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云中桂子 第29章 凶神恶煞

薛姨妈总算是见着了很久没见的女儿了，母女相见百感交集，少不得落下泪来，还是宝钗先止住了眼泪，拉着薛姨妈坐下来：“我们可算是见面了，这会不说话，等着妈妈回去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哥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看我，是欢喜太过了。你放心，你哥哥的事情了结了。可是他运气好，正赶上大赦天下，你哥哥交了赎罪银子也就出来了。过几天也能回来了。只是你那个嫂子，她先耐不住走了。其实走了也好，省的在家整天闹。咱们家都是被她闹的。家里为了你哥哥的官司，底子都拿出来了。不过日子还能过，就是穷点罢了。宝蟾那个丫头有了身子，若是生个男孩，也是祖宗在天有灵了。”薛姨妈说着家里的事情，提起夏金桂还是恨恨的。

宝钗忙着劝道：“妈妈，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放下吧。她也不是个安心过日子的人，留在家里更麻烦。只盼着宝蟾能生个男孩。只说她走了，宝蟾到底是个丫头，哥哥经历了官司。今后还是要再娶。只怕人家多嫌弃呢。”宝钗心里盘算着，薛蟠只怕是再也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了。

“且走着看吧。你在这里，宝玉对你如何？听说太太把宝玉身边妖精似的的丫头们退了。那就好了。今后你们安心过日子。等着宝玉中举，有了官职，就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忍耐了。”说着薛姨妈拿出来一些散碎银子，递给了宝钗：“这一包是五十两银子，你在这里每个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都不够你用的。”

宝钗拿着那包银子，满心酸楚，她，皇商薛家的大小姐，怎么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宝钗掉下泪来：“妈妈还是拿回去，我在这里还过得。只是宝玉整天痴痴傻傻的，和我不说一句话。当初——”宝钗想起当初种种，一阵后悔。要是不只盯着宝玉，放下身段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她现在何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呢？

“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了。我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办呢？你放心，日子会好起来的。宝玉从小被老太太骄纵的不成样子，因此任性些。慢慢的长大了就明白了。你也不要板着脸说教。你们现在还整天拿着端着干什么呢？你先慢慢的顺着宝玉，他喜欢玩笑，就跟着玩笑。以前在园子里，你们不是弄什么诗社的，大家都高兴。你读过书还要我教你不成？”薛姨妈压低声音在宝钗耳边低声的说了些什么。

宝钗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是很快她恢复了正常，硬生生挤出来点羞涩：“妈妈别说了！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就在姨妈的眼皮底下。你知道姨妈最讨厌轻浮不稳重的人。这才处置了几个轻浮的丫头，我再做出来那样的举止，岂不是叫人说我，连着姨妈也要生气。”

夏金桂浑身轻松的到了贾家，王熙凤十分亲热的请她坐下来，平儿亲自端茶，小丫头们流水一般的捧上来精致的茶点。“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平姑娘快点放下吧，我自己来！”夏金桂笑嘻嘻的接过来平儿手上的茶杯，她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摸出来个手绢包儿，递给平儿：“昨天我们家商队回来了，一点小玩意给平儿姑娘拿着玩吧。你可别嫌弃寒酸啊！”

平儿看着凤姐不敢接过来，凤姐笑着说：“这是夏家娘子看重你，是她的好意。你就收下吧！”平儿这才谢了夏金桂收下了。夏金桂笑着说：“不是什么好玩意，只十几个戒指。帐已经算出来了，我来，一是给你们老太太请安。是张嬷嬷叫我送东西来给你们老太太的。再者，我来给你说连本带利，我存在了万永当里！”说着夏金桂把一张当票放在桌子上：“琏二奶奶叫个心腹人过去就是了。他们认当票。”

王熙凤对着平儿使个眼色，平儿立刻把当票拿走了：“多谢，还是你办事想的周全。我叫人去老太太那边看看。”一会派去的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正和姑娘们说话呢，听是夏家娘子来了，就一叠声的说请呢。”

“这可好了。老太太连日来心情不好，今天可算是过去了！”凤姐忙着站起来，拉着夏金桂去贾母那边。“老太太心情不好？难道是身上不自在？”夏金桂随口问。“哪里，是二太太生气，撵走了宝玉房里几个丫头。其他人还罢了，有个丫头针线最好，原先是老太太的丫头，后来给了宝玉使唤。真是可惜了，模样不说，她阵线谁也比不上。”凤姐忍不住叹息感慨。

“人长得标致，针线又好，肯定骄傲些！对了，你们府上都说她阵线好，那就是真好了！”夏金桂反应过来，这个倒霉的丫头是晴雯啊。她眼珠子一转，对着凤姐低声的说：“这丫头这真那么好？针线别是一般吧！”

凤姐是个机灵不过的人，立刻听出来夏金桂话里的意思：“真的，这个丫头叫晴雯。我们老头素来不穿外面人做的衣裳，她房中幔帐，靠枕一应东西都是丫头们做的。你也是见过的，这里边很多都是晴雯的手艺。”

