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问卦 第127章 岑氏姐妹番外

“霜儿，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姐姐会永远保护你！”

“我也会保护妹妹！”

当岑清秋在岑清霜的坟前想起这两句话时，蓦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二十年已经过去。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岑清秋微微侧头，发现是叶琦菲。

“我来给清霜送点东西。”叶琦菲手中提着一个很大的篮子。

岑清秋点了点头。

叶琦菲在岑清秋身边蹲下，掀开了覆着篮子的布，岑清秋看清楚篮中之物后便是一怔。她还以为叶琦菲带来的是纸钱之类，没想到竟然是……

“清霜，我请你吃酥山，这次袁掌柜足足给你多加了五勺蜜。”

岑清秋听她说得好笑，不由得嘴角微微扬起。

“霜儿最喜欢吃甜的东西，可我和知春总不敢叫她多吃，她有时还会为这生气。不过霜儿的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一会儿，知春端出些茶果糕点，她就忘了生气了……”

然而，对于别的一些东西，岑清霜却记得很牢，牢得让岑清秋也惊讶。

“你还带了酒？”

“嗯，是袁掌柜叫我带来的甜酒。”

“有酒盏吗？”

叶琦菲递过去一个酒盏，岑清秋斟满，一气饮完，没有管雨后湿漉漉的地面，便席地坐下了。

她又斟了一盏。

“叶小姐，你知道吗，我和霜儿是双生子，据说我们出生时，产婆粗心，不记得是哪个先出来的了，就随便点了一个，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是清秋，我是清霜。”

叶琦菲猛然抬头，吃惊地看了岑清秋一眼。

“不过等我们长了一点，家里大人便发现，她比别的孩子都迟钝，经常在外面受欺负，于是大人们想让我们调换一下，我做姐姐，她做妹妹。但是，那时候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为什么？”

岑清秋抿了一下唇。

“你家中应该也有兄弟姊妹吧？”

“有，我有好几个堂弟，还有一个快出生的，不知是妹妹还是弟弟。”

“你和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嗯，虽然我小时候有好些年不在山庄，但毕竟是家人，而且，除了最大的那个兄弟外，其他几个小不点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岑清秋又笑起来，她点头道：“那很好，兄弟姊妹间最好的就是这样，哪怕有一点隔阂，也是亲的。不过我小时候，却不像你这样明白……”

岑清秋顿了一下。

“我不愿当姐姐，因为我觉得，那样的话，我就不再是家里最受宠的幺女，我得照顾妹妹，得看着她，不叫她受别人欺负。可是凭什么呢？我们明明是同时出生的，连长相都一模一样，就因为我比她更聪明，便活该多一个累赘？我又没有求她做我的姐妹。”

“这……”

“这种想法真是天真又冷漠，你说是吧……”

叶琦菲没有应声。

“后来，记不得是七岁还是八岁，那一年，河北道好几个州县发生了灾荒，赈灾粮却迟迟下不来，家里人几乎都饿死了，只有娘亲带着我和妹妹一路向南逃难，但还没等找到一个安身之地，娘亲也死了，便只剩下我和妹妹。我们混在流民里，露宿荒野，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偶尔有好心人会接济我们一些粮食，但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拼命找几根剩下的野草，或者吃观音土。”

“你说的灾荒，我好像也有印象……不过你们竟然是河北道人？”

“是啊，但自从逃荒离开，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之后你们怎么会到了东海？”

“那时候我每天都饿得发疯，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能吃的，还要分成两半，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于是就生出了把她卖掉，换一点粮食的想法。”

“什么？！”

叶琦菲震惊得差点站起身，可随后又冷静下来。

她虽然出身富贵，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一些。她很清楚，灾荒之年，易子而食也不少见，何况只是卖孩子。

“当时很多人鬻儿卖女，我也学着那些人找到了一个拐子，我骗她说跟着那个拐子走就能吃饱饭，结果她硬拉着我不放，要我跟她一起去。”

