板死了？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他他就死了？可是她怎么就不信呢？王九撒这种谎有什么意思？

不待莫妮卡反应，王九的狗爪子已经搭在她的肩膀上：“阿嫂，你要节哀。”

“…………”

说着说着，小拇指还勾缠住了两头肩带，一圈圈地绕。

一旦带入死的是大老板这个设定，王九觉得自己简直是影帝附体，比咸带里那些人演得好多了。他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更无需克制对莫妮卡的**，就仿佛那天成真了一般：“阿嫂，以后果栏都是我话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大佬‘好好照顾’你的。”

“……”莫妮卡嘴角狠狠抽搐一下，玩心又起，转瞬又笑得惑人：“哦？你打算怎么‘照顾’我？”

王九扯肩带，她就撩领口，一副很配合的模样。

“当然是……‘贴身’照顾啊。”装模作样这么久，都是为了抱得美人的胜利感，王九任由莫妮卡将他推倒在床，只等莫妮卡亲身践行她的主动。

可这也太主动了，就说了几句台词，一点反抗都没有，那种破电影演一遍竟还有如此奇效？

王九不肯频繁地眨眼，只贪婪地注视着悬在他上方的莫妮卡，她的头发黑过瞳仁，将肌肤映托得几近过曝般的皎白。她在俯身降落，王九展臂欢迎，鼻尖撞上眼下那道疤，刺激感让王九想起暗巷中那一记毒辣的标指。

她没有动情。

阿修罗生来就有九头千眼，照得出五蕴皆空，更不要说，他见过莫妮卡沉沦的模样。

“你失踪一整天，就学了些这个？”莫妮卡俯下身，语气颇为失望。接着又鼓励般牵了牵王九的胡须，将他孤零零一个人晾在床上。

“好多男人的脑子都是看咸片看坏的，希望不要再多一个你。”

第一回合，王九惨败。

“你到底找的什么烂片？根本没撚用！”王九揪着蛙仔的头发一顿暴打，脸比烧炭炉底还要黑。

简直是奇耻大辱！往眼睛里塞了一天垃圾就够坐牢了，结果还被莫妮卡结结实实嘲讽一通赶出卧室，什么都没捞到。他明明学得这么认真，肯定不会有问题，那就只能是“教材”本身出了问题！

“冤枉啊九哥！我帮你找的都是尽量有剧情的了！”蛙仔只觉得头发被扎得有点紧，太阳穴都快飞起来，张口连声叫屈：“况且在咸片里面找剧情，和在菠萝包里找菠萝，老婆饼里找老婆有什么区别？”

“废柴！”王九气得松开蛙仔，将一堆“教材”统统丢进了垃圾桶：“憋着火发不出来，那些东西看多了人不疯也傻了啊！以后不要被我发现有人偷偷看这些！你，再给我想个办法，我就不信我搞不定黄曼玲。”

只因为拍过正常的拖就被抓来当狗头军师，蛙仔这才是有苦说不出。天知道，他跟莫妮卡根本不熟，他多想咆哮，连九哥你都不知道的问题问我？

但他不敢，面对大佬的任务，合格的马仔不能说不行！

蛙仔硬着头皮苦思冥想，试探道：“咸片不行……那罗曼蒂克？”

“？”王九少见地露出清澈又愚蠢的表情。

“浪，漫，搞点气氛啦，鲜花、烟花、有钱花。”蛙仔忽然想起：“对了九哥，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电影，叫《西贡情缘》？”

“又看片？有没有搞错啊？”王九快被搞得应激了。

“不一样的九哥，不是咸带。”蛙仔赶紧解释道：“这部电影最近很火的，听说投资都不到一百五十万，请的主角也不是什么大明星，但是票房居然硬生生翻了五番！我们越南帮，好多人都带条女去看过，哇，听说看完，个个都哭得妆花，对男朋友都温柔体贴好多哦。”

“区区一套烂戏，还能有这种效果？”王九叼着烟wer信wer疑：“教育片啊？”

“亲热当然重要，不过有时候对女仔来说，仪式感也不能少的。”蛙仔循循善诱：“只要气氛好，所有事自然就水到渠成啦。”

掸掉烟灰，王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叫我带黄曼玲去看电影？”

“不止啊。”蛙仔摇了摇头。他深谙做一个合格马仔的智慧，就是在大佬需要帮助的时候，既要显得自己有用，但也不能说得太过清楚。

蛙仔既要在王九不方便言说的时候做他的舌头，说出心中所想，又要懂得见好就收，一个主意出出来，反而要显得像是王九自己的似的，让大佬舒心之余，万一出了岔子，自己也还有机会辩白：“九哥，你仔细想，黄小姐见过那么多大场面，现在你们两个日日相对，再喜欢也要打个折扣啦。”

“那就先吃饭看电影，再转场，换个新鲜地方慢慢玩。”王九终于开悟，蛙仔的饭喂得又细又恰到好处，而接下来，只要选一个约会圣地就好了。

可是约会圣地选哪里呢？

面对蛙仔“如果是九哥一定能轻松搞定的吧”的眼神，抄作业的王九实在也拉不下脸连这个也问他，于是闷头给了蛙仔一把钞票：“如果真的这么顺利，我记你一功。”

“多谢九哥！”

蛙仔领完钱功成身退，心也放下来。他打死也不敢说，就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一日约会，还要一步一步地教，他简直操碎了心。

可这对王九来说，的确是最稳妥的计划了。《西贡情缘》是一个小成本的爱情故事，湾仔混混和乖乖女，结局也好容易猜，男的不得好死，女的伤心欲绝。h帮、爱情、文艺、枪战，从巧取豪夺到纯爱恋歌，属于是什么都沾一点，但又不多。因此大家都看得懂，那王九也必然看得懂。

电影里最经典的一段是男女主角私奔隐居到西贡渔村，在连岛沙洲定情的渔船亲热戏，拍得比“菠萝包”和“老婆饼”有水平多了。

所以九哥，知道该去哪里约会了吧？

蛙仔满足地数着钞票，他不信，都这样了，王九还能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