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蜜在无数次重复跑过的族地街道。
明美家离族地大门最近,蜜先看见了明美头朝外趴在门槛上,明美腰上还压着一个人,后脑勺黑压压地蜜分辨不清是谁,室内的景色溶成一片黑红色。她再往前跑,是美智子家,美智子表情静止挂在二楼的窗户上,瞪着眼睛抓着窗框,窗玻璃上还有她们一起贴上的贴画,只是原本透明的地方变成了**的红色。
宇智波蜜的视野模糊了几秒,袖子狠狠按在眼睛上,她又能看清了。她跨过鲜红色的、在石板路上肆意流淌的河流,冲进了家门……倾倒的家具……四条腿飞溅的餐桌……爸爸……妈妈……
有着深刻泪沟的魔鬼,眼中是两片无情的血泊。勾玉在血泊中旋转起来,蜜睁开了眼。
天亮了。
宇智波蜜方才还是个五岁的孩子,醒来怀里就抱着另一个孩子了。
小孩子为什么不能一夜长大呢?
好几天过去了,宇智波仇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他乖的时候很安静,哭起来却闹得人头大。他饿了哭,渴了哭,困了哭,尿了哭,想翻身了也哭。这个糟糕的世界,他不满意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总是在哭。
蜜被他吸得疼,然后是胀得疼,又被他吵得头疼。毒药的研究完全继续不下去,那些药水药粉没有一样是小婴儿能闻的,蜜被折腾得站着都能睡着,睡着就重复噩梦。
这孩子完全像是来惩罚她的。
惩罚她企图忘记父母、忘记仇恨,企图做吉田夫妇的好女儿、木叶的好走狗。
一轮折磨结束,孩子总算安静了。蜜把他放进摇篮里,窗外叮叮当当地在响,她看向外面。
身材高大的男人扛着圆木路过,另一个满嘴尖牙的男人抱着后脑勺,在和红发女人斗嘴。在咯吱作响的电流声中,圆木被切成了木板,一片片地钉上梁柱。
他们吵吵闹闹地干活,快活得像另一个世界。
破寺庙确实不太适合常住,只是重新建房子也太……似乎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似的。不论是鹰小队还是蜜自己,蜜都不觉得可以长时间在这里停留,毕竟木叶的追兵随时可能找上门来。
她坐在破败寺庙的阴影里,将前一次的失败逐帧复盘,还是优子的嫌疑更大。
——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只凭背影就认出了她。
下次看到……必须先下手杀掉才……
破木窗外出现了一道阴影,蜜循着动静看过去。
“喂,坐着发什么呆!孕产妇可是很容易缺钙的,到外面晒太阳发呆……可恶,我这才不是关心你!别以为我原谅你偷跑了!”
“?”
“……偷跑?”
“啊啊啊啊!为什么宇智波都是这种又呆又让人抵抗不了的类型啊?!”
“??”
红发的女人直接跨过破木窗,钻进来把蜜连人带凳子端起来,放到了外面的草坪上。
“给我!好好地!在这里坐着发呆!”
“香磷,你什么时候跟佐助结婚呀?”
迈着螃蟹步的香磷被蜜一把拉住。
佐助信任的同伴 佐助的妻子=可以把宇智波仇交给她养育
这个等式一成立,蜜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
香磷像条河豚似的鼓了起来。
“佐助虽然已经有了好几个妻子,但是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应该喜欢佐助吧?不如……”
河豚变成了红色的炸弹。
香磷跳起来捂住蜜的嘴:“谁说我喜、喜欢?!我要告你诽谤啊!”
蜜很失落。
“唉……不喜欢啊。抱歉,我弄错了。”
香磷看起来更生气了,她提着拳头冲向工地。
“佐助,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变成了渣男?!还有几个老婆在哪里?你这样对得起、对、对……对得起蜜吗?!”
鹰小队热热闹闹地吵成了一团,那是蜜永远无法融入、无法拥有的东西。她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到了她也拥有同伴的时光。
在宇智波族学里的同学,在木叶忍校的同学……蜜突然想到一件她绝对无法接受的事。
“佐助。”
“?”
不知不觉带了点忧郁气质的少年,三两下就跳来了,他的眼睛反射着阳光的光斑,碎木屑沾了些在衣服上,他染上了草木的清香味。
“你的妻子里,不可以有木叶的人。”
“……”
“我记得在忍校的时候,有不少女生对你表白过?就算你接受了她们、生下了孩子,也不可以姓宇智波。他们天然就立场不同,即使是吉田优子这样心软的女人,都能向木叶报告我们的行踪。我死了无关紧要,失去仇和其他孩子的话……”
“不是木叶。”
“那些忍者,不是木叶来杀我的?”
“不是。”
“优子把消息给了木叶,但是木叶不想承担明面上的责任,所以把任务给了其他忍村吗?倒也有这种可能。”
“……不是,是……”佐助有点焦躁地止住了话头:“这件事交给我,不会有人敢对你出手了。”
佐助空荡荡的袖管还在风里飘荡。他的表情认真,眼里的光斑暗了下来。
“佐助。”
“嗯。”
“你出事的话,仇就没办法顺利长大了。所以你把仇恨记在心里就行了,不要和木叶硬碰硬。下次再见到吉田优子……我会杀了她。”
蜜感觉胸口有东西在撕扯,她的心在被这个决定杀死。但是优子已经背叛她了,她用吉田优子的命换万花筒写轮眼,有什么不对呢?