“她是……想让你也吃饱饭……”

“对……”岑清秋抖着手按了一下额角，盏中酒倾在了衣裙上，“我推开了她，抓着那一小口袋粮食拼命往回跑，我怕我看她一眼就会后悔。但是等我停下来之后，我发现我袖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一团枯草。”

“……枯草？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们的口粮啊……草可以直接吃，观音土我们就只能用石头慢慢砸，磨细一点，少吃一点，吃完以后还要使劲喝水，所以，草可比观音土珍贵多了。”

“那……那些草是她省下来的？”

“大概是吧，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省下来的啊……我突然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所以我立刻转身去追那个拐子，想把粮食还回去，换回她。”

“你成功了？”

“当然没有……那个拐子其实早就看中我们是双生子，现在又确定我们身边没有大人，便直接把我们俩一起掳走了。”

但或许一起被掳走也比就这样分开好？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对着那人郑重其事地道：“从今天起，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与姐妹身份一起对调的，还有她们的名字，岑清秋与岑清霜。

“我们被拐子一路带到了扬州，他想把我们卖进花楼，我假装乖顺，趁着那拐子喝醉，拉着霜儿一起跑了。我们流落街头，成了乞丐，虽然总是被打被欺负，甚至被狗追，但至少不用饿死了。”

岑清秋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不走运，没过多久，我们竟然又在街头遇到了那个拐子，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我和霜儿就赶紧往人多的地方跑，但扬州我们也不熟悉，这一跑就跑到了码头，看到有船停在那里，什么都没想就跑了上去。”

“那是往东海的船？船边没有人阻拦你？”

岑清秋眉梢微动，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那时候我想着，如果我们留在扬州，说不定还会碰到那个拐子，不如跟着船离开，管它到哪里去。但是我也知道乘船要钱，我和霜儿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就偷偷躲在空的货箱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再去捡厨房倒掉的吃食。就这样，在船上过了半个多月，我们到了东海……”

当她们从船上溜下来，踏上天地港的土地，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

温暖的阳光，碧蓝的海水，大大小小的船，各式各样的店铺，还有，每个人好像都能吃饱饭，这一点对于岑清秋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吸引。

她拉着岑清霜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道界门，进了一个热闹的集市，还好，守卫没有来赶她们，也没有恶犬冲着她们汪汪叫，但是，岑清秋有些难过地发现，这里没有乞丐，也就是说，可能容不下她们。

她攥紧岑清霜的手，攥得手心都出了汗。

路边有个小童在对着太阳舔糖块，岑清霜眼巴巴地看着，岑清秋也咽了一下口水。

她们站了很长时间，直到那小童两块糖都吃完离开了，姊妹俩才牵着手挪到那小童刚才站的地方。

“好甜……”

岑清秋的肚子响个不停。虽然她已经忘记糖究竟有多甜，但却很清楚自己现在有多饿。

“你看！”

岑清霜忽然挣开她的手，跑到旁边铺子的角落，捡起了什么东西，献宝一样捧到了她面前。

“糖！”

真的是一块糖，虽然沾了很多尘土，但看起来还是完整的。

岑清秋喜出望外。

“给你！”

“你……你干什么给我……”

“你不想吃糖吗？”

“你不是也想吃吗？我是姐姐，这糖，让给你了……”岑清秋忍不住微微瘪嘴。

岑清霜有些迷惑，好像她才是姐姐来着？

“哎别想了！我再说一遍，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以后我来照顾你！糖是你的！好吃的都是你的！”

岑清霜歪了歪头：“你不要糖了吗？那好吧……”

她说着就把糖往袖子里塞，被岑清秋拦住。

“你还留它干什么？把灰擦一擦吃了啊！”

“可是也许你以后会想吃……”

岑清秋呆住了，半晌之后她像是突然生了气，边跺脚边对岑清霜喊道：“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

