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十四岁。
十四岁是个挺尴尬的年纪。至少对沢田纲吉而言是的。大多数小孩会在十四岁时中二病确诊,做异世界穿越拔出圣剑拯救大陆的幻想,而沢田纲吉,这个平庸的少年,在十四岁的生日这天确认自己是个普通人。
走在路上会平地摔,成绩永远糟糕得不能及格,生活的大部分算不上完蛋了,至少也是灰暗的铅色。
沢田纲吉背着书包回家时被堵到巷子里勒索了一通。好在今天是生日,沢田奈奈多给了他零花钱,他把零钱夹递出去,总算脱身,更加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刚刚进门,“砰!”——他被喷了满脸彩带,灰头土脸,滑稽可爱。
母亲举着彩带筒欢呼:“欢迎回来!阿纲,生日快乐!”
这就是他的十四岁生日。
沢田奈奈为他做了蛋糕,高兴地为他插上十四根蜡烛。沢田纲吉没有朋友,他一个人坐在蛋糕前,想了一会儿该许什么愿望。妈妈在旁边期待地看着、蜡烛快要燃到底了,可怜这家伙的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于是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许愿,接着硬着头皮吹灭了蜡烛。
他发誓他没有许愿。
他没有许愿多个朋友、没有许愿穿越异世、没有许愿任何光怪陆离的未来。
可是,就在吹灭蜡烛的一瞬间。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道声音。
“好香哦,甜甜的味道,”那个声音说,“蛋糕吗,我想吃。”
——从此,沢田纲吉的世界光怪陆离。
·
沢田纲吉接受了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的说法。
没办法,他不得不接受。这突然多出来的灵魂大摇大摆、全无躲避着他这个主人的意思,好几次沉默之中沢田纲吉以为她消失了,她却又在他对着作业抓耳挠腮的时候冒出来,幽幽地说:“好逊诶,这种题都不会做吗?蠢纲?”
少年面色爆红、恼羞成怒:“不要以为这么简单啊!有本事你来做啊!”
“做就做!”
她指引着他把作业本填得满满当当。沢田纲吉看着题目发愣,难道这位不速之客真的是学霸?——他把作业交上去,第二天被老师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正确率平时好歹还能保持在百分之二十的作业,这次全军覆没。沢田纲吉看着满满一张红勾欲哭无泪,而她正好出现,毫不心虚地说:“我说的是‘做就做’,又没说要做对。”
沢田纲吉觉得她是神明派来惩罚他的十四年平庸。
“不要那么说,”她善意地纠正她,“没准我是上天派给你的好朋友呢?又或者说,我们是彼此灵魂的半身也说不定哦。”
他趴在桌子上,蔫蔫地抄写着被罚的课文,有气无力地说:“饶了我吧……”
“彼此灵魂的半身”什么的……。少年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啊?简直像是三流漫画小刊里的烂俗设定,不久就会被编辑无情要求腰斩的那种。相信这种设定的,想必大多是小学生,而时年十四的沢田纲吉已经放弃了这种庸俗幻想,人生一塌糊涂。
但改变还是在他的生活中慢慢出现。
之前已经说过了。沢田纲吉没有朋友。这个被称呼为“废柴纲”,后来亦逐渐接受了这一称呼的家伙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就是说,他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并不表达自己。真是很难想象这家伙怎么进化成实打实的吐槽役的。
脑海中的不速之客到来后,沢田纲吉习惯了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的日常。然后他习惯了回应她。
她会在他写作业的时候冒出来。
“这道题啊……很简单呢,小菜一碟!绝对是选A!”
沢田纲吉把答案填上去:“哪怕是我也能肯定,答案是B。”
那声音哼哼:“不听我的话绝对会吃亏的。纲吉君,咱们走着瞧。”
沢田纲吉和她走着瞧;第二天,作业批改下发,答案不是A也不是B,正是堂堂角落里的C。
沢田纲吉:“……”
选择题一般只有三个选项。从此写作业时他排除他的选项和她的选项,正确率成功提升了。他对此心情微妙。
·
她也会在他上课打瞌睡的时候冒出来。
睡得正香的时候,雷霆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沢田纲吉,你又上课睡觉?!给我出去罚站!”
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把桌子都撞翻了:“是……是!对不起,我知道了!”
说着便往门外跑,被讲台上黑脸的班主任叫住:“沢田君,你知道什么,想去做什么?”
