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问卦 第175章 第 175 章（修）

萧扶忧醒了。

哪怕徐郁反复保证，何星依旧感到恍惚，如身在云端，脚踩棉花，难触实地。

那盏魂灯如今悬在了他的床头，何星常常看着它出神，回过神来不记得想了些什么，只残留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

徐郁与林知行不再片刻不离地守着何星，分出了部分精力去关注其他的病人，而他们来见何星时，偶尔会带来一些关于萧扶忧的消息。他们说，萧扶忧恢复得很快，最开始还只能在他人的帮助下喝药喝粥，过了五六天已经差不多和普通人一样进食了。孙思邈渐渐停了他的药，也允许他出门走动，只是萧扶忧现在的身体还是太弱，勉强在三星望月走走，不能来落星湖。

“不过也不要紧。再过几日，等萧郎君的身体再好点，道长你也差不多能离开晴昼海了，到那时你们就能见面了。”

指甲轻轻刮过掌心，何星蓦然被这句话触动。

去见萧扶忧这个目标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触手可及，而他要做的事就是赶紧好起来。

何星骤然亮起的眼神让徐郁微微一愣。

一个“正”字划结束，谷中收到了信鸽传来的消息。纯阳宫派遣的弟子已经下了山，配合着留在谷外的万花门人护送百姓们上了路。这批要来的病人不少，据说有一百多人，搭好的帐篷不够用，孙思邈赶紧让李东流带着几个弟子赶工。

不只是帐篷，所有的物资人手都需要重新调配，苏雨鸾要征询裴元等人的意见后再与僧一行仔细商量，连续几日都没顾得上回仙迹岩，只能将那边的孩童交给弟子们照顾。

而就在这时，何星的病好了。虽然不能说身体完全恢复，但孙思邈告诉他，他已经可以离开落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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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繁星如许，道旁草虫低语，徐郁送何星过了落星湖上的石桥，停下脚步。

何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因此也没带行李，只有手中提了一盏魂灯，照着脚下的路。

“道长，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徐郁微笑抬眸，看到山门石阶前矗立着的那道人影，已不知站了多久。

“有人在等你呢，去吧……”

何星被徐郁轻轻推了下肩膀，当他再转头，发现徐郁已经返身过了石桥，拉着前来寻人的云珩，向他挥了挥手。

“道长，快去啊！”

于是何星怔忡收回目光，迈步向前。

万花谷中也有萤火，它们被纷纷惊起，绕在夜深时路过的人身边，四周流光点点，飞舞相逐，何星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却又在靠近之后重新放慢了脚步。

终于，他停在山门前的那棵蓝花楹树下，与那人隔着低垂的花枝与几步的距离，魂灯的光芒照出二人的眼眸。

“你……”

何星的嗓子干得说不出话，他咽了咽喉咙，目光落到那人的指尖，腰侧，发梢，面容……他不得不一遍遍仔细打量以确认，而眼前人也紧紧抿着唇，安静地任他看，等到何星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句话停了太久，他已经忘了之前要说什么了。

“你……你好了吗……”

这是他现在想说的，最想说的。

他日日夜夜想等的一个回答。

夜风拂过山谷，卷起的落英仿佛月下被惊醒的幻梦，花瓣沾到了何星的襟前，何星不禁屏住了呼吸，眼中也带上了小心翼翼。

萧扶忧终于动了，他迎着何星的目光缓缓走了两步又站住，当他试图张开颤抖的唇时，两道清浅的水痕蓦然滑过面颊。

“道长……”

下一瞬，何星从云端跌落，眩晕过后，落入了一个浸满药香的怀抱，他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包围，脸埋在那人的肩上，腰被紧紧揽住，手中的魂灯也跌了下去，滚进了路边的花丛。

“你都好了吗……不疼了吗……”

“我好了，都好了……可是我好难受，道长……”

他听到那人贴着他泣不成声的回答，眼泪沾湿了他的发丝，落进了他的衣领，让他的心口也渐渐变得那样滚烫了。

“哭什么……”

何星圈在萧扶忧腰间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背，深深呼吸，让自己在这个怀抱中嵌得更深。眼底一阵阵热意翻涌，甚至已经有几滴流了出来，何星却还是浅浅弯眉，露出了笑容。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能离开落星湖，所有人都很高兴，孙思邈很高兴，徐竹也很高兴，甚至连裴元都面带笑意。他好多天没梳发，以前的道袍也都没法再穿，于是他特意请谷之岚帮他束了一个发髻，徐郁帮他找来了一身合身的新衣服。

“虽然之前有点累，有点疼……但都过去了……”

