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无人说话,也无人动作。
良久,谢采才站起了身,直直地注视着姜鱼。
“小鱼,你是在故意激怒我?”
“这只是你应得的报应的开头。”
“报应?”谢采勾起嘴角,“小鱼你怎么也相信起中原和尚的那一套来了?不要说报应,就算是天命,我也会把它踩在脚下!”
“你是真的疯了。”
“小鱼,”谢采倾身,按住姜鱼的木椅,双唇离姜鱼的额头只有一寸之遥,“你现在不相信也不要紧,跟我走,我会证明给你看。”
姜鱼沉下一口气,阖上双眸。
“那我现在便告诉你,我和你,完了。”
谢采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毁了这一切的不是什么生辰八字,是你。”
谢采猛然直起身,半开的腰扇压抑着怒气。
“小鱼,你我夫妻多年,彼此都很了解,你该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得到。”
姜鱼缓缓抬眼,目光中的愤恨却是陡然浓烈。
看到姜鱼这般表情,谢采便又笑了。
“小鱼你不愿承认也没有用,你了解我便如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在珍货港设伏,你也料到我会来问心居,不然,你为何要把问心居中的所有弟子都遣走?”
姜鱼冷哼一声:“那你猜,我把问心居中的弟子都遣去了哪里?”
“哪里都不要紧。小鱼,我说了,我来只是为了带你走。”
“照这么说来,你将蓬莱害到那般田地,也只是为了带弈儿走?”
谢采轻笑不答。
“谢采,你装够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九天的秘密?”
谢采摇扇的动作一停,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小鱼,你果然也是知道九天的……”
“是,我知道。”
“是观潮殿的密报?”谢采以扇轻抵下颌,“我想,你曾经瞒着门主命观潮殿调查过吧……你看,我们都一样。”
“观潮殿可不及鬼山会消息灵通,我也不像你,贪得无厌。”
“可即便如此,一知道你我之间可能有内鬼,门主先怀疑的,还是你。你为蓬莱做这么多事,到最后能落个什么好?”
“我姜鱼,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方家与姜家之间,是交易,是契约,是来往。我所做一切,无愧于天地寸心,倒是你,既然忘恩负义,天良丧尽,又哪里有脸在这里说些蛊惑之辞!”
“恩义……良心……”谢采负手,缓缓踱了两步,“恩义可值一文钱?良心也不过是标榜自我的工具,无事时倒可拿来锦上添花,但碍事时……扔掉又如何?”
“所以,我与你,不一样。姜鱼识人不清,遇人不淑,命中该有此劫,今日你尽可以杀了我,但别想让我跟你走。”
“小鱼,我怎么会杀你?”
“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姜鱼的目光凌厉如刀,谢采全数接下,笑容背后的心思却让人看不清。
半晌,他缓缓开口:“小鱼,我心疼你,不想逼你。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赌三件你我现在同样关心的事。若有一件如你所愿,我便从侠客岛退兵,但若都是我赢,你便听话跟我走。”
姜鱼暗暗将柔软的衣带掐出了指甲印。
与其说这是一个赌约,倒不如说这是谢采自得其乐的游戏。
谢采当然会退兵,而且若姜鱼所料不错,他会在援兵到来前退兵,因为谢采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拿下侠客岛。毕竟,侠客岛的位置决定了即便有敌人能短暂占领侠客岛,也会在世家们的包围下溃败,除非东西北三面都彻底瓦解。但现在,显然还不到那种地步。
谢采为与九天相关之事而来,这是姜鱼的猜测。她试探谢采,那人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可到底是九天的什么事?姜鱼对九天的了解其实仅限于当日在姜家天水轩参与集会之人的身份,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也只能依据自己的推测判断去安排布局。
“小鱼,考虑得如何?”
姜鱼抿唇,她拒不拒绝有什么区别?
“小鱼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谢采轻撩衣摆,走到下首坐下,将扇子放到了案上,“那么,现在便开始。这第一件事,关于莫雨……”
姜鱼陡然转头看向谢采。
“看来我猜的很准。小鱼啊小鱼,你可知这第一件事你已经输了?莫雨他,根本就没有按照你的安排在山海楼躲避。”
“你动了手脚……”
“一点小手段而已。”谢采抚掌轻笑,“这种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有犯病的迹象,你说,他可还会继续与那些避难的百姓待在一起?”
姜鱼放在膝上的手攥紧了拳。
“做不好一个善人,也做不成一个恶人啊……真有意思。他若是遇见一个即将丧命于刀刃下的幼小女童,会怎么选呢?”
眼前像是划过一道闪电,那是惊雷的先行。
姜鱼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幅场景。
雨夜独行,像是犯下了被放逐的罪,情急之下上前一掌,却将后背暴露给了看似天真无害的危险敌人。
“大哥哥,谢谢你哦!”
手下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入,将皮肉生生分离,剧痛激起狂性,却在药物的作用下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漫流的血将那几句被反复哼唱的诡异童谣一并染上了腥气。
谢采击了一下掌,门外陈徽等人散开,门槛处出现了一道格外短小的影子,那影子的主人走了进来,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盒,放到了谢采面前。
“做得很好。”
这样年幼的孩子,颊边还有梨涡,笑起来声音甜脆有如银铃,但姜鱼却止不住发冷。
“小鱼,你想看看这盒中之物吗?”
