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人,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
秦煌背完了大光明录祷词,顺势在屋顶上与唐之袖并肩坐下,就这么一会功夫,一碟子炒豆已被他三下两下吃了大半。
“袖袖何时对我教教义感兴趣了?”
唐之袖将那小册子朝他怀里一塞,掩口打了个哈欠,含混道:“给圣火使的。你自己处理。”
秦煌用两个指头夹着册子翻了翻,了然道:“竟交到你这来了,还算没蠢到家。”
见他有意卖关子,唐之袖顿时对册子的内容失了兴趣,她将空碟子端起倒干净里面的碎渣,敲了敲边缘道:“这几日每每看你忙得不见人影,怎样?和曹铜钱商量出什么章程来了?”
“曹铜钱?这名字倒妥帖。”秦煌听得笑了笑,将最后几颗**的豆子放进嘴里咬得咯嘣响,口齿不清地道:“我费了几日功夫打听,才知白眉鼠王与青翼蝠王均是许久不明行踪,如今在这地段盘踞的,都是些地鼠门与蝙蝠帮的旧日下属,平时只打着我教旗号遮掩行事,实算不得教中弟子。我思索着先端了更嚣张的蝙蝠帮,可曹铜钱却瞄上了地鼠门的囤积,我在此地没几个人手,说话不响,只能与他先僵持着。”
唐之袖微微点了点头,沉吟道:“曹铜钱虽爱财,但也有几分眼光,蝙蝠帮桀骜,要拿他们开刀,不是一时半会能收场的,还平白给了地鼠门转移财物的时机。相反地鼠门势弱,出其不意之下,必能料理他们大半人手。我唐家现今得了地鼠门的暗线,也打算先动地鼠门,你们明教的长辈可来了?此事当慎思。”
听她这么说,秦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过了一阵子才道:“此事非我一人所能定夺,当询左护法的意思。”
“明教左护法……”唐之袖佯装思索,“大光明寺之变时,仿佛留去了贵教左护法性命?”
秦煌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如今的左护法姓何,原也是蜀中高手。”
唐之袖听了断然摇头,无比肯定地道:“不可能,郎君莫小看了我唐家在蜀中的根基,能做的了明教左右护法之人,若当真长在蜀中,我唐家绝不会一无所知。据我家消息,蜀中定然没有这么一个何姓高手。”
秦煌沉默一下,随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双手垫在脑后淡淡道:“这我便不知了。我平日与左护法并无来往,教主既肯对他托以重任,定有他老人家自个的考量。”
见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唐之袖便明白他这是不想深谈,但明教这事确实重要,她索性摆出大大方方的样子,双手托腮主动提议道:“这蜀中高手我也是熟悉的,郎君这么说,我倒好奇,若左护法有闲,可否引我一见?”
秦煌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忽而伸臂将她搂到身边,笑道:“袖袖何时对素未谋面之人这般好奇了?”
“贵教左护法素来只闻其名,今罕而有暇能见其人,自是不能错过的。”
她这般说辞似真似假,秦煌竟也未深究,只随意点了点头应下了她的提议。
“这倒好说,左护法初来,必是要有人接应的。我信不过姓曹的,只把宝压在你身上,袖袖如今能主唐家事,可莫害了我等。”
唐之袖听出他这是在拿当年枫华谷之事做影射,不由得皱了皱眉。当年枫华谷一战,丐帮唐门原是约定联手围攻明教,不想唐门门主唐傲天担忧战后丐帮势大,竟暗中作妖,将丐帮消息尽数泄漏给了对头,意图令双方两败俱伤。但未想他这计策反被明教加以利用,最后不仅害了盟友,还坑了自己的一双腿和门下无数弟子性命,平白令明教大涨了威风。到最后,还是年纪轻轻的唐无影只身前往丐帮,使计游说,又有丐帮新帮主从旁相助,方才勉强按下了双方仇怨。
因着唐傲天干过的蠢事,唐家堡在结盟这方面的信誉并不好,唐之袖明白秦煌的意思,只拍掉他的爪子,故作冷淡地道:“此时你我一起撬了地鼠门蝙蝠帮尚可,旁的我亦做不了主。我这首席的名头虽是好听,可到底不是堡中嫡支,有些事务终究也得由长辈定夺。如今贵教与我唐家都算不得清清白白的江湖正道,也不必彼此笑话,只是白龙口到底离蜀中近些,唐家势大,这之后如何行事,只看贵教左护法手腕如何了。”
“倒也是。原就不是该我等操劳的事,何必烦神。”秦煌不在意自己被挥开,又顺势执起唐之袖的手腕把玩着,口中柔柔诱哄:“不说那些了。我本是出来游历,在西域时常听人说京中繁华,待此地事了,袖袖可愿与我同去中原走上一番、见见这大唐江湖?”