“我正缺这样会精通针线的人呢。南边各种刺绣虽然好，但是长途运到京城总有损坏，我铺子里最缺的就是做活的人。若是二奶奶能成人之美。她在这里只怕也是没有出头之日都，不如到我哪里去。她身价银子二奶奶只管开！我立刻叫人拿银子来。”夏金桂一脸算计，恨不得立刻拿着算盘，算晴雯的身价和她能在晴雯身上挣多少了。

凤姐因为拿私房钱跟着夏金桂买地，赚了不少，她正想着如何还人情。现在正好夏金桂想要晴雯去做活。凤姐想二太太对晴雯恨之入骨，必要置于死地后快，老太太心里不舒服，可是也不能插手。与其白白的送晴雯一条小命，不如拿来做人情。老太太也不心里不舒服，她还能还人情。

“你要是真想要，我必定帮你促成。等着见了老太太，一切看我颜色。”凤姐表示包在她身上。

贾母房中，贾母正和姑娘们说话呢，连着邢夫人和王夫人竟然都在。夏金桂先给贾母请安，接着拿出来张嬷嬷送给贾母的东西。贾母叫人收了，笑着说：“辛苦你一趟了。张嬷嬷还好，她启程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我能跑腿是我的荣幸。张嬷嬷还在京城呢，本来已经选好了启程的日子，谁知太妃舍不得，硬是留她再住些日子。”夏金桂看一眼贾母，然后目光落在了贾家的姑娘们身上：“前些日子圣上亲自过问了潞王的终身大事，不久就要广选名门仕宦人家的女儿给王爷选王妃呢。太妃说张嬷嬷毕竟在宫中多年，又有识人之明，叫她留下来帮着看看。”

听了夏金桂的话，别人还罢了，王夫人的眼睛顿时亮了！她忍不住问：“可有看准的人了，是谁家的千金？”

贾母看一眼王夫人，王夫人脸上一红立刻不出声了。“那是好事。没准我们还能再见。我是深知她的性子的，最是公正无私，因此太妃才会叫她帮着看看。若是那种势利眼，怎么会得到太妃的尊重。我有些累了，难为你辛苦一趟，就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叫他们大嫂子和姑娘们陪着你吧。”贾母叫姑娘们和李纨做陪客，留夏金桂吃饭。

这正中夏金桂下怀，她立刻站起来告退出去了。园子里，夏金桂坐在潇湘馆里翻看黛玉给她的一叠书稿：“姑娘真是生错了女儿身。你要是个男人，必然是金榜题名！我对做文章一窍不通，只想四书五经才多少字，竟然要写那么多文章。真是难为死了！可是我刚才只随便看了姑娘写的入门，就立刻明白了这八股文的好处了。这个要是刻了出版，不知道拯救多少不得要领的读书人。”

“中状元我不敢想。这都是小时候跟着先生读书，有些是先生讲的，有些是我父亲随口指点我的。我写的时候，就想起以前的情形。”黛玉神色黯然，那个时候都是她最幸福的时光了。

“是我不好，平白提起姑娘的伤心事。”夏金桂忙着安慰黛玉，谁知黛玉忽然盯着夏金桂的眼睛：“这个东西即便是刻出来，印刷成书也未必能赚多少。你是个生意人，断然不会做赔本生意。这是那些人教你做的吗？”夏金桂心里一紧，黛玉现在依旧态度暧昧，她似乎不在乎北静王的逼迫，也不担心她会被随便嫁给什么人。黛玉也是淡定，夏金桂心里越是紧张。林妹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她可是个坚强决绝的人，没准她觉得什么北静王，什么潞王都是一丘之貉，干脆一把火烧了账册来个玉石俱焚！

那个时候才是鱼死网破，香消玉损呢！

“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但是潞王也赞成。这位王爷虽然年轻，可是他知道底下是什么情形，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不知世事的人。我知道姑娘担心什么，你担心林大人身后清誉。这世上的事和人，若要较真论起来没有绝对的对错好坏。只要能叫百姓有个相对清明的世道，我觉得就是好，能叫世人知道廉耻那就是好。现在外面的世道，虽然说不上是礼崩乐坏，但是也沉渣泛起，人都要忘了四维八德，礼义廉耻，成了只认利益的动物了。不管处于什么目的，能澄清世风也是好的。”夏金桂不疾不徐，黛玉听了沉默不语。

“你们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呢？出来坐着吧！”李纨安排好了茶点，叫黛玉和夏金桂出来。大家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不知不觉说到御下的话题。探春问道：“你们家那么多人，你是如何叫他们都安分老实呢？”夏金桂一笑：“这还不容易，我小门小户的不敢和你们府上相比。不过是利益两个字，只要他们安分干活，我自然不会吝惜。而且那么多人，我可不会都亲自管理。选拔几个能干的，自然把底下的人管的服帖。像是我家那个绣坊，里面不少的女工，人多嘴杂，必然生出很多是非来。我就请了最厉害的教习，专门看着她们做活计。做好了有奖赏，做的不好就挨罚。至于怎么奖赏，怎么处罚，我是不管的。既然请了教习，就要信任人家不是。”

