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苍]扬旌 第8章 第 8 章

虽然申请暂未下来，但李浮川还是“名正言顺”地赖在了燕煜肆的房间里。

不得不说，武林天骄的监室当真不赖，烛火通明，有床有被子，觉得闷了还可以开窗透气，甚至有人定时送饭送药，当真过的是土皇帝的日子。

“诶哟，跟着大哥混就是爽，连饭都比之前吃得好。”

李浮川说出这句话时，恰逢狱卒将迟来的午饭送至，面对那一大碗罕见的、香味四溢的浓稠肉粥，他有感而发。

彼时燕煜肆正坐在床边，用勺子搅拌着刚放入粥中的小菜。

听到这句评价，他抬眼看向对着粥碗两眼放光的李浮川，扯着嘴角笑道：“没办法，谁让我之前在夜馆吃坏肚子惊动了医官，兴许给官差吓到了吧。”

打那天起，马玄确实在饮食上对他多有照顾，但也没太好。毕竟狱中资源有限，即便他是武林天骄，也不可能为了他做得过于丰盛。

今日这碗肉粥，其实是燕煜肆看在李浮川身体虚弱、急需补充营养的份上特意向马玄要的。不过他向来不喜邀功，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主动提及难免刻意了些。

李浮川信了他这说辞，意外道：“吃坏肚子？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燕煜肆直觉他话中有话，佯装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粥，“这是医官诊出的结果，官差也说那日的饭食确有部分发霉的迹象。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那就怪了。”李浮川靠着枕头打趣道，“我还没见谁吃坏肚子能吃吐血的，燕煜肆，你这体质够特殊啊。”

一听天策说自己当时吐了血，苍云手中动作一顿，警觉道：“此话当真？”

他的记忆中确有这样一段相关的模糊印象，但无论医官还是狱吏都对此缄口不提，只道他是“吃坏了肚子”，让苍云一度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然而现在，有其他目击者站出来告诉他“并非如此”，那这事的性质立马就不一样了。

“是啊，我当时就在旁边嘛。”李浮川回忆道，“起初我以为你只是闹肚子了，结果官差举着蜡烛进来一看，好家伙，地上好大一滩血呢，特显眼。”

他煞有介事地描述了一番，又道：“后来我就被官差带去审讯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你那样子看着比吃坏肚子严重得多。”

“可医官说……”

燕煜肆还想挣扎，李浮川却意味深长地打断了他：“燕煜肆，你知道这狱中什么最重要么？”

“什么？”武林天骄不明所以，看上去猜都懒得猜，啸山虎“啧”了声，只得开门见山，“肯定是钱啊。”

李浮川搓着手指认真道：“钱是个好东西，既能疏通关系，又能买到所需。只要给的价够高，要什么拿不到？当然，让那些官差动动嘴皮子撒个小谎也不在话下。”

这话简直把监狱的铁律贬得一文不值，武林天骄凝视着啸山虎，面上浮现着不赞同。

在他心中，大唐监狱是朝廷设立的机构，不该如对方说的那般**。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住的监室，吃的饭菜，没有哪一样不是浩气盟“打过招呼”的结果。

打招呼的方式很多，最直白的大概就属钱了，马玄也确实承认过他收了浩气盟的钱。

燕煜肆放弃纠结这件事，抓着重点问：“若真如你所说，那医官为何要撒谎，又为何最后还是救了我？”

“我只是个小小的啸山虎，哪会知道为什么，武林天骄大人，你这问题太为难我了。”

瞧燕煜肆的脸又红了，被逗乐的李浮川心情颇好，难得认真地分析道：“不过你看，那医官撒了谎，说明他不想你知道内因，可他又救了你，说明你真出了事对他没任何好处。”

“我斗胆猜测，有没有可能……让他隐瞒真相的是一批人，而叫他救你的又是另一批人。从结果来看，显然后者出价更高，不然你也没机会坐在这跟我说话。”

细想之下，天策的这番猜测竟有几分道理，苍云面色稍沉，手里的饭顿时不香了：“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的目标是我？”

“这得问问你自己，是不是惹到了谁。”

燕煜肆闻言，脸色立马变得更差。李浮川压下眸中的探究，调侃道：“刚入狱就先后遭遇围攻和下药，啧啧，我们武林天骄大人真受欢迎。”

“别那么叫我。”武林天骄皱着眉，话锋一转，“我们说好的，以姓名相称。”

啸山虎清楚他在转移话题，勾了勾嘴角，顺着应道：“好好好，燕煜肆，行了吧？”

燕煜肆哼了声，感觉手中的粥没方才那么烫了，便将碗递给李浮川：“行了，吃饭。”

李浮川伸手来接，燕煜肆盯着那双缠着绷带的臂膀看了几眼，默不作声地撤回了手。迎着李浮川那疑惑的目光，他舀起一勺粥，用碗接着递了过去：“张嘴。”

“啊？”李浮川显然被他这举动惊得不轻，愕然又尴尬地笑道，“不至于吧？我又不是手断了，怎好劳烦武林天骄大人亲自喂饭。”

“你手这么抖，能端稳碗？”燕煜肆坚持地又往前挨了些，“万一你没端稳，浪费了饭不说，我又得唤马大人进来换被子。张嘴。”

