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幸村一早便来了理发店。
云雀介绍的这位理发师据说是木叶一等一的造型专家——江湖人称King,或者金。
金大师的手艺有目共睹。纵使是眼神刁钻的幸村,经过一番发型打磨后,也不得不拜倒在这位大师的手艺下。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比对着手上的照片,反复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看得出来,您的确技艺娴熟啊!”幸村爽快地冲金大师竖起大拇指。
金大师也笑得乐呵呵。“小哥,早就说您放心就好——这个造型我做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从未失手!您瞧——
“我再用发胶给您固定一下头发方向——”
幸村盯着眼前的镜子,明亮的镜面正反射出金大师的身影。只见金大师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手捏着发胶罐,一手果断将他的头发捋至一个角度。
“嗯?”幸村愣了一瞬,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等等,方向是不是错了——”
“啊?”
“是朝右的吧……”幸村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照片是他们某一次出任务前的合影,卡卡西还是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半死不活的模样,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出家去当和尚。
幸村不禁将照片举得更高,直到照片边缘都接近金大师的眼珠子,幸村使劲抖了抖照片,那一张薄薄的相片在空气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幸村提高了音量——
“你看,照片里头发是朝右的——可镜子里,是朝左的……”
“不是?小哥——”
“你搞错了!”
“啊?”金大师挠了挠头,有苦说不出。
幸村不依不饶:“总之你搞错了!亏你还是大师呢!我提醒你,我可是很严谨的,绝不能在这种地方出问题!快改!”
“这……”
“我要投诉了!”
“好好好,都按您说的来,您可千万别投诉!”
“这还差不多!”
待到金大师按幸村的要求调整了头发的方向,幸村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金大师则愁眉苦脸地坐在板凳上,看起来像是糟了雷劈。
“我有预感,您将会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道坎……”
“有你这么阴阳怪气客人的么?”幸村呲了呲牙。
“如果冒犯到您,我给您赔不是……但容我确认一下,这个造型是您要求的,您对此很满意对吧……”
“非常满意!”
“那就好……”金大师痛苦地捂住脸,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投河自尽了,“您可千万不要事后又来投诉我……”
“说什么呢!我是那么朝令夕改的人么?我都说了我很满意——”
“——啊!”
门外一声尖叫吸引了幸村的注意。他扭过头,透明的橱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卡卡西。
幸村立刻抛下正在内耗纠结的造型师,兴奋地蹿出门,一下跳到卡卡西面前。
“呀!惊喜!”
“啊啊啊啊——”卡卡西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惊喜,他双手抱住头,紧紧地闭上了眼,“幻觉……一定是我熬夜熬出幻觉了——”
“不是幻觉!”幸村摇了摇他的肩。
“噩梦……一定是我在做噩梦……”
“不是噩梦!”幸村干脆拍了拍他的脸,“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我?”
卡卡西颤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幸村的脑袋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卡卡西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两眼一翻,脚底发软。
好在幸村扶住了他。
“我知道你很高兴看到我的新发型,卡卡西,但你不用这么激动,沉稳点。”
“为什么……”
“我相信你已经感受到了我对你的感激与敬意,语无伦次也是正常的,我可以等你稍作平静后再作评价——”
“为什么!”
“别总是问为什么——你可以用更真挚的话语表达你的感动,例如写一首短诗,或者来一篇俳句——别担心,你写得再烂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弄成这样!”
“啊?”
“到底——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幸村感到莫名其妙,“为了你啊。”
“啊——”卡卡西眼前一黑。
“你别晕!”
“你是不是有病——”卡卡西不禁扯住幸村的衣领——或者脖子,鉴于他目前想掐死幸村的心情达到一个顶峰,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手究竟落在了哪,“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我的样子!这太诡异了!太猎奇了!太匪夷所思了!”
.
卡卡西看着幸村,竭尽全力维持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那颗白惨惨的脑袋上——这是他目前保持理智的唯一方式。
“你说……你把头发染成我的样子……是为了藏木于林?”
