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墓衣行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唐之袖神情凝重地拎着那只装着金翠姑的陶瓶，另一手伸进怀中，借着衣服的阻隔，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一只盛着药液的密封瓷瓶，上下摇了摇后拔开塞子洒在地上，霎时间，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她也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原来方乾并未走远，他扛着一捆才砍下的优质竹子，走近时正巧将那番话听个分明。

“这娃儿又养了蛇？”

他看看门口地上简易的小机关，语气不善地迎向屋中抱成小小一团的两个孩子，冷哼：“宇轩分明已经搜去了你二人身上全部的药，居然还能被你等捡空引来新的蛇？当真歹毒！”

唐之袖闻言眉梢一挑——已经搜过身了？

那小女孩一见他，眼中立刻蓄满了泪，着实一副受惊至极的可怜姿态，那男孩的目光也随之愈发不善，他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讽刺道：“我苗地之事与你何干！以强欺弱，何必掩饰！”

方乾目光冷然，毫不掩心中厌恶之态，有这两个孩子作对比，他对唐之袖的态度竟然略好了几分，转头问道：“你可有被伤到？”

唐之袖摇摇头，冲他晃了晃装蛇的陶瓶。

“前辈何时遇到这俩孩子的？”

“七八日前。”方乾见她并未受伤，气势也随之减了两分。

“那女娃儿忒会招虫养蛊，身上毒物数不胜数，若非老夫曾在南疆学过两手本事，也会被她毒倒了去。”

他的目光落在那男孩子身上，用一种既心痛又恨其不争的语气道：“这孩子本是学武的好苗子，奈何却被种成毒人，小小年纪，体内就淤了数种罕见剧毒，不仅命数被旁人捏在了手里，连性情也偏移了去，实在可惜！”

男孩神情轻蔑，针锋相对地回道：“自以为是！”

方乾沉沉出了口气，不再与他辩说，只对着唐之袖道：“唐家女儿，老夫知你见闻广博，待宇轩得空，你去他处瞧瞧从这女娃儿身上搜出的物件。其中一支虫笛，老夫瞧着很像五毒教历代传承的古物，或许能从中得知这女娃儿的出身。”

唐之袖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竹榻上莫约十岁的女童，忽然问道：“若查实了，前辈当如何？”

此言一出，两个孩子顿时绷紧了神经，方乾神情淡淡，一挥袖转身走了出去。

“五毒教主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我妻女平安无事，我亦懒得替他管教后辈。”

他这话说得极为傲气，两个孩子见他离开，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男孩子用袖口替女孩擦擦眼角，小声用当地方言安慰着她。

唐之袖一直目送着方乾彻底离开，直到他走远了，这才摇着手中的陶瓶敲敲竹门，将两个小的注意力唤回来。

“久闻大名，邪娘子。”

男孩神情微怔，随后面上平添几分气恼，女孩眨眨眼，她对唐之袖并没有面对方乾时的那般畏惧，甚至小声开口分辩：“奴不是……”

“豢养金翠姑的药方失传已久，现今通用的方子，乃是楼翌从古书残片中搜罗信息、并结合今人炼毒惯用手段、重新研制而出的。金翠姑无甚大用，唯有暴毙时分泌的粘液，可在千里之外，招来经秘法培养的尸蛊。”

唐之袖指尖一弹，那敞口的陶瓶“咕噜噜”地落在两个孩子身前，一点掺杂着蛇血的透明液体缓慢地顺着瓶淌出来。

“尸蛊入体，兵将得成。”

唐之袖上前两步，掩了身后房门，她盯着那神情不住变化的女孩，冷声道：“五毒教传承的禁术尸咒，所养尸人历来难得两全其美。强化了武功筋骨的，则尸人心智尽毁，受控时宛若泥偶木人、僵硬不知变通，极易毁伤；若留其心智，则武功提升有限，且往往不受控制，一如塔纳。”

“而楼翌的控尸秘术，核心却为养蛊、控蛊。以自身毒功辅以药物，养出心意相通的尸蛊，种于尸人体内，再以秘法炼制躯体。如此一来，所得成品不仅武功高绝，蛊师更可通过操控成品内部的尸蛊、进而令尸人如臂使指。”

说话间，双方的距离已在不知不觉间拉近到触手可及之地步，唐之袖忽然闪电般出手，直直袭向那女孩，男孩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怒吼一声挥掌反击，双方之间掌影纷飞，极尽刁钻，几息之后，唐之袖抽身后退，她低头一看对方在自己小臂上留下的几处淤痕和抓伤，不由得咧着嘴“嘶”了一声。

“好厉害的孩子，真是小看你了！”

“唔……”

那男孩硬接了唐之袖两掌，显然也不好受，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但嘴唇却愈发鲜红，一边压着气血翻涌的胸口，一边惊慌地看向身边的小女孩。

“荷妹妹，你伤着哪了？”

女孩的反应速度明显不如男孩，被几下内劲结结实实地点中穴道，顿时脸颊扭曲尖叫了一声，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抱着自己的上半身蜷缩起来。