哪怕他曾经抱着萧扶忧绝望地枯坐一宿，哪怕他躺在病榻上时日日生不如死，但如今萧扶忧好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些天道无情，造化弄人，他就都可以不在意了。

何星有时候也想笑自己，他好像总是很能忍，很能撑，就像一个破旧的布口袋，打打补丁总还能用。

可他若不撑下来，又怎么能等到现在呢？

莫问人间归何处，心念旧影，长记惊鸿顾。

何星欲抬头，萧扶忧却好似有些不愿，何星于是在萧扶忧肩上侧过头，与萧扶忧垂下的视线交汇，萧扶忧终于稍稍松开了按着何星脑后的手。

真是狼狈，萧扶忧哭得满脸泪痕，两眼发肿。何星既心疼又好笑，仰脸凑上前，在萧扶忧右眼的眼角处落下一个轻吻，回应他的是腰间瞬间揽得更紧的手和萧扶忧的唇。

从额头到鼻尖，亲吻一路向下，何星闭上眼，主动微启唇齿，让那人闯了进来。

索取如此急切，暧昧的吮吸声让何星浑身发抖，交换的津液是苦的，不知道这段时间两人谁喝的药更多，或许这其中还混进了萧扶忧的眼泪，不然怎么会如此咸涩呢？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分开。

何星被迫后仰，左手揽住了萧扶忧的颈项，他们在换气的间隙依然鼻尖紧贴着鼻尖，眼前被完全占据，只能听到两人同步的喘息和心跳，忘记了周遭是何模样。

“道长……”

萧扶忧再度亲了上来，这一回却温柔了很多。何星的舌尖被轻轻含住，手心被汗湿，那人缓缓勾着他缱绻纠缠，亲密中透露着无限的怜惜与安抚。

等这漫长的一吻结束，何星已经有点站不住。

“难受吗？”

何星摇了摇头，耳后透出薄薄绯红。

萧扶忧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他拉起何星的手，对何星轻声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嗯。”

魂灯被捡起，重新回到了萧扶忧的手中，翠玉流苏随着灯光摇曳，伴着二人走完这一段石阶。

此时，三星望月上已是人声寂静，偶尔有几间屋内还亮着灯，也不会打扰一对重逢的有情人并肩缓步。

瀑布下的浅池里，小荷已经开了，他们从池边经过，浅淡的香气便沾上了衣袖。

“莫姑娘好吗？”

“她很好，只是很挂念你，也许等你明日睡醒，便会见到她了。”

“凤棠他们呢？我听徐郎君说，十诀先生的身体最近好多了？”

“不错，那位先生有时还会寻人下棋。至于凤棠他们，和道长你离开三星望月时相比，应该也都没什么变化。”

萧扶忧慢下脚步，凝眸看向何星。

“道长不问问我吗？”

何星一愣，转瞬目光又柔软下来，他当然知道萧扶忧过得不太好，就像萧扶忧清楚他也过得不太好一样。

萧扶忧道：“我想听道长亲口把那些事都告诉我。”

他可能会听得心痛欲死，但那也是他该得的。

萧扶忧垂首，眷恋地吻着何星的唇角，何星蓦然一笑。

“好，都告诉你。”何星抬头，看向眼前通往赏星居的台阶，“不过我现在有点走不动了。”

“我来背你。”

何星没有反对，萧扶忧将魂灯递给他，半蹲下来，何星俯身趴到了萧扶忧的背上。

何星如今轻得吓人，凸起的骨头硌着萧扶忧的背，让萧扶忧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忍过那阵酸楚，背着何星站了起来，酝酿着笑意开口。

“走了，我带道长回去。”

夜色深沉，山风阵阵，赏星居前的这百来级石阶或许从来没有迎来过这样的两个人。

萧扶忧拾级而上，他走得很慢，保证每一步走得很稳，何星一手提着魂灯，一手抓住他的肩，交付全部的依赖，他的余光瞥见了晴昼海中闪烁的灯火，抬头便可看清周天星辰。

“萧扶忧。”

他微微侧头：“怎么了？”

“来万花谷的时候，最后的那十几里路是我背你过来的。”

萧扶忧的心骤然狠狠一颤，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脚步也随之停滞。

“道长……”

“嘘——”

何星的指尖摸索着按上他的唇。

“现在你也背过我了。”

萧扶忧哑然，他觉得这百来级台阶与十几里的山路根本无法相比，更不必说何星曾背过昏迷的他多少次了。

“道长你可是亏大了……怎么也得……也得罚我以后都背着道长上台阶才行……”

一句话萧扶忧哽了数次才说完，他似是想笑，又似是想哭，而何星却是贴着萧扶忧的背，真的笑了起来。

怎么会亏呢？

星辰良夜，再逢玉人，情深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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