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凤姐去侍奉贾母,见她正高高兴兴的,便趁机将薛太太想为迎春说亲一事回了。贾母听是薛太太要为迎春说位新科进士,一时也来了兴致,细细问起纪花明的家世、人品等。
她听了凤姐之言,垂头不语。这人选她倒是心中称意,新科进士,才将将二十一岁,家世清白,才学不俗。只是她不喜大儿子成日不好生做官、骄奢淫逸,也不喜大儿媳浅薄偏执,关系本就不亲密,何必主张此事,反而得罪了他们。
凤姐察其神色,似有回避之意。她又叹又笑,说道:“老祖宗说巧不巧?和宝丫头定亲的苏鸿高中状元,这位纪榜眼和苏鸿可是同门师兄弟。姨妈一说,我便想着这两个都是有才学有人品的,一个是表姐夫,一个是堂姐夫,都能引着宝玉,再好不过了。”
她见贾母神色松动,心中方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听姨妈说,这一甲游街好威风势派,那纪榜眼坐在高头大马上,人也生得威武。他一出来,整条街热闹得了不得,花瓣儿帕子香包一股脑儿扔了他一身。姨妈喜欢极了,因听他家里要给孩子寻个性情温柔的,这才想到咱们二姑娘。不然,姨妈肯定紧着探丫头了。”
王熙凤笑嘻嘻将一串儿话嘟噜出来,说起游街之景更是天花乱坠,跟眼前亲见一样。贾母不由笑道:“你没见过,我当时给你姑妈选了林姑父,就是跟几个亲戚太太一起看热闹。那年状元榜眼都老大年纪,你林姑父一出来,整条街都亮堂了。也难为你姨妈心慈,能想着迎丫头。”
说到此处,贾母便想到现今大儿子儿媳并未给迎春主张婚事,她开口倒也不难。若真任由他们裁决迎丫头的婚事,只怕会耽搁了迎丫头。此情此景又勾起她思女之意,不免有几分意动。
何况也只是先相看相看,倒也不妨碍什么。
她主意已定,便命鸳鸯传话,将贾赦和邢夫人叫来荣庆堂一同商议。贾赦和邢夫人虽心中不满,但因未曾相看,他们也不好一口回绝贾母之意。何况又是薛太太做媒,更不好驳了亲戚的面子,便想着待相看时挑个毛病再回绝。
且说薛太太传来好消息,苏母和纪花明便连忙置办礼物,与贾家约定了日子便带着纪花明上贾家拜访。贾母带着邢、王二位夫人及薛太太坐在外头,迎春坐在屏风后绞着帕子,心中迷茫又带着些许忐忑。
苏母往日也曾拜访过贾母等人,众人并不陌生。一见她后头长得高大威猛,却又斯文有礼的年轻人,便知这是纪花明了。贾母和王夫人一见他品貌便心中喜欢,邢夫人虽满心挑剔,左看右看却也觉纪花明不错,心里嘀咕二房还真这般好心。
迎春在屏风后见了,眼神虽仍是木木的,却也多看了两眼。她身旁的绣橘细细打量,见果然是一表人才。虽生得高大,姨太太却说这人连重话也不会说。想着姑娘终身有靠,喜得挤眉弄眼一番,拉拉扯扯叫迎春细看。
少许,纪花明便被带到前头去见贾赦、贾琏等人。薛蟠受苏母和薛太太的托,特意陪着引见。
苏母在旁入座,和薛太太对视一眼,便笑着命丫鬟呈上见面礼送给贾母、王夫人等。她笑道:“这孩子心眼实。我们鸿哥儿不在家,他知道我要出门,定要一路护送。又听说是拜访贵府,他便替我备了礼。”
贾母等人一看,见是一托盘二十来个琉璃瓶装的香露,心中微微惊讶。这东西她们府上也有,知道这东西价格不菲。不料纪家用这些来做见面礼,竟似有几分财力。想来纪家虽一般,倒也有得力的族人帮衬。
贾母、王夫人见纪花明样貌不俗,纪家亦有可取之处,且又有苏家保媒,都觉遂心称愿。邢夫人见纪家竟不似她想得那般穷酸,便也起了几分兴致,不似先前那般排斥。
而贾赦和贾琏,本不喜纪花明又无家世、又非老亲。谁知他虽是儒生却生得如武将一般,言语豪爽大气,亦觉纳罕,不免引他深谈一番。纪花明早被苏鸿叮嘱过,赶忙将自己置办的礼物酬献了,又一五一十将自家状况说了。
贾赦、贾琏见他出手大方,又是进士出身,心里便也满意了几分。贾赦想到他们家现今缺了文官的人脉,如今拉拢纪花明倒也不错。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有他们帮衬扶持,要不了几年就能出人头地。
贾琏则想到凤姐再三叮嘱他,便也帮着纪花明说话。四人谈笑许久,待后头着人来催促时,薛蟠才带了纪花明离开。
此后一月,苏母又带了纪花明多次上门拜访。贾母、王夫人等细细盘问,见纪花明果然堪为良配,便也下定决心促成此事。贾赦、邢夫人又各自得了纪家私下孝敬的东西,便也可有可无应了。