“没错,藏木于林!”幸村的话语掷地有声。
“……什么叫藏木于林?”卡卡西的声音却微微颤抖,他不禁寄希望于幸村只是误用了这个成语,并不代表他真的是这个意思——考虑到幸村平日里对成语的理解和运用水平,这个可能性相当大。
然而很可惜,这次也许有望文生义的部分在,但幸村并没有完全误用这个词——
只见幸村嫌弃地撇了撇嘴,难得地开始鄙夷卡卡西的智商。
“所谓藏木于林……哎呀——卡卡西你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懂!”幸村自鸣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新发型,又指了指卡卡西的脑袋,“简单来说,我——是‘木’,你——也是‘木’。但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就可以变成——‘林’。”
“我们站在一起就变成‘林’?”
“两个‘木’并排摆在一起,不就是‘林’?卡卡西,你想象一下——这是一个文字游戏——”幸村举起双手,开始在空中兴奋地瞎比划,张牙舞爪的动作宛如一只跳踢踏舞的大螳螂,肆意挥舞的手臂摆来摆去,险些打中一个路过老太太的脑袋——
卡卡西不得不摁住幸村的双臂,以免他造成更大的混乱。
“所以,你口中的藏‘木’于‘林’……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猜对了!”幸村对卡卡西露出灿烂的笑,“所谓藏木于林,就是一个伪装计划!”
伪装……计划……
卡卡西眼前阵阵发黑。他的大脑像是电源短路了一般彻底熄屏,眼前泛起的雪花信号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高血压气晕了,还是低血压昏倒了……
但幸村还在继续撩拨他的血压。
只见幸村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双眼放出光。
“我们本来就差不多高,衣服也很方便换——所以,只要我再把头发弄得和你一样——看起来在外型上就和你没有任何差别了!”
“……”没有任何……差别……了……
“而只要我的外型和你没有差别,当我们走在一起时,就会像一组影分身一样——根本没有人能在你我之间找到本体——”
“……”没有人能……找到……本体……
“——这样,就更别提真的认出我了!所以,只要我伪装成你,呆在你身边,我就是安全的!”
“……”就是……安全……的……
卡卡西倒吸一口气。
天塌了……
他感觉天塌了。
此时,沉甸甸的天压在他的肩上,他忍不住踉跄了一步。
但幸村自豪地挺直脊背,主动为他扛起这片天。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天才?”
卡卡西被幸村天才的光辉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他五雷轰顶,备受打击,几乎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好在幸村又拉住了他。
“当然,做戏要做全套,所以,我还准备了这个——”幸村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黑色口罩,随手糊在脸上。卡卡西腿脚不稳地后退两步,与幸村拉开距离。
幸村又绑上了护额,似乎正在思考该挡哪只眼睛。卡卡西干脆借机转身就跑。
但幸村的反应比他更快,瞬间识破他的意图,一把掐住他的胳膊。卡卡西甩了甩手臂,幸村死不撒手。
尽管在世界上所有与智商关联的测试中,卡卡西都可以轻松获得碾压幸村的分数。但在纯粹的蛮力比拼上,幸村还是略胜一筹。
“放开我——放开!”卡卡西使出全身力气扯回手臂,拼命朝街的另一头移动,但他的脚只是无力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滑。他不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养猪场待宰的牲畜,正发奋逃离这个疯狂的屠夫。
“我拒绝跟你这种怪人一起出任务!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不可能!”疯狂屠夫抓紧了手,扣紧的手指宛如钢制钳子,“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的发型——你可别想现在抛下我!”
“我当然要抛下你!你这个发型太古怪了——我不想和这副模样的你出现在同一幅画面!这辈子都不可能!快放开我!”
“卡卡西——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在嫌弃我!我真的开始讨厌你了!”