马玄才派人来将沾了血的被褥换下，燕煜肆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李浮川拗不过燕煜肆，只得僵硬地顺了他的意思。

喂了几勺后，苍云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举动颇为唐突，尤其当天策低头含住勺子，又抬起眼来看他时，那感觉怎么都怪怪的。

偏生李浮川还疑惑地问：“这么盯着我做甚？我脸上有东西？”

燕煜肆摇了摇头，捏着勺子的手不由地紧了紧。纵然他有意绷住了面上神情，可碎发间发红的双耳又将他窘迫的心情卖了个彻底。

李浮川假装没看到，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整碗肉粥，一边用饭一边在心里狂笑：“这武林天骄怎么那么容易害羞。”

待两人用过饭，马玄掐着点出现，敲响了监房的门：“燕煜肆，放风时间到了，收拾好赶紧出来。”

燕煜肆没想到狱中还有这项活动，讶异地与李浮川对视了一眼，大声答道：“就来。”

行监管之责的大唐监狱不仅要求犯人定期劳作，放风亦不能缺席，若因身体抱恙或其他原因无法到场，需特别向狱吏报备。

不过，寻常犯人并无“请假”这项待遇，除非他们能弄到些好东西孝敬官差。

燕煜肆刚入狱那两日身体不适，马玄识趣地没叫他出去，而受他“庇护”的李浮川想来也不用拖着一身伤去外头暴晒，毕竟马玄刚刚也没喊他。

苍云瞄了眼窗外稍沉的日头，对天策说：“那我去了？你好好在屋里休息，有什么事就唤外头的狱卒。”

李浮川懒懒地躺在床上，冲燕煜肆摆了摆手：“我哪里使唤得动他们，你去吧，正好我困了，想睡一会儿。”说完，他把头往被子里一闷，直接没了声。

燕煜肆忍俊不禁，给李浮川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门外，马玄正把玩着手中的镣铐，见人出来，他循着空隙望了眼床上那团鼓包，蹲下身，熟练地给燕煜肆戴上脚铐。

燕煜肆由着他动作，偏头对旁边值守的狱卒礼貌地说：“若一会儿里头那人有什么需要，可否劳烦大人应一应？”

狱卒拿不定主意，求助地看向马玄，直到亲眼瞧着马玄点了头，他才应声答道：“好。”

得了这声保证，苍云放下心，跟着狱吏朝外走去。

拐过几个弯，待四下无人，马玄才说：“申请通过了，以后那个恶人就跟你住一起。”说罢，他扭头叮嘱道，“毕竟你们阵营不同，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浩气盟，你自己多注意点。”

“多谢马大人。”有了马玄这句话，那伙人再想找李浮川的麻烦，就得先过自己这关。燕煜肆呼出口气，宽慰地笑道，“马大人安心，我自有分寸。”

马玄本意是想提醒燕煜肆保持警惕，别到时候真着了恶人的道。然而对方笑容灿烂，好似正为此高兴，着实令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罢了，那恶人瞧着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想来武林天骄没那么容易出事，大不了……自己多看着些。

狱吏带苍云来到集合点时，还有些囚犯未至，两人索性靠在角落稍作休息。

燕煜肆抱着双臂倚墙而立，双眸无神地凝视着脚下行过的蚁队，整一个陷在思绪中无法自拔的状态。

他在思考李浮川之前那番分析。

仔细想想，既然马玄能看在钱的份上答应浩气盟照顾自己，难保其他人不会被有心之人收买。

早在天策问及“你是不是惹到了谁”时，苍云脑中就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答案。只是天策已经被自己连累得够惨了，他不想他被卷得更深，才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燕煜肆自认为人谦和，在盟中少有与人闹红脸，且从不给自己树敌。若让他猜谁最想让他死，他心里倒是有个人选——那个诬陷他杀害同袍的元凶。

虽不知那人是谁，可他既然没能弄死自己，势必会有后招。

如今看来，那人不仅下手快，消息还很灵通。自己才过检查就被恶徒围攻，危机刚解除，又悄无声息地糟人毒害。如此一环扣一环，简直不给人喘息时间。

这真的是一个人能有的反应速度么？

一想到这狱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窥视自己，给不知身在何方的那人传递消息，燕煜肆就深感棘手。

他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正叹着气，突然听到马玄呵斥了声：“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再敢打架斗殴，就不是关暗室那么简单了！”

他猝然抬头，却见洛贺山押着几名犯人姗姗来迟，走在最前头的可不就是那日手持砍刀、又被李浮川打晕的那名恶徒？

马玄见他朝这边走来，呵斥着令他停下。

而那人一改往日的凶狠，满脸堆笑地冲马玄点头哈腰：“官差大人，小的只是想跟这位不打不相识的兄弟打声招呼，真没别的意思。”

燕煜肆漠然道：“我与你，有什么招呼可打的？”

“话不能这么说嘛，兄弟。”那人在马玄的注视下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早这份大礼，武林天骄大人可满意？”

见燕煜肆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他友好地笑了笑，出口的话却与这份和善背道而驰：“武林天骄大人，你最好看得住你屋里那个叛徒。”

“不然下次，他可不会再有那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