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清晨推开窗户,几缕阳光破开云层落下来,雨后的空气清冷爽朗,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春雨使人倦乏,一歇下去就不太容易起身,律一觉醒来时,屋外的天色大亮,推开窗户观察了一下,发觉日头已经越过了树梢。
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推门下楼,正巧遇到佐助从外面回来。
他大概刚刚晨练结束,衣服穿得轻便,将手里的剑放下了,才扭头对她说:“早饭在灶上热着。”
她转身就进了厨房端出自己的早饭放在桌上,按着垫子坐下来进食。
早已经吃过饭的少年也捧了一杯茶坐到对面,静默地陪着她。
律没有让安静持续太久,“贝加尔呢?”
“去后山了。”佐助答道,“大概午时才会回来。”
律轻轻颔首,转念想起忍兽厚实的皮毛,在山野间奔跑粘上的不少尘土杂草,眉毛又皱了起来,“它该洗澡了。”
佐助只是应了一声,像是随意附和。
“贝加尔不喜欢洗澡。”律接着细细解释,“它肯定知道我最近想给它洗澡,所以才跑出去不肯回来,我也抓不到它。”
她委婉又不动声色地撒娇,佐助需要绕一圈才能领悟出来,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没事,待会我去抓它。”
于是律心满意足地捧起了粥碗,小口地喝着清粥,袖子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细瘦得令人揪心。
佐助看着她的侧脸出神,想起一年前她还算健康的身体,一转眼又虚弱成这样,恍惚像极了刚来木叶时的模样,心里难免叹气。
恰在此时,律也开口:“我想起以前我们住在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
倒不如说自始至终,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佐助看向了庭院,他们回来之后只是稍稍清理了房子,院子里只清理了一小片用来挂晒衣服,其余的地方仍然野草疯长,再过几年大概能长到人那么高。
律来木叶的那天,也是春天,他蹲在院子里,正跟刚长出来的一片杂草较劲。
彼时还没去世的三代火影照旧穿着他的长袍,一手提着一小包衣服,一手牵着律,从门口走进来,左右找了一圈才在院子里发现他。
“佐助。”
听见有人喊他,佐助抬头站起来,回过头看到火影身边瘦弱的女孩,一时愣神。
她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漆黑的头发梳成乖巧的姬发式,软软地垂在颊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难以分辨眼底的情绪。
佐助在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他正愣神,三代火影又开口介绍,“这是你的族人。”
“不可能!”佐助脱口而出,下意识否决之后才回过神,略带敌意地看向他,“我的族人……都死了,我没见过她。”
三代火影为难地摸了摸他的长胡子,“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那是个八岁的男孩理解起来还要吃力的理由,佐助那时归纳起来就是:第三次忍战的时候,她的妈妈假死叛逃了,现在似乎也不在了,发现她的时候她被人抓起来正要送去拍卖……
“拍卖?”佐助一时都没顾得上火影说自己的族人里会出现叛徒,被这个古怪的词语摄住了心神,“为什么?”
三代火影却没有再回答,长长叹了口气,也不解释究竟怎样把她救回来,摸摸他的头道:“你们家的女孩很珍贵,你得保护好她。”
他把女孩留下就走了,只剩佐助和她面面相觑地坐着,尴尬的安静持续了很久很久,佐助才迟疑地问:“你叫什么?”
她眨了眨眼,声音轻哑地回答:“我叫律。”
“我叫佐助。”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的嗓子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说:“我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你知道你是宇智波吗?”
她又摇头,什么也没说。
佐助一时起疑,仍然怀疑三代火影认错了人,只是凭着传闻就相信了她是他的族人,“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露出一个回想的表情,说出了一个名字,“纯夏。”
虽然一族的人都已经没了,佐助相信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也一定有谁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宇智波的忍者一向赫赫有名,放在同代之中也是佼佼者,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他拿这个名字去问教授历史的老师,果不其然见到老师露出怀念的表情,“宇智波纯夏吗?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佐助稍微安心了点,有这个人存在至少证明了律确实是他的族人,他还想了解得更多点,“她很有名吗?”
