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问卦 第176章 第 176 章（修）

灯火阑珊，帘帐放下了一半，何星侧身与萧扶忧挤着同一个软枕，手脚也贴着那人。他有些困了，说话带着含糊，然而之前的经历他才讲到决定到万花求医那段。

并非何星讲得慢，而是萧扶忧的问题太多，有些事何星本不打算说得那么详细，徒惹萧扶忧难过，可却总是被萧扶忧揪出来细问。

萧扶忧一边抚摸着何星的后背，一边轻声道：“道长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星陷入沉默。

当时满怀祈求却最终绝望的心境他其实现在仍记得清楚，但实在很难诉诸于口。

“我困了……”

何星放软了语气，萧扶忧看着他，忽然又凑过来用力地吻他，何星的心被揉成了一团，等萧扶忧的唇离开，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睡吧……我陪着道长。”

然而何星的那点睡意已经飞了，他被萧扶忧抱着，听到萧扶忧胸口处不平静的起伏。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的头发本来就白了不少，”何星顿住，微微笑了一下，“你不要觉得太怪就好……”

萧扶忧呼吸一滞，按着何星的后颈说道：“怎么可能会怪？道长这样，像是山间的仙人。”

何星一时哭笑不得。

虽然他努力让自己见到萧扶忧时能体面一些，但其实他知道自己现在枯瘦如柴，骨头戳着衣服，再加上满头白发，怎么看都很怪异，甚至很丑。

但偏偏世上有个顶顶好看的人视他为珍宝，爱他逾性命。

他向来是不太走运的，但他觉得，单凭这一点，便已经足够弥补。

.

一夜无梦，直至天色再明，清光透入帘帐，何星安静地醒来。

他很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看着萧扶忧的脸便有些痴了，那人察觉似地睁开了眼，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柔软的唇在他眉间轻轻一触。

“道长醒了？”

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让何星心头悸动，不禁露出了笑容。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早，道长再睡会儿。”

萧扶忧轻轻拍着何星的背，动作仿佛是在哄孩子，连带着这句话听起来也靠不住，于是何星拉开床帐看了一眼。

案上的灯早已熄了，窗扇半开，落入屋中的阳光明亮晃眼，少说也是巳正了。

虽说是大病初愈，但何星实在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他起身穿衣，却被萧扶忧从背后抱住。

“我为道长代劳吧。”

先是穿衣，再是束发，萧扶忧神色认真，如同在演算什么复杂的星象，只不过那件何星穿起来显得十分空荡的衣服总也不能让他满意。

何星担心萧扶忧又会难受，谁知萧扶忧望着铜镜道：“道长该添些衣裳了。”

何星一愣。

“师姐的手艺向来最好，不如请她帮忙，道长喜欢什么样的？”

何星连忙制止：“别麻烦莫姑娘了，我穿这身就可以。”

“一身衣服怎么够？”

“徐郎君说他大概还能帮忙找到一两件……”

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收紧，身后的温度也一点点贴近，何星渐渐没了声音。

“道长再这样，我就要吃醋了……”

心弦被撩拨，何星眼睫轻颤，炉烟袅袅，暧昧的气氛刚刚好，温存变得理所当然。

何星被萧扶忧困在了双臂间，背后抵着桌案，低着头深深地喘息，萧扶忧抬起了他的下巴，看到他脸上泛起的艳色，好像终于满意了。

“道长喜欢什么样的？”

何星想，他大概真的是脑子病坏了，因为他好像从这句话听出了别的意思。

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何星吸了一口气，抓着萧扶忧的衣襟向他解释。

“我还是习惯以前的那些衣服，所以想赶快恢复，继续穿它们。”

萧扶忧眸光一动，表情柔和了下来。但接着，他又提出了一个新方法，取两件何星的旧衣请莫边芽帮忙改一下尺寸。何星其实还是觉得太麻烦莫边芽，奈何萧扶忧让他在新衣和改尺寸之间选，何星只得选择了后者。

.