“谢采……你就是个畜生……”
谢采大笑。
“小鱼,你可是误会了!我又没有让她取莫雨的性命,还不算手下留情?不过莫雨若是自己爬不远,死在雨地里,那就得怪他自己了。”
姜鱼咬牙闭上了眼,喘息了几次。
“好了,莫雨的事,便不提了。”谢采命令将木盒撤了下去,“来说第二件事吧,那位变天君赵涵雅。”
谢采用扇柄轻敲桌案。
“小鱼,你派去沧海集送信的人被我派人拦下了。不过就算是这样,赵涵雅他们竟也活着跑出了沧海集。你说他们跑什么呢?只要乖乖配合,我会放了他们的。只是让人想不到啊……你可知,她们去了哪里?”谢采一笑,像是觉得很有趣,“她们去了迷渊岛。”
“轰隆”一声,鸣雷响起。
“你说,这算不算才出罗网,又入樊笼?”
.
“方管事,你带人去安平村南侧,那有一股从村中搜刮财物出来的海寇,你将他们扫除,我们再在安平村东侧会合。”
“好。”
方墨亭转身离开,袁知春对岑清秋道:“清秋,你要不要先歇息一会儿?”
“不能歇……我们之前游走避退就是为了趁此时海寇疲软进行反攻,财物也吸引不了他们多久,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可是你方才还走了神。”
“……那不是因为累。”
“那就是在担心清霜?我问你,你说清霜去了别处驻守,可我们都快将岛上绕遍了也没见她,清霜到底去了哪儿?”
“一个……她该去的地方。”
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责任,而当一个人同时拥有几重身份,不同的责任发生冲突时,人往往只能选择一种而牺牲其他。
她是山海楼楼主,还是别的什么人?她选择了前者,于是剩下的都需要岑清霜来承担。她,还有她的妹妹,要为此牺牲多少呢?
其实她不敢想,不敢问。
“霜儿……”
.
雨地里留下些许泥泞的足迹,终于彻底甩脱了追兵的源明雅一路轻功,向着天地港奔去。其实他不能确定叶琦菲和赵涵雅是不是真的去了天地港,但除了此一处,他也不知该向何处寻。
他在天地港口遇到了一群人。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对方模样,二话不说,他们就交上了手,可走了几个回合,源明雅觉得有些不对。这些人不像是海寇,倒像是阴阳师,而且是,源氏的阴阳师。
源明雅心念一动,掐诀燃咒,符咒光芒亮起的那一刻,对面的人愣住了。
“兄长大人!”有人用东瀛话喊了一句。
源明雅大吃一惊。
“明玉?!”
“是我!”
护卫燃起了一盏小灯,借着微弱的光,源明雅终于看到了源明玉。
“兄长大人!”
源明玉快步到了源明雅面前,源思弦也跟了过来。
“明玉,你们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我跟踪李重茂手下的阴阳师一路从南到此,发现他们上了船。兄长大人,这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怎么会在此处?”
“此事一言难尽……对了,你既然先一步到此处,可曾看到多多?”
源明玉蹙了一下眉:“未曾,不过我们抓到了两个海寇活口,可以问问他们。”
源思弦立刻去带人。
源明玉转头又道:“兄长大人,我在路上还捡到了一个伤者。”
源明雅有些不解,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妹妹铁石心肠,但也不认为源明玉会无缘无故捡一个陌生人。
“此人我认识?”
“兄长大人曾与他见过。”
“到底是什么人?”
源明玉挥手,护卫们抬着一个俯趴在木板上的人走了过来。
是莫雨。
当目光触及莫雨背后那万分可怖的大片创面时,源明雅的瞳孔骤然收缩。
何等酷刑竟会至此?
“……他还活着吗?”
“还有一口气。兄长大人,此人要救吗?”
“救。”
源明玉颔首,立刻有护卫给莫雨喂下了药,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再给莫雨做进一步的包扎。
源思弦回来了,一手提着一个海寇。
“饶命!”
“女侠饶命啊!”
“噤声!”
源明雅冷冷问道:“你们今夜在这里有没有见过两个同行的女子?”
“同……同行的女子?这时候怎么会有女子?”
“不记得了啊……”
源明雅猛地踹了其中一个海寇腹部一脚,那人立刻仰倒,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再想。”
“好……好好……我想……”剩下的那个海寇抖成了一团,“有……有了!有两个女的……划船往海上去了,头儿带着兄弟们去追了,到……到现在还没回来……”
源明玉抱臂冷笑了一声。
“把他绑到柱子上,剩下一个杀了。”
“是。”
两个海寇被塞住口舌拖了下去,源明雅与源明玉走到了一边。
“兄长大人现在是要去找她吗?”
“不错。”
“我与思弦也要往海上去追李重茂的那群手下。”
“那便一起。事不宜迟,立刻动身!”
“嗯。”
源明雅与源明玉对面谈话,请自动翻译成日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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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