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金鳞的这一句话劈头盖脸砸下来,几乎把莫边芽砸懵在原地。
“……假扮?何人假扮?”
“建宁王李倓!”
李倓,这本该是一个已死之人的姓名。
作为当今天子的第三子,他因受张良娣构陷,以谋害长兄李俶的罪名被赐死,然而莫边芽却从萧扶忧那里知道,当日死去的其实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李倓早已被李俶及其身边的谋士李泌保护了起来,从此失去了姓名。
如今,张良娣成了张皇后,广平王成了太子,没想到李倓又会现出踪迹。
“李倓易容成李俶?是为了保护他的兄长?”
“毕竟张皇后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东宫。”
莫边芽沉吟。
“但是莫姑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太子的性命!”
莫边芽紧蹙眉头:“情况当真如此严重?”
“师父是这样说的。”
“可是李俶……”
李俶,是命定的太子,未来的君王,他怎么能死呢?
“师父怀疑……天下有变……”
莫边芽猝然睁大了眼,当她想起东海的变故后,顿时毛骨悚然。
“糟了……”
“莫姑娘,你可知数天前,曾有月掩心前星?”
“不错……”
“师父正是那一夜突然去世的……”
南宫茗是以自己的寿数为代价,短暂保住了太子一命。
“师弟!”
莫边芽心中大恸。她看到那心前星重新显露光芒之时,是不是南宫茗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深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将那股难言的悲痛按了下去。
“师弟的尸骨如今在何处?”
“不知道……”
莫边芽猛地抬头:“你不知道?”
蒋金鳞连忙举起双手:“莫姑娘听我说……师父他是在大理寺狱中去世的。”
“狱中?!”莫边芽几乎已不知该作何表情,“师弟怎么会入狱呢?而且还是……大理寺狱?”
“姑娘有所不知,师父他化名张沛进入司天台担任主簿,在下正是因此才与得与师父相识并拜入门下。”
“你?”
“在下曾是司天台主事,”蒋金鳞苦笑了一下,“当然,现在只是一个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逃犯。”
莫边芽抽了一口气。
“你们究竟因何获罪?”
蒋金鳞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张折成方块的纸。
“这是师父入狱前留下的,姑娘一看便知。”
莫边芽定了定神,接过那纸块小心展开,纸上寥寥几行字,记录的是四月里某一日的星象。
荧惑、镇、太白合于营室。
莫边芽一把攥住了那张纸。
北方玄武七宿之六为室宿,又称营室,它对应的分野乃是卫州与并州。荧惑、镇星、太白三星同入营室,则两州之地必有丧乱。
这也是本不该出现的事。
“他把这件事上奏给了皇帝?”
“司天台还有其他星官,这怎么瞒得住呢?只是因为师父是第一个发现异象的人,所以被推了出去。”
听到这种事,皇帝自然不会高兴,连带着对南宫茗都生了厌恶。而因为南宫茗对东宫格外关注,张皇后早就觉得南宫茗是东宫的人,因此落井下石,没过几天便寻了个由头将南宫茗治罪。
“师父他其实根本没有与太子单独见过面,却落到这般田地,我也受到波及,被贬为庶民。师父被抓走前将太子的事向我和盘托出,让我将消息带回衍天宗,可我……不知如何去衍天宗,又发现自己被扣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还有人直接想取我的性命!”
蒋金鳞双股战战,显然是害怕至极,莫边芽看他一丝武功也不会,难怪要躲起来不敢出去。
“恐怕是那张皇后不肯放过你。”
蒋金鳞自身性命堪忧,却始终放不下南宫茗的嘱托。他知道衍天宗在洛阳有位豫州使,想着南宫茗的失踪可能会引起同门的注意,便抱着一丝希望在南宫茗的旧宅里留下了讯息。蒋金鳞不知道萧扶忧早已离开,然而莫边芽又找上门来,阴差阳错,那讯息到底是发挥了它该起的作用。
将消息交到梁州使手里,他也算不负所托。
“我会把这消息尽快传回宗门,你现在作何打算?”
“我……我不知道……可能会再躲一阵等风头过去,然后……”
蒋金鳞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和莫边芽一起听到了楼下传来的粗暴的踹门声。
“都让开!搜查逃犯!”
“不好了……他们找到我了……不好了……”
蒋金鳞的脸上褪尽了血色,几乎不能动弹,莫边芽当机立断,一把扯住他的肩头。
“跟我走!”
