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回来见凤姐儿正倚枕等他,心底一片柔软,脱了外衣拥人入怀,“怎还不睡?”
便是做公爹的哪有大半夜来小两口处唤儿子的,想着自己才没的孩子,凤姐儿只能低声问:“老爷唤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琏脱了外衫揽住凤姐儿道:“没甚大事,训我请个家世清白的好大夫瞧瞧。”
府中有老相识的王太医,哪里需要民间那些大夫。
凭着老爷那位满屋子小妾歌姬,凤姐儿不信深更半夜唤人去就说这些,轻捏着贾琏软肉,“二爷莫要拿这些话来哄我。”
贾琏斯一声,反握住凤姐儿柔夷,叹道:“我的好奶奶,爷哄你作甚。”
“那老爷这是?”
贾琏哪里知道自家老爷抽什么疯,拍着凤姐儿背道:“不过是个大夫,咱又不是请不起,明儿就寻一个来。”
若只是寻个大夫,并非大事。
凤姐儿眼见问不出旁的,点点头道:“都听二爷的。”
一夜荒唐过后,贾琏心里也琢磨好了人选—沈胪师兄吴煌言。
前些时日他替林表妹去过这位吴大夫的医馆,也私下查过一番皆是言这位大夫的医术高。
有沈胪作保,应符合老爷所说的家世清白一项。
贾琏也多留了个心眼,请大夫并未大张旗鼓,惹得平儿偷偷拉人问:“二爷可是银钱不凑手?”
贾琏调笑一句,告知要请之人,惹得平儿嗔一眼他,转头忙去了。
待得吴煌言入府,除了跟随的贾琏心腹外无一人得知。
早被叮嘱过的凤姐儿也不敢拿大,这位吴大夫可是沈院判的师兄,迎人茶点皆是进贡之物。
过于妥帖、繁琐的招待惹得吴煌言不悦,“老夫是来看诊的,非是喝茶。”
贾琏作揖道一句不是,忙坐下撸袖让其诊脉。
吴煌言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半刻功夫,方换过左手,亦如是。
待诊脉完毕,贾琏紧紧盯着吴煌言,只听其论了一通脉象,最后才道他肾气有损,如无节制于子嗣不利。
一句话惹得在旁等候的凤姐儿跟着一块脸红了又白,好在贾琏知晓吴煌言说话直,连连保证后让出位置给凤姐儿。
尚未诊脉,观凤姐儿面色吴煌言瞪一旁的贾琏,“若你们只贪欢愉,再高明的大夫也治不得。”
被瞧破闺房私事,贾琏忙道:“全听您的。”
待吴煌言诊过脉,同样是有话直言。
凤姐儿年岁不大却整日操劳,夜里又有夫妻之乐,非生养之道,却也能调理。
导致其流产的元凶也非操劳,目前脉象能诊出这几个月曾好好调理过,只是不知因何中断。
最重要的则是此人饮用过或是沾染过麝香、红花一类。
这一番话惹得屋内三人心神俱震,还是平儿最先回过神,“我们奶奶绝不会吃这些,还请吴大夫帮忙辨别一番。”
凤姐儿点点头,不忘看向一旁贾琏。
目光相接,贾琏哪里瞧不出枕边人的惶恐,夫妻一体,凤儿虽好权对大姐儿却是全然爱护,更是为了肚里没的这个卧床。
他知她不会私下做这些。
贾琏握住凤姐儿的手,对吴煌言道:“一应器物也有劳吴大夫。”
待其点头,平儿忙将两人日常吃穿之物呈上,一样样皆无问题。
唯一瓶茯苓霜中掺了些玫瑰露。
两人不懂医理,只看向吴煌言,好在其给了解释。
“茯苓久服安魂养神,玫瑰亦能舒肝胆郁气、健脾降火,偏这玫瑰还有活血化瘀之效,孕者忌之。”
这一瓶是她才查出喜讯,姑妈给的。
只是这些量不大,非导致凤姐儿流产元凶。
满屋器物皆无碍,最后一咬牙贾琏将人请入卧房。
少顷,吴煌言便点出一浸了麝香的床帐与泡了红花绣着麒麟送子的锦缎褥子。
更有数个器具皆浸了让女子滑胎之物。
若是长长久久用下去,以后即便再怀,无论多少只会流掉。
贾琏面色尚未如何,一旁凤姐儿直接滚下泪珠。
床帐是她的好姑妈送的,但那床褥子却是娘家在她生下大姐儿后送来的。
至于一堆器物,也皆是出自这两处。
她与姑妈分属两房,有利益瓜葛,姑妈不拿她当亲人,她能懂。
可她的好叔父、叔母却是为何要送这等东西给她?
难不成只有二房的太太是王家女,她王熙凤便不是王家女了?
分明有爵位继承的是大房,是她与二爷的孩子,为何、为何要这般待她!
眼瞧凤姐儿脸色不对,平儿忙给贾琏使眼色。
查出这等阴私,贾琏也不好留吴煌言,只包了厚厚的上等封将人送出府。
贾琏有心想去质问老爷,“你是何时知晓?为何不明白告诉我?凤儿肚子里的难不成不是你的孙儿?”