“你讨厌我手还抓那么紧!快松手——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幸村死死扒着卡卡西,一路将他拖行进理发店。大街上,不断响起相机的重重快门声正如实记录下这一幕——只是不知道这份关注究竟是源于幸村本人,还是这荒诞的一出烂戏。
卡卡西觉得这两者根本没区别。因为他已经完全被幸村拖下水,甚至,木叶第二天的头条搞不好就是——震惊!木叶之钩竟对路人强买强卖,复制忍者卡卡西能否承受幸村的重钩出击——
然后,他就也离身败名裂不远了……
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卡卡西就脚底发软,几近中风。
而理发店的金大师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正一带一路地进入店内。金大师似乎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赶客,但看到幸村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丝毫没有要找事的气势汹汹,不禁松下一口气。
卡卡西还在挣扎:“……放开我……幸村,我说——放开我!”
“绝不!”
幸村一路将他拖行至镜子前,拉住他的肩膀,与他肩并肩,并排而立。眼看着镜子里即将出现的“林”,他激动得差点原地跳起来。但他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咦?”
“……”卡卡西心如死灰,闭上了眼。
“等等——”
“……”背后的金大师也坐立难安,缩在前台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对吧……”幸村终于察觉到异样,“好像有些问题——”
“你搞反了。”卡卡西看着镜子里那两个左右对称却毫不重合的发型,一针见血地指出幸村愚笨,“你把头发的方向搞反了,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你的‘藏木于林’计划失败了。”
“什么?!”幸村条件反射地回头,在视野中寻找金大师的身影。金大师躲在一盆仙人掌后面,哭丧着脸,看起来正打算用仙人掌拍死自己。
“小哥,这是您自己要求的发型……您说过对此非常满意……”
“嘶——”
幸村身躯一震,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会以回旋镖的形式打回来。但他终究是个忍者,而且是个眼疾手快且脑袋灵光(存疑)的忍者。于是,他眨眼间便化解了这份不知所措和手忙脚乱,并将其转化成另一种气定神闲和游刃有余。
紧接着,他云淡风轻地向卡卡西指出自己慧明——
“对……对的!这是我的设计——我的巧思!毕竟,发型完全一样就太没意思了!总要有一些差别才能体现出我的独特才智!所以,这都是我意料之中的微小调整,不足为道,不会影响计划本身——”
金大师连连点头以示赞同,差点要为他的英明决定鼓掌欢呼。只可惜卡卡西突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两声笑刺耳似老旧自行车的紧急刹车,尖锐地打断了这场喝彩。
卡卡西看向幸村——
“那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他抬起手,手上是一张方才从文件袋里取出的纸张。纸的正面画着方方正正的表格,表格里用工整的笔迹填满了文字,表格的右上角还贴着一张2寸白底证件照。
“这是此次队伍的成员名单——”卡卡西慢条斯理地解释,“——你的那页。”
“嗯?等等——你要做什么——”
“还问我要做什么……”卡卡西苦口婆心地劝导,“这你都看不明白吗?”
“什么——不——别——”
“你现在这副德行——我拒绝和你出现在同一个队伍里。”
“卡卡西——你——”
卡卡西慈悲为怀地宣布:“幸村,去死吧。”
嘶啦——
几声轻响,纸张化作形状不规则的纸屑,像上下飞舞的扑棱蛾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幸村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纸片,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卡卡西,灵光的脑袋努力分析着眼前这一幕,直到他的眼神都泛出呆滞。
卡卡西则温柔又耐心地看着他,好像一位金牌幼师。
可惜幼师仅对2-6岁小朋友具有物种上的优势,而幸村无论是在体型上、还是破坏力上,都难以与幼儿园小朋友同日而语。
只见幸村一跃而起,眨眼间硕大黑影扑来,卡卡西发出尖叫。
“幸村——闪开!别扯我头发——也别撕我衣服!你是猿人吗!快闪开!”
“绝不!”幸村一把将卡卡西摁在地上,一边张牙舞爪一边血口喷人,“我恨你——卡卡西——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背叛我!我要咬死你!”
“等等——别上嘴——你冷静一点——”
“绝不!我要冷静地咬死你!”