王夫人见事情妥当,便遣人到苏家回礼,又询问纪家父母是否入京,两家也好仔细商谈定婚之事。苏母得知消息,便连忙催促苏父写信给单山长,着人请纪家父母入京议婚。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纪花明头次上门,贾母等十分欢欣,当日朝堂之上,今上却大发雷霆。他素日不是什么稳重和平之人,喜怒不定,听内务府将甄家亏空的具体数额报上来之后,只觉是甄家偷了他的银子,十分恼火。
弹劾甄家的内府官员早有预料,只是心中冷笑,默默回到队列中。甄家为什么亏空,还不是太上皇南巡时叫甄家接驾四次惹出来的。连太上皇也默许甄家捞银子补亏空,可补了这么些年,内府还是有大笔欠银。
好歹甄老太妃死了,趁着甄家的家业还没败完,赶紧让甄家想法子把亏空补上才好。他们内府也为这笔钱着急上火,生怕再过几年甄家彻底败了,这笔烂账就彻底扣到他们头上了。
甄家家主现任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看似不起眼,实则是太上皇埋下的钉子,专为刺探金陵省官员、文人、乡绅等,人所共知。其家资富饶、颇有名望,每年进上孝敬的东西不少。
今上早就想拔掉太上皇安插在金陵的眼线,好让自己的亲信接手此事。而一干大臣眼红甄家富贵,又揣度今上心意,见有内务府官员起头儿,便趁势告起甄家贪污敛财,在金陵一带肆意妄为。
苏父等人默默缀在队伍中,这些事并非他们能掺和的,便只垂着头一言不发。贾雨村现任大司马,素知甄家是贾、王等家族老亲,相交甚厚。只是见今上俨然主意已定,朝堂上又一边倒讨伐甄家,便也未曾多言。
今上见满朝文武都极力赞同此事,越发觉得权势已然盖过父亲,心中十分得意。因命都察院务必查清甄家贪腐、亏空一案,言语极其严厉,极尽刻薄之态。
众臣心中明白,案子到了都察院怕是不能善了。太上皇如今体弱,一应政事只能默许今上自行裁决,无力插手。甄家赶上今上立威,若能补上亏空还好说,若补不上,甄家抄家也就这几月的事了。至于其他罪名,也只能瞧都察院的本事了。
众人说得面酣耳热之时,外头忽有人来传,说地方急报。朝上诸臣想起前年百姓造反一事,心中一惊,连忙垂手肃立不敢言语。今上闻言忙命快传,心中亦然忐忑。谁知竟是广、福巡抚奏闻,两省近海一带海啸,糟蹋生民、人畜死伤无数。
今上闻言,听不是百姓造反,竟是松了口气。这两年不少地方都报旱涝,粮食减产,无非是命官员赈济、安抚百姓,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海啸致灾,难说隔海相望之处不被波及,不由担忧外国起了歪心思。
不过南方有南安郡王镇守,其也算家学渊源,用兵有几分祖上风范,今上倒也放心。只是赈济百姓的人选他一时拿不准,怕选错了人惹得百姓不满。当即便有官员上奏:“陛下,当务之急是要赈济百姓,为天下生民,还请陛下派遣钦差前往赈灾。”
今上翻了个白眼,心说他当然知道,还用你说。只是见说话的是个老臣,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钦差人选,诸位爱卿认为该派何人前去?”
论理这是个有油水的活儿,只是要前往广、福一带,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一时众人都有些犹豫。而且近年越发不太平,刁民聚群,土匪遍山,他们出去一趟还不知能保住命不能。
今上见满朝文武支支吾吾,眉头紧蹙,越发不高兴。正要发火时,却有贾雨村出列道:“陛下,贾学政任期已满,前些日子刚上奏说六月底回京。贾学政回京时正巧路过沿海一带,其为人谦恭厚道、高风亮节,正适合赈济灾民。”
此事对旁人来说是苦差事,但贾政本就要路过沿海一带,如今不过顺路,倒也算不得麻烦。至于钱粮,全折算成银两就是,叫人飞马带去给贾政,沿途采买了送去便是。
众人闻言,虽觉这烫手山芋被贾政接走是件好事,却又眼红其贾政能从中得利。忠顺王等人有心阻碍,但如今正是今上权欲之心大涨之时,忠顺王虽是他的兄弟,也怕自己惹来猜忌,便也缄口不言。
今上闻言,思及贾政为人尚可,便也点头答应。又命户部筹办银钱,急速给贾政送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