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苏北那句“老闷在屋子里不利于伤口恢复”,待李浮川换下的绷带不再有大面积渗液,燕煜肆便找来马玄,商量起恢复放风一事。
“他好得那么快?这就能下床了?”
好不容易得了段安宁时光的马玄很是讶异,透过空隙打量着床上的李浮川,啧啧称奇:“不愧是天策府出来的,身板就是耐造,才多久就快好了。”
“要普通人,估计还得再躺些时日。”
燕煜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屋内,意料之外地收获了李浮川一个老实迷茫的笑。
他轻咳了两声,错开目光道:“咳咳,这事……苏大夫功不可没,若非他开的药效果好,估计也不会那么快。”
“苏大夫?那位新来的医官是吧?”
马玄回忆了下那名年轻但锋芒毕露的医师,夸道:“是个人物,上回我去找他通融,他一口答应了不说,临走前一下就看出我腰上有疾。那眼睛,毒着呢。”
说罢,他扶了把腰,心有余悸道:“用了他开的药后果真好受不少,我这老毛病了,之前巡视累到后总会隐痛,现在走多远都不怕。”
“竟有这事。”燕煜肆没想到还有这插曲,顿时更加佩服苏北,“他是新来的?”
“是啊,就……前几日才来报到的吧?”
马玄想了想,说:“你屋里那小子也是赶上趟了,要再早些,哪能有这待遇。那些个老东西整日浑水摸鱼,没给他治歪都算不错的,想快些痊愈?梦呢。”
一想起那两罐效果迥异的药膏,燕煜肆不得不对他这话表示赞同:“是不一样。”
“这苏大夫要是到外头去开个医馆,凭他这医术,赚个盆满钵满那不是轻轻松松?说不定还能结识几位贵人。我们这儿又脏又累,他待着是有些屈才。”
马玄感叹了句,适时将话题扯了回来:“既然大夫都说少闷在屋子里,那明天起你俩就跟着出去放风吧。唔……李浮川暂时还不能劳作,但你小子可跑不了。”
燕煜肆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偷了几日闲,真是麻烦马大人了。”
“你以为白让你躺的啊?”马玄白了他一眼,搓着手指说,“武林天骄大人,凡事讲究‘缘分’,我先给你记着了,回头再找浩气盟结账。”
苍云没想到狱吏在这种事上都要薅一笔,对天策曾告诉他的“钱”的理论越发深信不疑。
不过,他还是忧心忡忡地问:“姜业那边怎么说?放风时他不会还对李浮川下手吧?”
虽说有自己在旁边看着,大概出不了事。可李浮川尚未完全痊愈,本就是为了能好得快些才出去走走,燕煜肆不想他再被姜业影响心情。
“这个嘛,我与贺山谈过了,姜业那边也答应了,嗯……应该不会有问题。”
提起这个,马玄眼神躲闪,语气中满是不确定,让燕煜肆觉得非常不靠谱。那些恶人向来轻诺寡信,谁知他们会不会按照答应的那样做呢?
见燕煜肆眉头蹙起,马玄拍着胸脯保证道:“没事,大不了放风时不把你们安排在一起,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毕竟……你们要是闹起来,我们也不好收场。”
有了这声保证,燕煜肆松了口气,抱拳认真道:“多谢马大人。”
“谢我没用,你还是想想怎么与姜业和解吧。”马玄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监狱就这么大,你俩总会碰上,从源头解决才是根本啊。”
和解?燕煜肆一开始倒是想这样,毕竟入狱之初他压根没想过要得罪谁。
但姜业一出手就奔着取他命来,连累了身边人不说,甚至对方背后之人很可能就是陷害他入狱的那位!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马玄不知内情,燕煜肆无意将他卷入进来,便强笑着敷衍道:“我会考虑的。”
“得,先这样吧,你自己多想想。”
送走马玄后,燕煜肆回到监室内,将两人方才所言告诉了李浮川。
天策一听明日要去放风,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啊?我不想去。”
苍云知他畏惧那恶徒,坚定道:“苏大夫都说了,出去走走有助于恢复。你别担心,就算明日姜业来了,他也得先过我这关。”
经上次一战,武林天骄对那人的身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他对自己有信心,相同条件下,对方未必赢得了他。
“话虽这么说,可……”李浮川仍有顾虑,苦恼地挠了挠脑袋,但又找不出借口能躲掉明日的放风,只得眨巴着眼说,“那我明天非得跟紧你。”
燕煜肆忍俊不禁,甚至有种想抬手在那颗脑袋上薅一把的冲动。
但他到底没做出那么让对方掉面的事,浅笑着信誓旦旦道:“我俩肯定是要一起走的,你就放心吧,再说,周围还有那么多官差呢,出不了事。”
不过,就算李浮川再怎么抗拒,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二日,到了放风时间,马玄如期而至。燕煜肆则早早帮李浮川换好药,缠上绷带,将那身伤收拾得整整齐齐。
狱吏敲响监室房门时,天策还赖在床上,抱着被子不肯撒手:“哎呀我现在还困着,可能又烧起来了,要不我就不去放风了,武林天骄大人你自己……”
话没说完,苍云仿佛早有预料,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撩开刘海直逼额头。
入手是正常的温热,哪有半分发烧迹象,这一摸可不就漏了馅。