“砰”地一声,紧闭的房门被踹开,披甲士兵们闯进来,屋内却没有人,只有大开的窗户。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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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边芽提着蒋金鳞穿过几条街,头也不回地逃避着追捕,拥挤的人潮为他们提供了隐蔽,但同时造成了巨大的阻碍。
“让开!”
“抓住他们!”
“捉拿逃犯,闲人避退!”
莫边芽有意施展轻功带着蒋金鳞翻上屋檐,但转念她就意识到,这里是长安,是京城,如果真的这样做,他们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说不定会被射成筛子。
“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能躲的地方!”
蒋金鳞艰难地扶了一下幞头,环顾四周,大张着嘴连点了两下头。
“那边……”
“走!”
他们七拐八绕,钻进了不知哪个里坊的豪华酒楼,门帘后,几个窈窕婀娜,满身金饰的胡姬正在翩翩起舞,莫边芽在那胡人掌柜面前掷下钱袋,貌似平静地与蒋金鳞一起走上二楼。
蒋金鳞微微低头,悄声向莫边芽道:“这家酒楼很有名,很多王孙公子都喜欢来,那些官军就算追来这里,应该不敢那么肆无忌惮。”
“他们背后有倚仗,有什么不敢!拦得了一刻,也拦不了两刻!”
二楼皆是雅间,他们挑了一间空的进去,将那欲进门伺候的胡姬阻在了外面。莫边芽将门闩一搭,逼在临街的窗边看着外面的动静。
“不行……还得想个办法……”
蒋金鳞已经六神无主,呆坐在那里看着莫边芽来回踱步。突然,莫边芽停了下来,看了看蒋金鳞,又看了看自己。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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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很快就追到了这家以美貌胡姬闻名的饮雪楼,领头的队长命其他士兵驻足,自己领着几个亲随走了进去,待他亮明腰牌,与掌柜说明来意,掌柜虽万般不情愿,却也不好反对,于是命伙计带着几个官兵去二楼看看。
大多雅间里都有客人,伙计一一敲门,兵士们也只敢随便看两眼就放过,但当他们查到第四间的时候,门怎么也敲不开,伙计也纳了闷,那队长目光顿时狠厉,不顾伙计阻拦,命亲随强行将门撬开。
窗边,一个带着幞头的笨拙身影正试图翻出窗台。
“站住!”
士兵一声喝,那人吓得直接跳了下去,窗外瓦片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楼上的士兵赶紧冲楼下大喊。“那人往东街跑了!”
官军很快撤出了酒楼往东街追去,而直到一切恢复平静后许久,雅间角落的柜门才慢慢被推开,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从柜中跌了出来,满头大汗,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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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成蒋金鳞的莫边芽一路往最近的城门走。她已经得到了南宫茗的消息,不如现在直接出城,而南宫茗尸骨的下落,只有等她安然脱身后再行打探了。
那群官军铁了心要抓蒋金鳞,追了许久还不放弃。莫边芽没有马,也不能太明显地用轻功,只能跟他们耗着,不由得烦躁地“啧”了一声。
她伪装得匆忙,连幞头都没系紧,大概也只有远看的背影能骗过人,可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莫边芽不禁着急,若是守门的官军看她可疑,将她拦下来查看,那她该怎么办?强行动武吗?
她的步子变得迟疑。
就在莫边芽心思不定的时候,突然,身后起了骚乱。一匹大红马当街发起了疯,甩开了牵绳的主人,昂首撅蹄。路人吓得拼命往后退,那些追捕的官军都被堵住,而马主人站在那里慌乱无措,守门的兵士见状,只好赶紧跑过去帮他。
这就是她出城的好时机!
莫边芽大喜,可下一瞬,她敏锐地感到有人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
心中警铃大作,她猛然转头,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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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边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处,直到此时,数十尺外隐蔽的墙角阴影里才走出来两个人。
“台首,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就这么放他走?”
“你看不出那是个女子?”
先前说话的人一愣,而身前人凛冽如刀的眼神让他自觉屏息住口。
“派城外的人跟上,不许轻举妄动,其他人随我回饮雪楼。”
“是!”
蛋总其实在洛阳就出场过了
焚海剑姬就是客串一下
那个星象也是史实
乾元元年四月,荧惑、镇、太白合于营室。太史南宫沛奏:所合之处战不胜,大人恶之,恐有丧祸。明年冬,郭子仪等九节度之师自溃于相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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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 1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