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人间蜉蝣客 第6章 第 6 章

“呼……呼……”

又开始了。

逃命。

迷雾的药粉在身后散开，蜜托着鼓胀的肚子，穿过民居，向城外稀疏的树林狂奔。

——在城里开战的话……她的毒药……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逃命。

向后飞退的景物，还有身后紧咬不放的追兵，渐渐与那时候重合在一起。

人类的**如此丑陋，那时的她，在重重保护下，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

在第一个休整的小镇，钱袋就被游荡的少年摸走了，等她追到人，钱财已经分散着向不同的方向跑了。酒馆的老板看她风尘仆仆，免费借给她房间短暂休息，结果差点被卖给老头做填房。偶遇的忍者远远地避开她，转头把消息卖给了交易所……

木叶的追兵，觊觎写轮眼的忍者，贪恋美色的贵族，甚至是饿肚子的普通人。

她像是鱼竿上的一尾鱼饵，黑暗世界里的鱼追在她身后，露出狰狞的尖牙。黑暗可怖的世界，是不见底的深海，潜伏着数不清的怪物。

每次睡着，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醒来，又或者会做哪里醒来。她只能不停地跑，跑啊跑……像是追逐太阳的荆棘鸟。她只知道，她要找到族兄，把真相告诉他。

他会报仇的。

他会保护她的。

那是幼时就约好了的。

失去一切的小少年强忍着眼泪，承诺会报仇，会永远保护她。

——可是，佐助现在在哪里呢？

明明说了的……不要走远。

沉重的肚子，让她步子不像平时那样稳。她控制不好迈步的距离、跳跃的高度，孩子又吓得乱动，肚腹里像有鬼物在撕扯，她分不清是剧烈运动导致的坠痛，还是即将要生产的痛。

她为自己施展医疗忍术，一头钻进树林，追兵如一串捕猎的鳄鱼，蜂拥着散进她身后的阴影。苦无、手里剑只是第一批试探的攻击，幸好蜜也有些准备。

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启动了，毒烟嘶嘶地吐着信子，将整片森林笼罩成了烟雾缭绕的仙境！

这争取了一点逃跑的时间，水龙张着巨口，盘旋在毒烟中，转瞬便突破了包围。陷阱只留下了几个忍者，蜜只能继续跑。

幸好为了研制毒药，她有不少失败品。幸好多年逃跑，她身法相当不错。

她缀着这群尾巴，从森林跑到了石滩，从石滩跑到了海边，从海边跑到了更大的森林……毒箭、毒苦无、毒水、毒雾在飞舞。身后的忍者不断倒下，又有新的追兵缀上来。

忍具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多了起来，好在都不严重。查克拉渐渐不够用了，疾速的奔跑中，医疗忍术也不好施展了。

她的腿开始失去知觉，她的肚子坠胀得像要从那里掉出来……她感觉裤子湿哒哒的，湿热的液体在夏风中顺着腿淌下来。天际的墨蓝色渐渐亮了起来，变成了深蓝色，浅蓝色……变成了宇智波族服的颜色。接着族徽在一片蛋黄色中升了起来，红澄澄地。

蜜感觉眼睛很痛，像是有水泵在里面抽水。她的查克拉飞速往眼睛里钻，所剩不多的力量无法附着在脚底，她从树上掉了下来。

她想起来，这只左眼，曾经受过伤……在灭族那天。

也许是那时候的后遗症。蜜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勉力继续往前跑。树叶交叠的缝隙中，露出一个个圆圆的光斑。她抬头，看向头顶的太阳。

她看到爸爸妈妈在族徽中，向她招手。

‘小馋猫，烤鱼的味道怎么样？’

——最后的那条烤鱼，她没有尝到啊。

它掉在地上了。

她没有尝到啊！

爸爸擅长钓鱼，妈妈擅长烤鱼。她应该记得妈妈的味道的，可是时间带走了熟悉的味道，她渐渐地想不起来了。她越回忆，那些美好的事跑得越快。她连妈妈的长相也不记得了，爸爸后背的触感也不记得了，一左一右牵着她逛街时手掌的温度也不记得了。

身上的痛渐渐地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肺里的剧痛和口腔的腥气渐渐地感觉不到了。她努力向天空伸手，想要拽住妈妈。

“妈妈……爸爸！”

爸爸答应带她一起去钓鱼，妈妈答应生日就给她买的昂贵和果子……都失约了啊！

童话故事里，穿上了羽衣的仙女不由自主升上了天空。她轻飘飘地，像是要飞起来，大概就像仙女一样吧？

“……妈妈爸爸，我也要去……带我一起……！”

一片紫色的东西突然挡住了红澄澄的族徽，挡住了正在招手的爸爸妈妈。宇智波蜜想把它挥开，手却被温热的东西抓住了。

“没事了，没事了！”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半透明的紫色后面，那轮族徽越来越远。

“妈妈……妈妈！爸爸！”

红澄澄的族徽越来越远，她的爸爸妈妈也越来越远，太阳也越来越远……她追不上，她没有仙女的羽衣。她只有尘世的锁链，把她困在恶臭的仇恨沼泽里。

世界暗了下来。

景物在一明一暗地摇晃，她轻飘飘地，像是一只被系住的气球。系住她的，是一只手，这只手在颤抖。

蜜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一颗黑色的刺猬抓着她，她的手是濡湿的，像浸在水里。她想起来幼时，爸爸带她去南贺川。爸爸钓鱼，她玩水，手浸在河水里，就是现在的感觉。

“……不要走……对不起……我不该……”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蜜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将那个人的名字挑了出来。嘴是麻木的，她不知道说出来的对不对。

“……是优子……”

“她认出我了……”

“……好开心……”

“……把孩子……剖出来……你快走……”

