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八年,在李忘生与谢云流约见的三月初七到来前的一段时间,纯阳与受了李忘生相邀的四大门派先后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上称,此次会面,乃是谢云流携一众东洋武士,欲暗害纯阳掌教李忘生的奸计。
各大门派接到信后惊疑不定,但稳妥起见,皆派出弟子前往寇岛,欲阻止此事。
而纯阳这边,第一个接到信的恰好是祁进,他当即大怒,派弟子先行前去查看情况,随即将信转交给李忘生,想要劝阻对方勿要上当。李忘生相信谢云流的为人,依旧成行出发。
平静的江湖再次掀起风浪,素来少有人烟的寇岛骤然间成了暴风雨的中心。
藤原广嗣为了阻止谢云流与纯阳重归于好,可谓煞费苦心。
派人传信令各大派误会在前,分三批一刀流忍者途中伏击前去探查的各派弟子在后,他这一通操作下来,本就心生怀疑的各派弟子逐渐确信猜想,以至于他们见到独自等候的谢云流时,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对其群起而攻之。
谢云流本安静等着人,眼前却突然出现一群各大门派的弟子,不由分说就对他喊打喊杀地动了手。
因为曾经众叛亲离被迫逃到海外几十年的经历,谢云流对被出卖有着出奇的愤怒,他下意识就以为自己这是又如当年那般,被李忘生给出卖了。
可在大脑被愤怒彻底冲昏之前,他发现攻击自己的人群中没有纯阳弟子。
这个发现硬生生止住了谢云流疯狂攀升的怒火,令他在即将被焚毁殆尽的理智中找到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纯阳的人马还未到,李忘生这个牵头人也还没来,也许……与他无关。
怀揣着这一丝希冀,谢云流的出招十分克制,保持在一个既能让这群烦人的小辈吃苦头,又不至于让他们真受什么重伤的程度。
否则以剑魔在名剑大会上傲视群雄的实力,眼前这群小辈哪里是他的对手。
双方的平衡就这么维持到纯阳的人马到来,在谢云流见到纯阳五子齐至那一刻陡然被打破。
谢云流的心霎时间冷了下来,“好好好!看来今日是我谢某看错了人!你们纯阳五子齐至,应是想用你们的纯阳剑阵将我这个东洋剑魔强留下来吧!”
李忘生本就因刚来就看到大师兄和各派弟子打到一起而惊疑,这会儿听到谢云流那明显误会了他们的话,忙解释道:“大师兄莫要误会,你离开华山多年,师傅和我都时常思念于你,今日忘生请了各派同道来此,便是想请他们为当年之事做个见证。”
同行的几派见证人也立刻附和了起来。
可此时的谢云流已经被刚刚的围攻勾起了许多不美好的记忆,想起了曾经自己是如何被所谓的好友们一个个背叛出卖,被迫踏上流亡海外的日子。
更糟糕的是,这两次全都有李忘生这个他曾视作亲人的好师弟掺和在里面。
在看到李忘生带着约见时不曾说过要带的几名陌生师弟们一同前来后,他立刻就认为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当即对着李忘生一通怒骂,言语间什么“奸诈小人”、“蛊惑”、“看似忠厚老实,实则背后一刀”之类的难听话都说出来了,这让祁进哪能忍得下去。
祁进跳出喝道:“谢云流,你当年叛出师门,对恩师出手,已是大逆不道!今日你见到掌门师兄不仅毫无悔改之意,还屡屡口出狂言秽语,祁某虽入门较晚,却也看不惯你这等忤逆之人!”
谢云流早就从江湖传言及那日去刀宗寻他的静虚弟子口中得知,纯阳的紫虚子祁进很是看不惯他,还因此牵连静虚一脉弟子,常对其言语讥讽。
他冷笑道:“哪里钻出来的狗腿子,也敢在谢某面前大放厥词!”
他和祁进简直就是两个人形炮仗,一点就炸,此刻简直就是两门大炮在对轰。
祁进立马提起剑喝道:“哼!即刻便让你尝尝祁某之剑利否!”
说完举起剑就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挥出,直直地朝着谢云流袭去。
李忘生等人注意到洛风的动作皆是一惊,忙喊道:“且慢!”
可惜,一切都晚了。
噗嗤一声,祁进挥出的剑气刺中了着急扑过去为谢云流挡剑的洛风,洛风当场胸口涌出大片鲜血重伤倒地。
祁进的大脑一片空白。剑气刺中洛风的那一刻,洛风的脸和记忆中谷家灭门那晚倒在他面前的那妇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一剑直刺胸口,一样的鲜血淋漓。
他的手里……又多了条无辜之人的性命。
可他方才明明是想攻击谢云流的,洛风为什么要冲出来替那厮挡剑?