没等二人去寻莫边芽，莫边芽便主动上门来找他们了。

再见何星，莫边芽不免也是笑中带泪，悲喜交加。她没有刻意细问何星病中的情况，而是关心何星现在的身体，听到何星回答一切都好，莫边芽才放心了。

萧扶忧向她提起了帮何星改旧衣尺寸的事，莫边芽一口答应。何星打算去把衣服找出来，却被萧扶忧按着重又坐下，说他去找便好。

萧扶忧如此殷勤小意，何星心里受用，但面对莫边芽总还是有些难为情。而莫边芽看着二人几乎一刻也离不得对方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叹。

她与何星一路同行，亲眼看见何星在萧扶忧陷入昏迷后失魂落魄，心结难解的模样，而在萧扶忧醒过来何星却病情严重的那几日，萧扶忧也是数度崩溃，整个人像疯了一般。

莫边芽与萧扶忧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需要动用阵法来困住萧扶忧才能迫使他冷静片刻，更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师弟会扶着额头瘫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笑，反复地问她。

“师姐，我是不是当初根本不该活下来……”

若他不活下来，萧卿云不必白费这么多年的心血，何星也不会多经历那么多的苦难了。

莫边芽听得心痛不已，也明白了一件事。

任是再强大的人，被夺去最重要的东西时也会不堪一击，而何星若是没了，她的师弟虽然醒了，大概也是活不下去的。

万幸，天道待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无情。萧扶忧醒了，何星终于可以释然，而何星回来了，萧扶忧的“病”也可以慢慢地好了。

.

莫边芽留下来与二人一道用了一顿饭，之后才带着装着旧衣的包裹离开。饭后，何星本来不困，但萧扶忧说他困了，于是何星又陪着他小憩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两人一道出门走走，当然，散步的范围还是仅限于三星望月。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认识的人，包括宇晴，夙文林，苏凤棠等等，每个人见到何星回来都高兴不已，苏白月甚至还给了何星一个大大的拥抱，转眼看见萧扶忧挑眉瞟她，又抱了萧扶忧一下。

何星忍俊不禁。

“你似乎很招小孩子喜欢。”

从方若音到苏白月，再到宇晴照看的那几个小弟子，每个孩子都乐意和萧扶忧亲近。

“道长你也不差。”

萧扶忧垂头在何星脸侧轻轻一吻，一触即分。

何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看四周有没有旁人。万花谷里虽然有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他和萧扶忧的关系，也很自然地接纳了，但毕竟是在外面，他们还是不能这么失礼的。

萧扶忧闷笑道：“道长放心，没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他们也会装没看见的。”

何星无奈又嗔怪地瞥了萧扶忧一眼，萧扶忧握着何星的手讨饶，何星就没辙了。

他们寻了片树荫，在树底的石桌边坐下，何星对萧扶忧道：“好像三星望月上的人都认得你了。”

从他们的态度便可以看出，他们与萧扶忧的关系颇为亲近。何星有点吃惊，虽然他知道只要萧扶忧愿意，八面玲珑不是难事，但他还是没想到，萧扶忧与万花的这些人会熟悉得这么快。

萧扶忧望着何星，但笑不说话。

其实在他看来，他与那些万花弟子的关系能如此融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沾了何星的光。因为何星诚心相待，所以他们对何星也报以真诚，连带着对萧扶忧都格外亲近了。

之所以接纳他们，道理也相似。万花谷里未必每个人都赞同男子相恋，但何星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动容。自古深情难得，所以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世俗相悖，明事理的人也不会苛责。

这些都得归功于何星。

何星很好，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大概也只有何星自己才会觉得他很普通，所做的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萧扶忧是个俗人，他只希望这样的何星永远是他的。

何星不明白面前人为什么一直看着他发笑，但他感觉萧扶忧此刻似乎是心情很好。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二人的衣带发梢，树上圆圆的叶子也被吹下一片，落到了二人之间的石桌上，何星伸手去捡，却意外与另一人的指尖轻轻相碰。

岁叶荣华，芳景清嘉，揽以赠子，我心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