“喂——别——你听我说——”
卡卡西的声音淹没在氛围焦灼的理发店内,这一刻,狭小的店内同时爆发出怒吼声、撕咬声、唾沫飞溅声,还有琳琅的摆设依次倾倒的劈里啪啦声和踢里哐啷声,热闹非凡,碎碎平安。
而在这层层声响之下,盛有仙人掌的花盆也从柜台上轻轻一跃,轻巧地落在正缩在柜台边瑟瑟发抖的金大师头上,金大师发出此生从未有过的凄厉嚎叫——
“啊啊啊啊你们两个神经病要打到外面去打啊——我今天真是渡劫啊——你们要把我的店给砸了!”
“抱歉——抱歉——我马上送他回医院——”
卡卡西还在试图解释,但他的解释很快被幸村呲牙咧嘴的恐怖宣言打断——
“卡卡西!我真的恨你了——我绝对会恨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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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的恨意大概持续了两分钟。以宇宙诞生到毁灭的时间尺度来看,这两分钟的确挺久的,简直与人的一辈子相差无几。
因为卡卡西又从文件袋里取出另一张纸,看起来和上一张一模一样,甚至右上角也贴着幸村的照片。
卡卡西耷拉下肩膀。“这才是正式名单……撕的那张是我写错的废纸,本来也是打算丢到碎纸机里……”
幸村蹲在马路牙子上,嘴里叼着刚从路边拔的狗尾草,活像个染发又逃学的街溜子。他接过那张纸,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才恶狠狠地用鼻孔出了一声气。
“原来你也会手误写错字啊!”
“……看书看太晚了难免眼睛花……”
“说明你该去配老花镜了!”幸村嘟哝着嘴,把脑袋撇向一边。
卡卡西叹了口气,伸手在幸村头上重重拍了两下。幸村没躲。那干枯又毛躁的触感扎在皮肤上,为卡卡西的心情带来些许不快——
连手感都变差了……卡卡西悲哀地想,难道他以后真的要忍受幸村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吗?
简直天塌了……
“你能去买顶帽子吗?”他诚恳发问。
“我拒绝!”
卡卡西无力地点点头,目光投向街对面已成一团糟的理发店,金大师正急得跳脚,对着一名巡逻警官大肆渲染他们两人的恶劣行径。警官一边对着金大师连连点头称道,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如实记录下这位目击证人的证词。
卡卡西眼中光彩尽失,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警官终于安抚好了受到极大惊吓的金大师,来到卡卡西和幸村面前,手上的小机器吐出一张纸条。
“别紧张,你们只是寻衅滋事,又不是聚众写黄文……情节不算严重,就不拘留了,但得跟我来警局做笔录并接受批评教育。”
卡卡西麻木地点点头。这是他为人三十载第一次留下案底,他对这种经历相当陌生且不适应。幸村却不然,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被捕,而他向来对这种事熟稔于心——
于是他早有预料地站起来,正义凛然地看向警官。就在卡卡西诧异他这次认错态度竟然如此良好的同时,幸村的手指却率先朝向卡卡西的脑袋。
幸村呲了呲牙,恶人先告状。
“我是良民——是这个叫卡卡西的恶霸先闹事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所以罚款应该由他来交——”
顿时,恶霸卡卡西的心脏抽了抽,剧烈的酸涩感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更言不尽的复杂感受在脑海中不断翻涌。这份情绪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压垮、将他的逻辑绷断。
卡卡西心里突然莫名地很难受,难受到无以复加,难受到痛苦难耐,难受到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以他干脆给了幸村一巴掌。
啪——
酸涩感消失了。逻辑和理智回来了。卡卡西爽了。
然后,这个鲜红的巴掌印被警官认定为“是卡卡西先闹事”的有力物证。再紧接着,这份寻衅滋事的罚款,也的确变成由他来交——
不管怎样,那一巴掌的确是扇爽了。
卡卡西简直意犹未尽。
卡卡西:心跳突突的差点以为是爱上了,原来只是被气的……果然,给了幸村一巴掌之后就好受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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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藏木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