燕煜肆满脸“我就知道”的无奈,不由分说地架着李浮川往床下跩:“别闹,跟我出去。”
武林天骄瞥了眼外头的大好光景,劝道:“今日天气正好,不凉不晒,你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不是说要躺出蘑菇了么?那就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我躺屋里也能晒到,不必特意出门吧!”啸山虎还想挣扎,奈何挣不过武林天骄,最终被他连拽带抱地弄出了门。
马玄已在门外恭候多时,瞧燕煜肆拉着不情不愿的李浮川走出来,他赶忙掏出专程多备的两副镣铐,催促道:“可算出来了,赶紧的,别耽误了。”
“让马大人久等了。”燕煜肆配合地戴上脚铐,看了眼身边眼角耷拉、神色恹恹的李浮川,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背,“别担心,我会看好你的。”
马玄亦帮腔道:“放心,我看过了,姜业不在这批放风的名单里。就算真有什么,我会在那看着,你俩直接来找我便是。”
听他俩这么说,天策那张“视死如归”的面庞才稍稍缓和些。
许久没戴过镣铐的李浮川似不习惯脚上多出的重量,步履蹒跚地跟在燕煜肆身侧。
不过,许是因为姜业带来的阴影太重,即便脚上不方便,他也跟得很紧,仿佛落在燕煜肆身旁的一道影子。
燕煜肆感觉得到李浮川的紧张,但他生性腼腆,做不出太唐突的举动,只能安抚似的握住了身边人那只裹在囚服中的腕子。
待到了集合处,苍云环顾四周,确认没见着那几名恶徒,才放心地松开天策:“看,他们没在,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李浮川也大松了口气,表现得总算没有方才那么僵硬,整个人又恢复了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
燕煜肆料李浮川懒得动,待到自由活动时,便拉着人来到一处光照充沛的草坪。
在监室里呆了这么些时日,即便能开窗透气,可四四方方的铁壁哪能比得上这广袤天地?燕煜肆望着头顶的青空,看了看周遭许久未见的绿景,不免心头舒畅。
他正想跟李浮川好好感概一番,谁知一回头,就看见对方已经枕着双臂躺下,双眸紧阖,搁草坪上装起了尸体。
苍云叫那口气卡得咳嗽两声,好笑地轻踹了天策两脚:“这么好的天,你就只打算换个地方睡觉?”
今日天气颇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闹的囚犯不在少数,连平日最不耐烦动的几位也起身活动了几下。像李浮川这样一来就躺下的,属实难得。
李浮川右眼稍稍隙开条缝,许是阳光太刺眼,他抬起手挡了挡,勾起嘴角道:“武林天骄大人,你讲讲道理好吧,我还是个病人呢。”
燕煜肆在他旁边坐下,问:“你就说是不是比躺在监室里舒坦?”
身下的草坪柔软且带着清香,头顶的煦日暖而不烈,直叫人心旷神怡,阴冷潮湿的监室哪能与这份自然媲美。
连李浮川也不得不点头承认:“是挺舒坦。”说着,他侧目看向燕煜肆,拍了拍身下的草坪,“你也躺下呗?躺着很舒服的。”
“我就算……”燕煜肆摇了摇头,话没说完,身侧的“尸体”就一个暴起,将他扑倒在地。
天策动作太大,两人所处的地方又是个斜坡,惊呼声中,他俩压着草滚了好几转才堪堪停下。
天地倒悬刚结束,苍云脑子还没转回来,嘴里就嚷嚷道:“李浮川!你这身伤还想不想好了!”这么大的动作,也不怕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绷裂开。
头顶传来一阵低笑,燕煜肆定睛一看,李浮川压在他身上,逆着光的脸笑得很是恣意:“现在还舒坦不?”
后背抵着的草地比石板稍软些,身上人的胸膛和吐息又比煦日还热乎。
许是被那对淌着光的眸子感染了,被困在其间的武林天骄扯了扯嘴角,难得大胆地抓住那只撑在自己旁边的手臂,一个翻身就将洋洋得意的啸山虎反摁在身下:“现在舒坦了。”
碍于对方身上有伤,他没敢太放肆,精妙地控制好力道,俯下身警告道:“老实点,一会儿伤裂了有你好受的。”
李浮川喉结滑动,嘴里滚出一连串轻笑。
就在燕煜肆以为他终于安分了时,李浮川这厮竟抬手按住他的背,以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将他往下按去。
燕煜肆一时松懈,没撑住,被迫结结实实地砸在李浮川身上,顿时惊起一阵冷汗:“李浮川!你的伤!”
怎料,对方毫不在意地锁着他的腰身,嬉笑着在耳边回了句:“现在我也舒坦了。”
舒坦……舒坦个鬼!
饶是苍云心再大,也该察觉到两人这胸贴胸的姿势很是暧昧,双耳当即一阵燥热。
他挣了挣,发现那双铁臂依旧箍着自己,赶紧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不玩了,放手,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天策余光紧盯那只红透了的耳朵,还没来得及发出声,上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呀,燕煜肆?”
两人一上一下地齐齐抬头看去,入眼是一个身着囚服、样貌娟秀的姑娘。
李浮川不认识这张脸,但燕煜肆显然记得,因为他听到他惊讶地喊出一句:“啊,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