贾琏也并非没脑子,一路逼着自己冷静,待到院中也知晓此事怪不得老爷。
若直接说,别说凤姐儿如此,他自己都不会信有人敢下药。
更遑论老爷提醒他也是在凤姐儿小产之后。
要怪也是怪敢对他与凤姐儿下毒手之人。
贾琏才一进来险些被一花瓶砸伤,眼见凤姐儿又拿起一花瓶,心头火起。
此事非他之过,对他发火算什么事。
刚要开口,贾琏被笑吟吟的平儿拉到一旁,只听凤姐儿边砸边骂:“贾琏你个没良心的,这才多久你就想纳妾!”
“二爷,您也回两句。”平儿边说边往贾琏手边递东西。
正是刚被吴煌言点出来浸过药的。
主仆二人打的什么主意,贾琏瞬间明白过来。
若非借此闹一出,这些东西怕是不好清理出去,便是清理了也容易打草惊蛇。
这点子功夫便想出法子,贾琏心里对凤姐儿是又疼又爱,摔出手中花瓶,“哪个男人不纳妾,我怎就遇上你这么个‘夜叉星’!”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连平儿我也给了你,二爷现在竟这般作贱我!”
“连个孩子也保不住,便是平儿你也不叫我沾身,我不纳妾难不成一辈子没孩子?”
原本以为贾琏趁机发牢骚的凤姐儿听到最后一句泪如雨下。
她的好姑妈,好叔婶!
两人一路打砸到卧室,又打出来,平儿在一旁抻着脖子望风的同时不忘两边劝一句。
凤姐儿住的院子紧挨着王夫人,这般大动静自然惊动了王夫人。
偏她此时的心思全在马道婆与宝玉身上,哪里有功夫管贾琏两口子,只派人去劝两句,家里做法期间莫要如此打闹。
到了这种时候,她的好姑妈都不愿做个面子,一心为她的宝玉。
这些年她究竟是被什么蒙住心肝,一心向着娘家向着姑妈!
唯有贾母跟前的鸳鸯传贾母的话,若是琏二不对,自有她给凤姐儿做主。
一同传话来的还有贾赦这位正经公爹跟前小厮。
本以为几无关系的老爷会向着贾琏,字字句句却是在宽慰凤姐儿,更是送了不少摆设家具,并言届时再怀他亲给孩子起名。
该砸的都砸了,真真假假闹了一通的凤姐儿红着一双眼听迎春说大姐儿在邢夫人处玩闹累了已经睡下,今儿就宿在那。
凤姐儿满口道谢,刚气急、怒急,她都忘了大姐儿还在跟前。
再到贾琏跟前,凤姐儿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谁曾想原本亲亲热热的皆是要你命的,那些瞧着冷淡的竟……”
替她说话,帮她照看,甚至还送了家具器皿,以免再被钻空子。
听着凤姐儿呜咽出声,贾琏忙将人搂入怀中,“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往后可别再认贼作亲了。”
凤姐儿哪有不应的。
一心为宝玉的王夫人尚不知王熙凤这个亲侄女已然同她离心,甚至在算计如何将此仇报回来。
至于住在西北角的薛家只当不知,这等家事少掺和为妙。
况且薛蟠日日不着家,银钱大把撒,薛姨妈担忧自家儿子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凤姐儿。
便是宝钗也因薛蟠不争气引出旧疾,吃下冷香丸做些女红静养。
贾府这些事很快便传到穆瑶耳中。
她花了大笔银子让人传刑克,贾府竟只是让林黛玉换个地方住,延迟几日归家。
穆瑶扫落手边茶盏,瞥向一旁孙思语,“瞧你出的什么主意!”
贾府她也去过,那等人家哪里会舍得一个县主,能拖延些日子已是打了林家的脸。
最重要的是那刑克流言,敢让她哥哥受几年牢狱,那便一辈子嫁不了好人家来赔。
目的达成的孙思语哄她,“小郡主莫急,外面不是已经在传林姑娘克六亲之事,便是有个县主头衔,以后也没人敢娶。”
“谁管她以后如何!”自小受宠的穆瑶哪里能忍受。
她被抢的是封号!
是属于南安郡王府的荣耀!
一个五品官之女怎敢越过她去!
那一声声小郡主,在她耳中如同一记耳光。
“若你只有这种法子,趁早滚回家去。”
她这里不需要废物。
虽说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可孙家被林黛玉害的没了爵位,与普通人家无异。
孙思语哪里舍得离开,她要为哥哥,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哪怕没了哥哥,她也能撑起孙家!
穆瑶这个骄纵无脑的正适合做她的跳板。
孙思语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小郡主莫要赶我,让林姑娘回不了贾府不过是第一步。”
穆瑶双眼发亮,“我不管你有几步,我要林黛玉再不敢出门与我争辉。”
孙思语先哄一句,状似不经意道:“荒郊野岭难免有走兽飞禽。”
一行女眷能有多大本事,即便有,她远远见过林姑娘。
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弱如扶柳。
吓也吓得不敢出门。
穆瑶笑吟吟命丫鬟上茶,“你倒是个有趣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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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