唐之袖微微一怔,竟是说不出话来。
大唐江湖风气开放,各门各派常有青年才俊彼此搭伴,共闯江湖,或为知己、或得成佳缘,皆是常态。她如今年纪正好,但说起与人相约游历江湖,却似是件十分遥远的事,同辈中没有人敢约她,同僚中也没有人愿意约她,回想起出道三年多来的经历,竟无一值得回味留恋之事。
“我……不知道……”
她这幅略显落寞的样子落在秦煌眼中,当下令他心中痒痒,更加得寸进尺地伸了伸爪子,几乎将唐之袖整个圈在了自己怀里。
“不过是外出转转,又值得担忧什么?待唐家来了接应的人,你只管跟我走,也不必招呼,那两个少爷小姐又不真是些还在吃奶的娃儿,还非得令你一路送回家门口去?到时我俩直接从成都北上,待去了长安,你喜欢什么样的镯子,我都买了送你。”
秦煌的声音压得低,语气又很轻松,仿佛一个正跃跃欲试准备外出探险的小孩子。唐之袖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正要答话,却忽见城外一道亮光划破夜空,转瞬即逝,并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爆响,与此同时,她猛然感到秦煌环着自己的手臂一绷。
“……怎么?”
“未想左护法到的这般快。”秦煌麻溜地从屋檐上站起来,反手扶了一把背上的弯刀,面色凝重地道:“他们与人交上手了,我需得过去。”
提到正事,唐之袖也严肃起来,她用指尖压着嘴唇打了个唿哨,道:“我与你一起。”
秦煌没有拒绝,当先从屋顶上跃了下去,唐之袖冲闻声出来的暗卫比了个手势,而后覆上面具追着秦煌的身影腾空而起。
两人踩着各家屋檐,一前一后飞速穿过了大半个阴山城,很快便靠近了城门。阴山城的城墙并不高,因当地局势混乱,入了夜也无人守护,所以两人很轻易便翻墙出了城。才走出不远,就听到有凌乱的兵刃碰撞之声接连传来,打斗似是已近尾声。
两人在一片漆黑中靠近,秦煌主动拉住唐之袖的手,缓缓向前,只走了一会,不远处几个黑影便逐一显出轮廓来。唐之袖凭借着过人的夜视能力迅速计算了一下人数,又分心看了眼插件,心中微微一沉。那几个仍旧站立的人影显然同属一派,而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人形物粗粗一看也有二十之多,可见这批人战力之强,远胜常人。
秦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般境况,他脚步一停,忽地扬声试探:“可是左护法莅临?”
两人都是隐匿好手,这般无声靠近又突然出声,其中几个人影明显动作一僵,迅速做出防备姿态。几个呼吸后,一个沉稳的男声接了话:“你是何人门下?”
“影月弟子,墨衫夜帝门下,灭诸魔法。”
秦煌答得很快,随后又用波斯语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听后明显放松下来,紧接着火光一闪,两点火折子映亮了彼此的容貌。
唐之袖眯了眯眼,第一时间抬头望去。只见对面正中一人身材高大、眉目英武,气息也最是沉稳厚重,显然是个武功不俗之人。他未穿明教服饰,只作普通江湖人打扮,周身上下除了腰后所挂的一把样式怪异的宝刀和一柄玉箫外,再无他物。环绕在他周围的四个明教弟子亦是身手出众,一番打斗下来竟无一带伤。
“左护法。”
秦煌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对方微微颔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唐之袖身上:“这位是?”