探春认真听了夏金桂的话，半天才笑着说：“你真是有雷霆手段。我自以为风姐姐已经是杀伐决断，不讲情面的人了。今天才知道，我是见识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些人平日看着也挺可怜的。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是找机会就要偷懒的，更有些藏着坏心眼。因此不拿出来雷霆手段，就不能震慑他们。”夏金桂表示经常给不听话的下人吃点苦头很有必要。

李纨这个时候笑着说：“老太太叫呢。我们还是先去老太太那边。”说着大家都起身道贾母那边。贾母见着夏金桂笑着说：“劳烦你回去就说我收到东西了，难为她想着。今后你闲着无事只管来家里。我上了年纪，越发想要个说话解闷的人。”夏金桂笑着说：“那真是我的福气了。本来我还担心呢，担心我这副嘴脸叫老太太看了笑话。这可好了，我也能时常进来，沾沾老太太的福气，跟着学个眉高眼低的。”

大家说了一会话夏金桂就告辞走了。第二天，凤姐刚从贾母那边回来就被王夫人叫去了。凤姐心里知道，肯定是昨天夏金桂随口说什么潞王瑶选妃的话，叫王夫人动心了。

见着凤姐来了，王夫人叫丫头们出去，她指着对面的位子：“你坐下来吧，我有话要问你。那天蟠儿原先那个媳妇来了，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这个，她和那边走得近，怎么也有七八分。太太是想咱们家几位姑娘——”凤姐装糊涂：“难道是老太太的意思？是想叫二妹妹去选呢，还是三妹妹。”

王夫人有些无奈的摊手：“二丫头是那边的人，她终身大事大老爷说了算。至于三丫头，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不算，自有老爷做主。至于林妹妹和四丫头，一个是那边的人，一个身子弱，老太太未必舍得。但是我也不能不为孩子们打算。”王夫人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能把贾家的女儿嫁到潞王府去，那就是给贾家上了一道保险。可是把谁嫁过去呢？迎春，是贾赦的女儿，本来大房就对二房不满。幸亏老太太疼爱宝玉，更有元春这个贵妃，大房才不敢造次。要是迎春成了王妃，大房岂不要翻身了？那么探春呢，她虽然养在自己身边，可是却是赵姨娘生的。

王夫人希望探春嫁得好，可是也不能太好了。至于惜春，她是宁府的人。黛玉——王夫人心里乱糟糟的。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推林丫头。但是王夫人对黛玉感情复杂，林丫头心思细，她成了王妃会不会真心提携贾家，还有就是宝玉，以前整天和林丫头好的一刻不能分开。要是宝玉真存了什么心思，到时候又要闹了！

宝玉本有些呆根子，实在禁不起再闹了！

但是促成黛玉和宝玉的婚事，王夫人更不甘心。林家没人了——宝玉就没有岳家仪仗，而且儿子和媳妇□□爱，也不是好事。到时候宝玉肯定会沉迷于情情爱爱之中，不思上进了。等着天色微明的时候，王夫人拿定主意，贾家已经有了元春这位皇妃了，就不用再出一个王妃锦上添花了。

“老太太固然是为了女孩子们打算，但是做王妃听着威风，其实里边的苦楚，谁知道呢？你这些姐妹都是娇生惯养的，身子都娇弱，我担心她们——这样，若是老太太叫你运作，你只答应着。天下那么多仕宦之家的女子呢。未必一定是咱们家女孩儿中选。”王夫人直接叫王熙凤阴奉阳违。

王熙凤想了想：“太太也是多虑了，我听着夏家娘子说，太妃已经有了人选了，咱们就不要多想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请示太太。既然把晴雯赶出去了，她身契还在咱们府里。前儿晴雯的哥哥说晴雯病了，他想求太□□典讨了晴雯的身契出去。趁着还有口气配阴婚。我想必然是晴雯的哥哥不成器，喝酒欠债了，想把他妹子再卖几个钱。”

王夫人沉吟一下：“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犯错了被撵出去还要讨身契？你叫人牙子来，把晴雯卖了就是了！”王熙凤就等着王夫人这句话呢，她眼珠子一转：“大张旗鼓的教人牙子不好，昨天夏家娘子还说她想买几个做针线活的。不如做个人情把晴雯给她就是了。一来老太太看中她，她又和张嬷嬷潞王府那边熟悉，咱们犯不着得罪。再一个，晴雯那个丫头太张狂了，合该遇见个厉害的主家，紧紧她的皮了。夏家工坊里面可是厉害得很呢！”

王熙凤的话正中王夫人下怀：“阿弥陀佛，也该叫那些妖精吃点苦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王夫人一向是小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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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凶神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