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灯塔的主人和他的妻子躲在黑夜下点燃第一根属于他们的蜡烛。
“扑通——扑通——”
代表未来的生命在彼此忐忑不安的心跳中萌芽。
“果然,如果都是女孩的话就好了,都是我的错,如果那些祭司说的都是真的……”
黑夜之下,他们将储备的粮食堆放在身边,又将所有蜡烛一一取出,环绕在身侧围成圈,那是庆祝的仪式。
“祭司们说,与神树共生的女神大人因为受到双生子的诅咒而死于非命,但是我不是大家的女神,甚至连成为祭司替身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不要担心。”
替身的说法从牢笼外遗留在法外之地,「二重生」的恐怖流言更是将所有恐惧死亡的弱者逼到绝境,有人说:“如果在某一天遇到一个和自己长相、声音极其相似的人,两人相见之后,其中一人就会从世界上死去。”
“我不想失去你们。”
点燃烛火的年轻母亲有一头柔软的浅色长发,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温柔地笑着:“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月色照耀下,同样年轻的父亲用代表权利的白袍包裹属于他的一切,帽兜之下的眼睛如蔚蓝大海,“是,我来夺回属于他们的未来。”
“吼!”灯塔之外是虎的威慑。
春去冬来,秘境从第一个人类驻扎领地,各类思想因为得到共鸣的呼应而协同、争执、斗争厮杀,彼此的立场从血肉模糊转变成黑白分明,原始的住民依附于神树而生,铭记信仰而活,所有人都拥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等蜡烛熊熊燃烧,灰烬随风散去,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些带来战争、生来便不属于秘境的“忍者”。
“孩子的名字,考虑好名字了吗?”
“想了很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给属于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合适的名字?”
名字是姓氏的传递,从血脉流淌,随历史蔓延,由母亲培育的精血灌溉,父亲日以继夜的守护成长,等嫩芽扎根于土壤,根与茎随着不同的方向在光影中同步迈进。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拥有最美好的未来,”那位做出承诺的父亲说,“相信我,我会把幸福带给你们。”
“是。”
烛火灿灿燃烧,虎啸之声从月亮落到到太阳升起,等到孩子出生,村落在秘境之中缓缓扩张,几十年的乱斗更是将稀少的血脉屠杀到记忆模糊。
“孩子的未来……”
“我们的孩子,绝对不会是他们口中所说带来不幸的怪物,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护他们。”
不幸的开始,是母亲过早的缺失。
“听说那个女人当初怀的是双生子。”
“啊!那是不祥!”
“真不明白族长大人怎么想的,那些原住民可是……”
“幸好当初只活下来一个。”
“幸好,那个女人死了。”
“所以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到底是……”
因为类人的恐惧与异人的差别,弱者总是习惯性的排挤未知,那些恐惧将生来并不孤独的人类妖魔成善恶,赐名为——鬼胎与佛子。
“虎志你是哥哥,要守护好弟弟,不能让他被村子里的人发现。”
丧妻之痛和外族来袭的种种压力,让双生子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也消失不见。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虎志。”
承诺如山重负。
等那张特殊的人皮遮住月色,几十年后的灯塔燃尽最后一根蜡烛,所有声音回归寂静、所有色彩重归虚无。
“咔擦擦擦——”
是锁链在黑暗中拖动的声音。
“总算醒了。”
细碎的声音从阴暗、潮湿的空间反复响起,如同老鼠穿梭在管道,脚步暂停,敲打的声音随之消失,此时此刻灯光在篝火中亮起,摸着额头的鹰少年往下走便看到黑暗中的一双绿眼睛。
“这些年那些家伙总会在神树下陆陆续续地发现某些奇怪的家伙,拿着从没人见过的武器,用着绝对不可以使用的术法,几十年的时间……逼得秘境不得不接受你们这些异类,只是……你这疯小子所行之事毫无底线,他们才会把你划归成‘敌人’。”
日月之间,守护者与被守护者之间的立场无比清晰。
“那不是重要的事情,你是谁?”
月色忽闪飘荡如影随行,人的脚步不断穿梭,旧灯塔的砖墙挡不住风声和脚步,只要往下走,慢慢靠近最核心的地方,中断的阶梯被老化的连理枝续上,微光所照之处是两棵彼此依附的桑树。
“听父亲说忍者都是敢作敢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如果……老夫说自己是为你提供庇护的恩人,你信吗?”
“咔擦擦擦——”
锁链声结束之前,台阶上的少年将视线从看不清的黑暗转移到有光照耀的扶木之上,似人形的薄膜悬挂在枯败的树根上,明月抚照之下,是另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信。”
……
穿着一身皮草的野人,有一头杂乱的花白头发,烛火从那些皮草下隐约可见的勾玉灰袍,到那张脸的下半部分……全部都是被缝合烧毁的痕迹,牙龈和半残的舌头清晰可见,“记住老夫的名字,蠟。”
“咔擦擦擦——”直到锁链的声音消失,单薄的人皮和牵扯人皮的人从暗处走到光下。
“老夫要你做件事。”
“哐——”
“蠟先生,”背对月色的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而那双异常的眼睛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血腥恐怖,“不如,先说清楚这张人皮属于谁?”