“哦……”

岑清秋颇为强硬地命令岑清霜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向旁边的铺子讨了一碗水。她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糖洗干净，向掌柜道了谢，然后跑回来，一下把糖塞进了岑清霜嘴里。

“不许吐出来！把它都吃完！”

岑清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你放心，我明天再来找，肯定有办法让我们都活下去！”

岑清秋仿佛很有底气似的地拍了拍岑清霜的肩。

“霜儿，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姐姐会永远保护你！”

“我也会保护妹妹！”

“不对，现在我是姐姐，你才是妹妹！”

岑清霜眼中又冒出了疑惑。

“……算了，以后再慢慢纠正你吧。”

岑清秋拉起岑清霜，向远离集市的方向走去。

又经过那道界门，她们被拦下了，拦路的是个中年男子，蓄着薄须，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仿佛是仙人降临。

“你……你是谁？”

岑清秋一见此人便寒毛直竖，说话都忍不住结巴，反观岑清霜，还在专心致志地吃糖，根本没抬头看一眼。

“我是帮了你们的人，你们应该谢谢我。”

“你……你什么时候帮我们了！”

“载你们的那艘船是我的，如果不是我让守卫放行，你们在扬州就被人抓走了。”

岑清秋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会还你钱的！只要你等等……你可以……不对，我可以多还你一点钱！”

“你是说……收利息？”

“对……就是，就是利息……”

“小小年纪竟还知道利息……看起来，你虽武学天分不如你的姊妹，倒也有过人之处。”

岑清秋根本没听懂后面半句话。

“你们想在这里活下去？”

岑清秋脱口而出：“想！”

“我可以帮你们，不仅能让你们衣食无忧，还会教你们习武，教你们任何想学的东西。”

岑清秋一下警惕了起来：“……你想要什么？”

“要你们帮我做事。”

“我们可帮不了你做什么事……”

“不是现在，是以后，是你们长大的时候。当然，我也可以保证，要你们做的不会是什么坏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五日之后再答复我，在这五日里，你们可以了解一下这个岛，也了解一下我是谁。”

岑清秋艰难地思考了一下。

“行……那我先考虑考虑……”

“一言为定。”

那人转身便走，岑清秋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到时候我要怎么找你啊？”

那人摆了摆手，给岑清秋留下一个谜题。

当然，这个谜题的答案岑清秋很快就知道了。不到三日，她已经了解到原来拦下她们的人叫方乾，是这个侠客岛的岛主，当然，也知道了他住在问心居。岑清秋确定方乾不会骗她们两个小孩，但她还是坚持到了第五日才带着岑清霜叩响了问心居的门。

从那一次叩门到现在，恍然不觉，已廿载光阴。

“岛主说，四海之内，有武学天分的人很多，但清霜是其中难得的赤子心性，所以，她能练成世上最好的武功，这也是他第一眼就看中清霜的原因。”

“赤子心性……”叶琦菲想了想，笑道，“清霜的确是别人对她一点好她都会记得。”

“别人对她一点好，她便会十倍报偿，所以没有人不喜欢她。”

“清霜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都会讲出来，不会拐弯抹角地生闷气。”

“所以她很好哄啊……”

叶琦菲突然哑了嗓子：“不然也不会被我一碗酥山骗了去……”

岑清秋仰头，看了看天际。

“其实清霜只是表面好哄，她很聪明的，她知道谁是真心对她好，谁又是假意。她也很坚强，吃苦从来不喊一声，受了委屈也不放在心上……”

岑清秋摸着墓碑，跟着碑上凹凸的痕迹反复写那个“霜”字，一笔又一笔。

“霜儿，对不起，是姐姐失约了……”

“你要真是生气，那就罚我吧……”

“罚我下辈子还做你姐姐，好吃的都给你，你看行不行？”

纯私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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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岑氏姐妹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