“唐家堡弟子。”
唐之袖同样行了一礼,但并未报出名号,随后她微微侧身,向后看了一眼道:“那一位是我们唐家大小姐,秦郎君与我出走得急,大小姐想是放心不下,所以才追着我出来,护法莫怪。”
她这番话脱口,空气中蓦地一静,气氛仿佛再次凝滞起来。几秒之后,唐书雁远远地在一棵树后现身,遥遥拱手。她藏得位置很巧妙,本人气息又轻,若非主动现身,单凭现有火折子的微弱光线,实难发现她的踪迹。
那位左护法未作回应,只远远地看着唐书雁,微微拧眉,面上竟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迷惑茫然之色。他身边一人见状,连忙轻咳一声,打圆场道:“不是埋伏便好,便好。这位兄弟不知,我等傍晚之时见天色不好,只怕明日有雨,这才连夜赶路,未想一路竟连遭两次劫杀,亏得护法武功高强,连斩数人,否则我等必不会如此轻松。”
听他开口解释,旁边另一人也忙跟着补充道:“鲁师兄说的不错,护法带着我等一路隐姓埋名,生怕引来旁人关注,先前都相安无事,可如今怎地?”
秦煌微微沉吟,唐之袖看他一眼,张口道:“想来是曹铜钱那边泄了密。铜钱会与地鼠门、蝙蝠帮互相攀附,被渗了几个眼线也不足为奇。这般数目的杀手调动不是小事,地鼠门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和魄力,当是蝙蝠帮所为。”
“……#¥…*¥%…%*……@#¥@&”
几个汉子用外邦语恨声骂了几句,面上神情愤愤,唯有那左护法神色不动。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眉间虽仍存着几分郁色,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机盎然:“既如此,也不必再掩盖。两个时辰后,带我去会一会那青翼蝠王。”
秦煌叹了一声,面带歉色地道:“护法不知,青翼蝠王如今不在这阴山城。他行踪成谜,就连蝙蝠帮许多下属也不知其踪,属下这些日子探了许久,实在寻不到他的下落,还请护法莫怪。”
“……无妨。”那左护法仍是神色淡淡,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似的。
“你来此久了,想必更熟悉此地形式,如今有何计划?”
秦煌刚想说什么,忽而神色一动,道:“我本待等护法到来后再行商议袭杀之事,可如今蝙蝠帮显然已是得了消息,若是再拖个两天令他们做好防范,于我等却是大大不利,护法若无碍,不如今日黎明便动手?”
他这个提议十分仓促大胆,却意外地得到了在场人的一致认可,不仅四个明教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左护法也轻轻点头道:“予我两个时辰调息便可,其余皆由你安排。”
秦煌顿时笑开了:“护法已是杀了他们许多好手,剩下得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鱼小虾,数目多些罢了。”转而又问唐之袖:“这个点到黎明还有三个时辰,你家可调得出人手?”
唐之袖一挑眉:“绰绰有余。”
“那可好了。”秦煌看着她傲气的小模样,忍不住又动手捏了下她的脸,“天亮前我带左护法到客栈,你率人探好地鼠门的窝点,一起动手。”
唐之袖捂着脸不以为忤,反而嘴角上翘,笑眯眯地道:“郎君打算甩开铜钱会?你们就这么点人,比不得我唐家人多地方大,这发财的好事可是我家占大头喽!”
他们两人说得欢快,对面的明教弟子却是面面相觑,忍不住插嘴道:“不是蝙蝠帮吗?”
“路上谈。”
那位左护法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后当先向着阴山城迈开步子,秦煌忙打住话头,对唐之袖示意一下,然后疾步跟了上去,并用波斯语小声解释起来。
唐之袖一直目送几人离开,这才悠悠踱到唐书雁身边,语带深意轻笑道:“大小姐刚才可看清了?”
装了许久隐形人的唐书雁这时才慢慢抬头,她面色苍白,似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声音十分迟缓地道:“之袖,那人、那人……”
“柳二哥失踪许久,霸刀山庄一直寻不到人……那明教护法、当真是柳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