惊慌之中,他隐约听到上官博玉和卓凤鸣在怪他伤错了人、太鲁莽之类的。他们的声音明明就在耳旁,可祁进却好像隔了层厚厚的水幕,听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弟子当着自己的面被人一剑重伤,眼见就是活不成了,谢云流恨得当即就想拔刀杀了祁进报仇,却被洛风拽住手劝住。
事已至此,双方已无再谈的可能,谢云流带着洛风的尸体以及跟随而来的张钧、萧孟离开。谢云流与纯阳诸子彼此心结与误会不减反增,更难说开了。
回纯阳的路上,五子格外沉默,洛风之死,众人一时间竟不知该怪谁才好。
及至众人回到纯阳山门,祁进这才踟蹰着走到李忘生身旁,“掌门师兄,这件事怪我。”
即便他再怎么厌恶谢云流,可洛风着实无辜,他错了就是错了。当时,要不是洛风劝阻,他已经做好了命丧谢云流刀下以命抵命的准备。
李忘生闻言,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眺望着论剑峰的方向,昔日师父对大师兄的评价仿佛就在眼前。
“聪灵有余而稳健不足,至情至性是你的优点,然飘忽不静易入迷惘之界。练剑者,实为炼心。”①
后面的师弟们入门拜师的时间太晚,因而都不太清楚,其实祁师弟的性情与大师兄有六七分相似。
他们两人都是颇具天赋的修行奇才,年少就闯出了名声,且两人皆是至情至性的急躁脾气,冲动之下很容易闯出祸来。
这些年来,他时常叮嘱劝解祁师弟,就是不想当年发生在大师兄身上的事,再在祁师弟身上再现,可万万没想到,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不去看祁进,只继续看着远处的一片苍茫世界,道:“祁师弟,我曾与你说过,至情至性是你的优点,然静乃动之基,学不会、参不透静,终会不知常,妄作凶。”②
“此事确实是祁师弟你太过莽撞了,你且先去思过崖面壁思过一段时日吧。”
祁进被他说得又羞又愧,低头应了一声后,运起轻功就往思过崖的方向赶,一路上也专挑没人的地方走。
现在的他,最怕见到身着弟子服的人,那会让他控制不住想起,他的剑是如何刺入身着类似道袍的洛风身体里的。
思过崖在靠近九老洞附近的陡峭山崖旁,那里连接着银霜口,终日风雪阵阵,凛风裹挟着雪粒刮蹭得皮肤生疼。且因此处山崖陡峭路极难行的缘故,这里少有人来,只有那些被罚过来面壁思过的弟子会往这儿来。
祁进到时,此地空无一人,接近正午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和苍蓝的冰面上感受不了多少温度,空气依旧冷得可怕,山壁间回响着的唯有祁进走过踩雪的嘎吱声。
这里许久未有人来,地上积了小腿深的雪。反省思过期间左右也无事做,祁进索性把剑抽出,一下下挥动着激发出道道剑气,将地上的积雪给扬起来抛到两侧山壁底下。
刚开始他这活还干得挺顺,可挥剑次数多了,他就总忍不住回想起他一剑刺中洛风的画面。
他的心渐渐乱了,手上挥剑的动作也渐渐没了章法。
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他忙收剑原地盘腿打坐,试图通过调息让自己的心重新静下来。
可此时的他,心如湖心的一叶扁舟,无帆无桨,只能任由船随着湖心急旋的水波不受控制地转着。
自宫中神武遗迹会面破灭并再度加深了彼此的隔阂后,谢云流的行事越发张狂了。
年中,在叛出师门改投刀宗的前静虚弟子方轻崖的请求下,谢云流不顾浩气盟与纯阳宫联合签发的追击令,直入白帝水宫,将因与恶人谷楚霞影相恋而为正道所不容的纯阳弟子雨卓承带回刀宗,予两人一处安栖之所。
那雨卓承本是纯阳宫清虚子于睿门下的弟子,在洛风之事后,他还愿将纯阳非静虚一脉弟子带回刀宗,此举着实令不少人感到费解。
但他是谢云流,最是离经叛道的一个人,做什么事好像也不奇怪。
在终于结束完思过崖的面壁惩罚重新回到人群中时,祁进的心绪重新整理好了,整个人看起来也沉稳内敛了几分。
当然,这不包括他骂谢云流的时候。
这天,祁进正一边口头教训几个练习不专心,只顾聊和谢云流有关八卦的弟子,一边痛骂被讨论的主角无耻时,李忘生满脸无奈的从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想过自己骂人会被抓包,祁进的脸上飞快划过一丝不自然。
李忘生假装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到,平静如常地派发任务道:“祁师弟,我刚得了消息,成都府天南王家称他们抓住了血眼龙王萧沙,他们深知龙王与中原武林各派素有仇怨,便准备召开屠龙大会,当众处决龙王以平众怒。这番,他们向中原各派派发了邀请,我们纯阳也在邀请之列。”
祁进激动地站起,“血眼龙王被抓住了?!”
他以除尽天下恶人为己任,前段时间传出血眼龙王萧沙被智慧王救出的消息后,他便打算动身前去抓捕,奈何此贼有智慧王以及伪明教两**王护持,不知逃到何处去了。此刻听到萧沙被抓的消息,他既惊又喜,当场拍手叫好。
李忘生道:“这两天我便动身前往成都然后转道融天岭,赴屠龙大会。不过,我听闻,王家仅抓住了血眼龙王一人,此前随其一同逃走的智慧王及两**王仍在西南一带逃窜,未能落网。”
祁进忙道:“掌门师兄,我愿前往相助抓捕!”
李忘生:“我正有此意。成都乃是往来中原与西南一道的繁华重镇,消息传递最为快捷。祁师弟,此番你便同我一道前去,待到了成都,你便自去打听此三人的消息。”
祁进:“好!一切都听师兄的安排,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①出自官方《剑魔录》视频
②出自《道德经》
③本章谢云流与众人对话,改编出自宫中神武遗迹副本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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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