——她和吉田优子的狩猎关系,要倒转了。
这样想的时候,兴奋和痛苦同时从躯体里沸腾起来。她控制不住眼眶的湿润,又欣喜于自己即将变得更强。
佐助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拥有了万花筒,我就可以……”蜜话题一转:“所以稻叶她们现在怀孕了吗?我想去把梅枝接来。我的身份暴露了,她和我朝夕相处,可能会被肥猪卖掉。”
“……嗯。”
“嗯?这是肯定哪个?稻叶怀孕了?”
“……嗯。”
山脚花婆婆的家里,稻叶的肚子真的微微凸起。蜜惊喜地翻过篱笆,稻叶手里的水瓢掉在了地上。
“蜂蜜小姐!”
田之国和汤之国离得并不远,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来说,花了半年时间平安到达,已经是老天庇佑了。稻叶满含感激地把她路上的见闻讲了一遍,蜜摸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感受到生命在其中欣悦地跳动。
“真好啊,仇马上要有兄弟了。”
“不到生出来,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还是儿子吧。相对于他要承担的责任来说……生孩子也好,报仇也好,如果是女孩就太辛苦啦。”
“呵呵,只有神明才有这种改变性别的伟大力量吧?……”
“说的也是……”
说笑间,一个年轻男人挑着桶走进院子,将水倒进缸里。
“这是谁?没见过。”
“诶!是、是我来田之国的路上,遇到的逃兵难的灾民。因为、因为花婆婆和我都不太适合做体力活,就暂时雇佣他帮忙了!”
“这样。”
“是的是的。”
“佐助对你好吗?”
“……佐助少爷是个、是个正人君子,他非常体贴温柔!”
“虽然说佐助体贴温柔的样子有点难想象,但是你满意就再好不过了,我也算没有食言。”
“现在的生活,是从妈妈过世以来,我最幸福、最幸福的日子。”
稻叶笑了。即使是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是她想也想不到的好日子。原本黄瘦的脸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温养之后,在阳光下显出半透明的光彩。
“……那就,太好了。”
回山的路上,佐助看起来不是太高兴。
“我会送她们离开。”
“?”
“人多了,会引人注目。”
“对,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是这样你会很辛苦吧?要来回奔波了呢。”
“……没事。你想再见她的话,我带你去。”
“不用啦,见一次已经足够了。”
蜜趴在佐助背上,看着光影飞快地跳走。夏天总是这么生机勃勃,人类的悲欢影响不到自然的更替。
“真好啊,宇智波很快就可以变回大家族了。等到仇长大,大家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地分散。我们聚居在一起,就像小时候的族地一样,宇智波又会热热闹闹地了……”
香磷很喜欢宇智波仇。尽管她拒绝成为佐助的妻子,但是带孩子的工作被她强势分走一半。那么个哭起来能把人天灵盖都掀飞的婴儿,却让香磷每天都在抱着脸颊兴奋尖叫的路上。
房子很快盖好了,几人从破庙宇搬到了新居里。鹰小队的几个男人时不时会分头离开一阵,带回来的东西渐渐把空荡荡的房子填满,除了没有水电,生活已经重新走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梅枝从肥猪城主府里被带出来了,佐助带着梅枝来见过蜜一面。侍女有对未来的恐惧和茫然,但是“无论如何也比被卖去勾栏强,请不用为我担心”。
这个世界,对于弱者总是缺少耐心,就像河流不会询问浮萍想要去哪里。
在这个小山村里打探忍界的消息,也有点为难村民。蜜的消息来源,渐渐变成了佐助和暂时停留的鹰小队。世界突然变得清静了,宇智波仇飞快地长大。
他会抬头了,会翻身了,会坐了,会爬了……小婴儿皱巴巴的脸渐渐被撑开,变得白皙圆润了。
“a……m……”
仇嘴里咕咕哝哝地,他最近经常像乌龟似的爬来爬去。蜜把他从围栏里挖出来,放在膝上晒太阳。
“a……aa……ma……”
蜜低头。
“ma……mama……”
“……你说什么?”
蜜没教过他这个,她甚至很少跟仇说话,每次他哭都是上上下下全部检查一遍。
——是香磷教的吗?还是佐助?
“mama!ma……a……”
小婴儿自顾自地笑起来。
陌生的情绪将蜜击倒了。她像是一条在激流中窒息挣扎的水草,突然勾住了树。
她看不清小婴儿的脸了,阳光和森林也不见了。她缩小、缩小,躺在了妈妈怀里。两张宇智波的脸降临在她上方,她咯咯地笑,口齿不清地叫妈妈,那两张宇智波的脸就都笑了。
“蜜?”
蜜眨掉眼泪,看见佐助蹲在她面前。
“仇……小仇叫我妈妈了。”
尽管这个孩子诞生自蜜的腹中,但谁说田地要爱她的果子呢?直到她听到这一声——
“mama!ma……ma!”
这颗复仇的火种,在叫她妈妈啊……她居然已经成为妈妈了。
“嗯。我听到了。”
“……我不想做他的妈妈……我是个坏妈妈,等他会走路就要把他丢下了。”蜜狼狈地哽咽:“他学说话这么快,走路也会很快学会了,到时候我就会走了……他就没有妈妈了……像我一样……像你一样……没有妈妈了……”
佐助的眼圈变成了粉红色。他笨拙地用袖子擦蜜的脸。
“别走。”
“不行啊,那样我就是个懦夫了。我到了净土,要怎么对爸爸妈妈、美智子她们说呢?说我是个贪生怕死的畜生,认了木叶的仇人做新的父母,把他们都忘了吗?”
“……”
宇智波仇丝毫不知大人的痛苦,他笑了一阵,自己玩累了就睡着了。山里天黑的早,蜜把他放进婴儿床里,想要再去研究一会毒药,推开门就见佐助在门外。
“有事?”
“……”
佐助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回房间里,关上了门。
“……再为小仇,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