“荷妹妹！”

男孩手掌颤抖地抚住她的后背，尝试着渡了几次内力，但都以失败而告终。他手足无措地环抱着小女孩，死死咬紧下颌，随后双目发红地朝唐之袖望来，一片淡淡的青灰顺着他的脖颈从领口一点一点蔓延出来。

“我杀了你！”

唐之袖看着他的变化，微微皱眉，随后冷淡地道：“你若发狂，我必会将你击毙，到时候可没人能护着这小娘子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瞬间将男孩的动作镇住，他周身肌肉收缩的频率明显放缓，眼中露出挣扎犹豫的神情。就在这一会儿间，女孩的颤抖也慢慢平息下来，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同时用手拉住男孩的衣服，断断续续地小声道：“我没事、小雨哥哥……她……只是封了我的内力……”

她用力抱住男孩，用额头贴了帖他的下颌，示意自己当真无事，随后一扭头，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顿时一扫先前的柔弱懵懂，嘴角一弯眼神凌厉，连说话的语调都跟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唐家人，你叫什么名字？”

唐之袖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变脸如翻书的小女孩，心中一点好奇忽然冒头。

“啊咧，果然是大名鼎鼎的邪娘子，现在不装了吗？”

“他们都辨不出的毒，你却认得。”

邪娘子平复了呼吸从竹榻上跳下来，她伸手替那男孩揉了揉背部几处穴道，随后才在同伴担忧的视线中走到唐之袖身前，盯着地上被踩过的药液，鼻尖微动。

“这是蒸馏酒[1]，还有复延草烧灼提纯配方，另外掺杂了硫磺和少量白灰。”小女孩眉头微皱，神情困惑地想了一会，随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唐之袖：“你师从何人？据我所知，这几样配药手法可不是蜀中唐家能掌握的，你们家主将女儿都遣了来，不就是为偷学我苗疆的秘法么？再有……”

邪娘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师尊的‘控蛊驭尸法’乃是密不外传的绝技，如今居然被汉人偷了去，这位阿姊，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别怨我手段毒辣。”

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摆出超凶的表情，就算知道她是五毒教主的亲传徒弟、南疆鼎鼎有名的灵蛇使邪娘子，也很难令人绷紧神经如临大敌。

唐之袖一直由着她看完问完，这才翻转双臂，将手臂上被男孩抓出来的痕迹露给她看：“我要是拒绝回答，你是不是要用这个来威胁我？”

白皙的皮肤上，明明只是几处指甲留下的淤痕和伤口，连血都没流几滴，此刻却是一副青黑肿胀的恐怖样子，破口处还渗着一点淡黄的积液，像极了沾染尸毒被感染的情形。

邪娘子不可抑制地变了脸色，原本笃定的态度骤然消失，如临大敌般地后退一步，后面男孩子的反应与她如出一辙，只是他没有后退，反而从竹榻上跳了下来，快速站到了女孩身边。

“你……怎么能……”

唐之袖就着姿势挤了挤伤口处的积液，随后放下两只袖子遮住了上面的伤痕。

“嘛，看来是我更胜一筹，你家小哥哥的毒对我不起效用，而我的点穴手法却不是现在的你们能化解的。所以乖小孩就要老老实实听大人的话，否则……”她微微一笑，声音极轻地道：“引来了尸人，你也挡不住是吧？”

邪娘子脸色黑如锅底，不甘示弱地反驳：“金翠姑的粘液你沾的最多，尸将来此后，先捉的必定是你！”

“要赌吗？”唐之袖一脸无所谓，丝毫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邪娘子神色阴晴不定，拿不准这唐家女子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确有把握解决尸人。她又暗自提了提内力，然而经脉中的阵阵疼痛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荷妹妹，别勉强。”男孩子分别扣住她的两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尝试的企图，随后冷冷地看向唐之袖：“你待如何？”

眼见两个孩子终于有服软的意向，唐之袖也暗中松了口气，她是极不乐意掺和方家人与五毒的恩怨，但邪娘子已然现身，放任下去的话，吃亏的必然会是他们这群人。

方家父子秉性高洁，不屑为难两个孩子，然而也正是这份疏于了解，令他们忽视了五毒教主、或者说天一教教主弟子的危险性。

“方前辈为寻妻女而来，你们好好解答他的问题，莫要再耍小动作，我等自会将你们平安送回五毒教。金翠姑引来的尸人我会处理掉，你们也不必在他人面前提起了。”

这要求着实不算什么，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皆有意动。邪娘子想了想，迟疑着道：“我引来的尸将并非凡物，便是天一门下亦不见得能降住，你如何有把握？”

唐之袖摇了摇头，神情淡淡：“唐家堡中自有深奥功法，大小姐精于外功，于毒性内功上修为不深，五毒功法虽是出众，但，可别因为大小姐，就小觑了我唐家堡威名！”

[1]：非BUG，后文将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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