“好奇?”
油灯点燃,室内变得明亮,守灯人拖着繁重的刑具回到了他的位置。
“你不该那样看着老夫,这里没有谁生来便是不容于世的怪物。”
漫长的几十年,从双生子从脱离母体的温暖,带着父母最深切的期待和爱意存活于世,到失去所有的老人在暗室内点燃属于他的最后一根蜡烛。
“这张人皮是老夫兄弟的遗物,那家伙……在活着的时候一直说想感同身受。”
直到烛火燃尽,蠟拉开电闸,室内所有的恐怖变成尘封的美丽皮囊。
从角鹿、狐狸、游鱼,再到最庞大的虎与……“虎志”。
“老夫快死了,为了保下你和她的眼睛,已经没时间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你必须把欠下的恩情还清。”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鹰少年把手放在锋利的刀尖上。
“和老夫不一样,你还有很多时间,何必着急,不如先听听故事,再想想要做什么。”
“你是打算说教我?”
蠟先生在囚室之中点燃新的蜡烛,所有回忆随着燃烧的灰烬慢慢向上而去,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故事,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两个人,长着同一张脸,撒了一个关于人生的谎言。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下来吧,只要你能帮老夫弄清楚,谁才是虎志就行。”
灯塔的最深处藏着一切的开始,血迹遍及所有就像几十年前的母亲在这里难产死去,再到几十年后,蠟举起刑具将那些异类剥去皮囊,带血的产房变成了带血的屠场,明明什么都没有变。
……
信奉女神的信徒依旧顽固的坚守自己所认定的信仰,将所有人类分为好坏,好便是女神的子嗣,不好便如几十年前舍弃失去父母的双生子,让他们骨肉分离,更将其中更为弱小的家伙粗暴地驱赶出去。
“说来也可笑,老夫在远离他们之后也会疑惑怪物与人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什么?”
践踏、折辱、诋毁,似乎只要这样就能驱逐人生中所有的不幸,好像只要看着他人痛苦自己就能获得幸福……长达几十年的伤害从未停止,直到那段时间活着的人将他们口中带来不幸的孩子彻底折磨成妖魔。
“无论选哪个都没有意义,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哪有什么差别?他们只是需要灾难降临之时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替罪羊,从弱者之中找到一个可以欺辱的对象,是谁根本不重要。”
形似长相,极其重合的兴趣爱好,双生子在母体中异变分裂,在同样的根源中以身体重合的方式将自己分成了两个可以分开行动的个体。
灰烬之中,鹰少年闭上眼睛,“我明白。”
“你不懂,”蠟先生在暗室中摇摇头,“双生子之间,并不是你和你兄长之间那些爱不得、恨不得、无法理解、无力偿还的亏欠。”
那是两双眼睛。
“绝对不是。”
……
“我们将彼此视作灵魂的半身,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算是最亲近的妻子和最疼爱的女儿、孙女,都不可能跨越这条线。”
也可以感受两种不同的人生。
留在村子里的孩子接受父母遗留的宝藏、名望,成为众人的信仰,被赶出村外的孩子为了生存与野兽为伍,被仇恨啃食。
“只要那群人不希望自己的英雄死去,就会想尽办法来杀老夫。”
成长的过程或许会因为外界不断产生差异,彼此截然相反的认知对于彼此而言也是另一种选择,世俗地将鬼胎定义为吃人的恶,将佛胎塑造成能够以身饲虎的善,特意挑起争端,然后躲在暗处看着兄弟之间不断厮杀。
“你死我活,便是敌。”
那张人皮高高挂在石壁之上。
“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傻孩子,正常人眼中的爱恨和我们之间等同一人的理解根本毫无关联,他绝不会背叛老夫,哪怕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所偏差,发生争执,产生矛盾也是因为在这个世界蜕变成长,所以无论如何守护村庄,作为正义一方的他都不可能杀自己的兄弟,而老夫,也绝不可能任由那些人践踏灵魂半身的尊严。”
“那您又何必……”环视完地狱惨状的宇智波佐助,“杀人。”
杀人便是罪吗?
“不扒开仇人的皮囊,掏出他们的心脏看看,老夫怎么知道对错?至于如何处理遗骸,老夫当然不必询问外人,那是理所应当的答案!”
几十年前的预言除了预测和平更将历史中的某件背叛以异样的方式扭曲的继承,其实那些女祭司说得没错,双生之子若非女性,必然会带来不幸。
灯塔之内,蠟持灯点燃地上的枯骨皮囊,而鹰少年同样站在地狱烈火之中,旁听死去族人的叫骂声。
“红眼睛的少年,你该走出去,死在这里的人已经够了。”
……
“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