“当然,她可是个像你一样的天才。”老师说得理所当然,仔细地回想,“我记得纯夏……十岁开了写轮眼,十三岁成为中忍,在当时的战场上也是威名赫赫,和四代火影是同世代的人呐。”
佐助对此倒是反应平平,前有宇智波止水,后有宇智波鼬。
在天才倍出的宇智波一族里,无论再怎么辉煌的过去都只会变成平平无奇的履历,诉说一个天才理应具有的不同寻常。
“我也曾经教过她,那是个脾气很好的孩子。”老师颇为惋惜地说出她最后的结局,“我记得她战死了。”
实际上她是背叛了村子,也背弃了宇智波一族。
佐助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回去,无论怎样也想不通宇智波纯夏叛逃的理由,正如那一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一夜之间无家可归的事实。
回到家时律还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某个地方出神,佐助出门上学的时候嘱咐她在家等着,她似乎就一直这么坐着,还保持他刚出门时的姿势。
只要稍微用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她很瘦弱,肤色是病态的苍白,与他的同学相比缺乏生气活力,好像一具不会动的人偶。
在确信她是自己的族人后,本能的亲近和古怪的别扭同时泛开,佐助看着她总有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又默默按下不语,再三纠结之后吸了口气,忽然安定下来。
叛徒的女儿,罪人的弟弟,似乎谁也没资格嫌弃谁。
毕竟从今往后,也只有他们两人背负宇智波的名号了。
*
律的到来像湖水里投下的小石子,溅开几圈波纹又迅速归于平静。
不知道三代火影怎样解释她的来历,让她入学忍校后,老师们没有露出异样的眼光,也只有学生私下里悄悄议论几句,终究没什么古怪的传言,就这么让她平静地融入了木叶。
他们或许年纪差不多,看身高要比他矮一点,佐助问过她的年龄和生日,律掰着手指比了一个七,又比了一个四,最后再比了个八。
不知道她是因为不常与人交流,还是因为遭遇变故还没缓过来,总之佐助花了点功夫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应该有七岁了,生日是在四月,又快要过八岁生日了。
佐助去年就满了八岁,细算下来她要比他小半岁左右。
而他又是在木叶长大,于情于理佐助都要担起责任照顾她。
要照顾律不是一件难事,虽然很少说话,但她格外听话,无论叫她吃饭睡觉还是出门上学去,她都会老实照办。
与其说是照顾一个小妹妹,佐助感觉自己更像捡了一只小猫崽。
时间久了她逐渐恢复了一些活力,佐助打扫卫生时,她也会主动拿着抹布和水桶过来,帮他一起擦地板。
等她有了精神,佐助才给她摸了摸学习的底子。
忍校的课程一贯分为识字、历史、算数、忍体幻三术训练,第一的宝座常年归属于他,要给律测试不难。
她认得大部分通用字,进度还要比他的同学快一点,算数也不落后,但说到历史就是一窍不通,连五大国和忍村都没有概念。
至于忍者的基本素养……她能说得出忍术、体术和幻术有什么区别,佐助就心怀感激了。
一通摸底测试做完,佐助疲惫无比,不禁疑惑地问:“你妈妈不是很厉害的忍者吗?怎么什么都没教你?”
律眼巴巴地望着他,老实地答道:“妈妈说我还小,没必要这么早学。”
佐助稍一愣神,想起了母亲。
他学豪火球之术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练习,弄得脸上都是伤,母亲给他擦药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佐助只想追赶父兄的背影,对母亲的劝告只当安慰,放学就去修行,在家的时间很少,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后悔,没能在家多陪陪母亲。
大概律的妈妈也舍不得她吃苦吧。
佐助吞回了要说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那你呢?律,你想做忍者吗?”
他倒是忽略了这点,木叶里人人都是在忍校长大的,就像忍者的孩子也一定是忍者一样,三代火影直接将她安排到忍校里,佐助也忘了问她自己的想法。
但他不认为律必须做个优秀的忍者,甚至于向鼬复仇的事也不是她要做的事。
佐助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整个木叶只剩他一个宇智波,律也从没问过。
或许她知道,或许她还不理解生离死别,佐助准备将来再告诉她。
他希望她安安稳稳平安无忧地长大就好了,作为宇智波最后一个女孩,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似乎照顾好律,就能减轻一点罪恶感,他可以稍稍慰告在天之灵。
佐助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份责任。
但律安静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定格在他手里的苦无上,然后她缓慢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要做忍者。”
佐助没问为什么,也点头说:“好,你的进度落后了很多,我会给你补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