沢田纲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罪魁祸首在他脑子里哈哈大笑,他被班主任训得蔫头巴脑,拖着步子站到教室外。
还不等他爆发被耍了之后的怒火,那声音抢先一步,说:“别低着脑袋了,阿纲,快抬头,快看快看,那边的树上有一只鸟呢!好可爱!”
沢田纲吉被罚站的次数多了去了,可罚站的时候盯着外边枝头的鸟儿看,还是头一次。他把平时落在脚尖上的目光转过去,小鸟啾啾啾的,有哪里特殊,有哪里可爱?——她喜欢。
他看久了,也有点儿喜欢起来。原本的怒火消弭殆尽。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目光从鸟儿身上撤走,少年内心涌出了深深的挫败和不可思议。
他在心里愤愤地想,什么灵魂的半身,什么天降的好朋友——这个不告而来的家伙,真是太讨厌了啊!
可纵使他心里愤愤,她也不理会。她照样儿不定时出现,好像一支敲钟的木锤,沢田纲吉这座大钟循规蹈矩等着她来时,她不来。
他以为她离开了,她却又突然出现,砰然撞响他这愚钝的钟。
·
她在他看漫画的时候冒出来。
“只看漫画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我想吃蛋糕了,请让妈妈给我做好吗?我要吃提子拿破仑,提子要加得多多的哦。”一开始是请求的语气,到了后半句就理所当然地开始提要求。
沢田纲吉无奈:“拜托别人的时候不要这样理直气壮啊。叫妈妈的时候这么顺口的吗?……而且吃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做了你又不能亲口吃。”
她认真地说:“但我和你共享味觉啊。某些时候还能感知到你的情绪。纲吉君,虽然我们的生物学都一塌糊涂,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点内幕呢:身体分泌出的激素可以影响灵魂的情绪,就像是现在,我知道你的身体正在分泌幸福的多巴胺。”
他信以为真,为此慌乱起来:“诶,诶——你能感知到我的情绪?”那不就意味着——
“是的,所以我知道,纲吉君也在为我的到来而高兴。”她老神在在地说。
她自顾自地下定义:“没想到阿纲你是傲娇人设。蛮可爱的。”
“什——什么,才没有!不要乱说啊!怎么可能!你不要骗人了!谁会为了身体里突然多出另一个灵魂而高兴啊!”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少年结结巴巴地反驳,因为反应过于激烈,他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来了个平地摔。
“砰——咚?”
巨大的闷响声惊来了沢田奈奈,“阿纲,发生了什么?”“——没什么,妈妈!我只是……”少年绞尽脑汁将后者的询问敷衍过去,脸上的绯红色让母亲将信将疑,好在她没有过多发问,转身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关上房间门,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一定暴露了什么;可他才不会承认呢,少年捂住了脸:“才没有,才没有。才没有——我才没有因为你的到来而高兴。”
“这个我知道啦,”她在他身体里,用他的视角看他一系列的反应,看够了,气定神闲、笑嘻嘻地说,“激素影响灵魂的情绪什么的是我瞎编的。可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骗呢,蠢纲,你好可爱喔。”
沢田纲吉:“……”
他被手掌盖住的脸更烫了。她分不清他是羞愧呢还是恼怒呢还是不可思议?少年瞪大了眼睛,褐色的瞳孔颤动着,半晌他憋出终极大杀招:“拿破仑蛋糕……你别想了!不会让妈妈给你做的!”
她大惊失色:“诶——,不要啊!拜托了,阿纲,我想吃的呀!”
“我又不想吃!”
“可我真的很想吃。吃不到的话会大吵大闹。拜托了,阿纲——拜托了——”
“……”
最后沢田纲吉还是吃了拿破仑蛋糕。提子放得很多,他尝了一口,觉得好甜,怎么会有人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果然他还是更喜欢汉堡肉那样咸口的食物;可她很喜欢,在他的脑海中雀跃,声音快活得像只小鸟:“哦哦真的好好吃!妈妈做的拿破仑蛋糕天下第一!我愿意吃一辈子!”
于是他又想,算了,拿破仑蛋糕也不错。
——那时候,沢田纲吉以为自己会陆陆续续,吃上一辈子的拿破仑蛋糕。
因为评论区很冷清反而激发了某种奇异的基因[狗头]写得更起劲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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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沢田纲吉回忆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