——这样也算交代完遗言了吧？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再来接她呢？

蜜在虚空中搜寻，却只看到不明所以的色块。那些色块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她始终看不到爸爸妈妈，她有点怕……没有人引路的话，万一失散了怎么办呢？

她听到什么东西在滴滴作响，有人在按她的肚子。

“谁……？”

“别怕。”

黑色的刺猬捂住了她的眼睛，她连色块也看不见了。她渐渐觉得很冷，声音也开始越来越远。

再次醒来，宇智波蜜一睁眼，就又看见了破败的茅草屋顶。

疼痛消失了。她摸了摸肚子，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已经不知去向。

——孩子……失去了吗？

蜜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计划出了重大的纰漏，一切似乎都要重新来过。

潜伏的地方已经被木叶发现，那支商队恐怕很难完成取信木叶的任务了。长子没能平安降生，她只能再想办法补上……疲惫的身体提醒她，一切又要耗费更多时间。

——为什么总是在等？

——为什么总是在失败？

——难道木叶真的是天命所归吗？为什么这种犯下屠杀大罪还死不悔改的东西，会是天命啊！！！

她抚着瘪下去的肚子，将自己蜷成一团，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蜜不懂。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她早就决心成为他们的报应了，她还要等多久，才算是到时候呢？

她翻身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门外的人。破烂的木门被吱呀推开，黑色的刺猬三两步到了她面前。

他的单臂里，抱着个襁褓。

这感觉，就像是考试拿了零分，老师突然告诉她是算错了分数！蜜撑着手臂坐起来，探头看向佐助低下来的怀抱。

小婴儿脸蛋是赤红色的，胎发浓黑。没睁开的眼睛上，挂着两滴泪珠。

“别乱动。”

佐助只有单手，抱着孩子，就没有手做其他事了。他用襁褓压住蜜的手臂，想把它送进蜜的怀里。

“他哭了，怕吵到你，就拿去外面了。”

“‘他’？是长子啊。”千斤的重担顿时少了一半，压住蜜的那块巨石，总算轻了一些。她阻住佐助的手：“别给我，把他抱走吧。”

佐助有点惶然。

“……你、你不喜欢他？”

在看见他之前，蜜对他没有多余的感情。它是一件任务，一个累赘……任务只是任务，忍者讨厌累赘。可是看到他的刹那，也许是激素作用，红彤彤的小猴子让她的心化成了水。

她想亲他，想抱他，想把小时候妈妈唱的摇篮曲，再唱给他听。

“喜欢。”

蜜把襁褓推开。

“但是，只要抱抱他，我就舍不得啦。所以现在就把他送走吧，稻叶和你的其他妻子，可以照顾好他的。”

“……”

“那个紫色的东西，是什么？”

“……须佐能乎。”

“太好了。我的侍女梅枝，她不适合在城主府里了。我们把孩子托付给稻叶，就去把梅枝接来吧。她如果愿意做你的妻子，就可以和稻叶作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能在山下安家。”

“……”

“长子已经有了，我就能放心地出发去木叶了。”

蜜运转掌仙术，发现伤势已经被处理好了。

“你请了医忍？”

“……嗯。”

“很贵吧？我的封印卷轴里带了不少肥猪送的礼物……哦，肥猪就是我的那位城主丈夫，他很大方。我一会儿去把它们当掉，你拿去给稻叶她们。你现在行动不便，也不方便接任务，稻叶也要买生活物资才行。”

蜜说了太多话，嗓子里干得很，困倦又翻涌上来。

佐助低下头，默默地看着怀里的襁褓。似乎是经受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他脸上有些憔悴，一向明亮的眼睛下，带了点青色。

“……是生气了吗？因为我先发脾气离开了，没有及时来保护你。”

“你生气了？什么时候？”蜜仔细回忆，也没从最后一次的见面里想到一点蛛丝马迹。“我没有生气。稻叶她们是普通人，她们更需要你保护。而且你也及时来了，不用因此自责。”

蜜甚至有点遗憾，要是佐助来得再晚些，她就可以跟爸爸妈妈……她咽下这样软弱的想法，把亲人和友人的音容笑貌回忆了一遍，心又硬了起来。

“抱抱他吧……他也是你的孩子。”

“佐助，他现在是宇智波的长子，未来要挑起复仇的使命。我要是抱他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人去惩罚木叶了。”

混沌的脑子，让她下意识忽略——拥有着须佐能乎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佐助没有继续去报仇？

她得到的消息，还停留在佐助和漩涡鸣人决斗失利，失去了一只手，战力大损。

“第四次忍界大战过去，木叶已经是公认的忍界第一。如果我也放弃的话，如果宇智波也放弃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人再给死去的人公道了。我们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我的爸爸妈妈、明美、纱绘、美智子，就都死得像笑话了。”

佐助的眼圈泛出点粉红色。

蜜眨着困倦的眼睛：“我现在有点困，等我睡醒再出发吧。”

“可是、可是我只有一只手。我抱着他的话，就没办法战斗了。战斗的话，就只能放弃他。”

——这倒是相当现实的问题。

蜜的瞌睡稍停了几秒。

“拜托给稻叶的话……”

——应该可以相信吧？毕竟稻叶是个连仇人都能原谅的傻子。

“这个孩子，我没办法、没办法交给其他人。”

——珍贵的长子只有一个，如果失去的话，即使佐助再努力，宇智波要恢复实力，也需要花费至少两代人的时间。

何况，自从……她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佐助哭了。

她心软了。

“……那，我就把他养到会走路吧，这样他就不会拖累你了。”蜜伸展开手臂，那个柔软的小东西，就顺着佐助的手臂，滑进了她怀里。“他就叫宇智波仇吧，仇恨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