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云中桂子 第27章 人情债

夏金桂想起自己的任务，无奈的苦笑着：“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侠女，人家行侠仗义的，都是为国为民，路见不平。我呢，只是个想尽办法讨生活的人。你心里清楚我来是为了什么！”面对黛玉这样纯真的人，夏金桂实在是不忍心骗她。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这和你为人有什么关系呢？你其实有很多方法，你身后的人也有很多方法。但是你们没有像某些人一样，用简单粗暴的法子来逼我。我心里很感谢你。”夏金桂惊讶的看着黛玉，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夏金桂干笑几声：“呵呵，我那个，我，其实是你的人品。至于王爷那边，你肯定看了我给你的那些东西。我们这些人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了。不过，你做决定了吗？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会原封不动转达的。”夏金桂不由得感慨，林妹妹真是七窍玲珑心，她什么都知道。

“那是我父亲最后的心血了。他当初去扬州心里就明白，只怕是不能善终。结果果然如此。我——”黛玉想了想：“我孓然一身，偌大世界竟然无我安身之处。我愿意和妙玉一样，干脆修行去了。”

“那可不是你的真心话。你要好好地生活。我想你需要有自主权，可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被圈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看看，可以决定今后的生活。”夏金桂摇摇头：“你要相信我，我在外面见得多了。做个修行的人不怎么舒服。你先不被人打搅，能够自己做主。可是做了修行的人，那些愿望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你想，凭着一个女子，执掌一座什么庵堂庙宇，背后没有靠山是不能。你能依靠谁呢？还不是在栊翠庵这样的地方住着，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依旧是仰人鼻息，寄人篱下。若是出去，做个庵堂的主持——做一个主持不比我们做生意的容易，而且更难。我们做生意讲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但是做一个主持，不能只念佛，不生活吧。吃穿，灯油，庙宇修缮，都是女子，地方上多得是泼皮流氓，他们可不是吃素的？府上必然有时常来走动的尼姑们。你看她们是修行的样子吗？”夏金桂否决了黛玉提议。

这个社会太险恶了，像是黛玉这样的女孩子没了保护，可是寸步难行。就像没学会飞的小鸟掉出巢，一下子就被野兽一口吞了。

“世界之大，竟然没我容身之地。外祖母虽然疼我，可是我不能在她身边待一辈子啊。如今更是难了——”黛玉伤心的拿着手绢擦眼泪。

“我有个建议。这只是建议——姑娘现在，没有父母依靠，但是我们可以给自己找靠山。我的意思不是建议你立刻嫁人，而是掌握嫁人的主动权。至少不会被人随便的嫁给什么人。我们先来给自己增加统战价值！”夏金桂做个手势：“父母家庭靠不住，我们就靠自己。这样——”夏金桂在黛玉耳边嘀咕了一阵。

黛玉不敢置信的看着夏金桂，她吃惊的上下打量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另外世界来的？”

“咳咳咳——什么话。我不是另外世界来的，我是在和这里截然相反的世界里长大的。你知道我家，出身商贾之家，和你们这样的公侯之家行为逻辑，处世哲学是完全相反的。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能有今天也是风浪里摸爬滚打出来了。我当然也有私心，开拓点新业务呗。你要是愿意呢，我们就合作愉快。要是不愿意当我没说。”夏金桂做个鬼脸，林妹妹要是个男孩子，哼，还有什么贾雨村的事儿吗？早就早朝堂上搅动风云了。

“我想想。至于账册的事情——”黛玉沉吟了下：“我想好了自然给你消息。”林妹妹才不是那种一张白纸的小白呢。她当然知道自己手里那些东西的厉害。就算是面对着北静王的步步紧逼，她也不会冒失的把主动权交出去。

“也好，大家都需要建立信任。”夏金桂站起来，毫不在乎形象的伸个懒腰：“我要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姑娘。对了，我好心告诉姑娘好一声，我那个小姑子，你还是别和她走的太近了。”夏金桂看着一个人过来，果然是薛宝钗。

作为嫂子这么毫无遮拦的说自己的小姑子，黛玉有些惊讶。但是看着宝钗已经是妇人装扮，她心里明白了夏金桂的意思。她们再也不是以前在一起的小姐妹了。“我要走了，跟着你的丫头们呢？”夏金桂看也不看宝钗，转身就走。

倒是宝钗能沉住气，她上前笑着说：“怎么我来了嫂子就走了？”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园子里闲逛。我们比不上你，有家有业的，还整天闲逛呢。也就是这边人家不计较。哼，也对，你是谁呢？这府里都有名了的贤惠人，谁敢挑你的毛病呢。”说完夏金桂看也不看宝钗径自走了。雪雁装着没看见宝钗，赶紧过来说：“老太太吩咐了，天晚的时候不叫姑娘在外面多待。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着雪雁带着几个小丫头簇拥着黛玉就要走。

宝钗自讨没趣，她却是仍旧面不改色：“我知道嫂子为了我哥哥生气，就牵连到了我身上。但是我扪心自问，自从嫂子进门没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时时刻刻为母亲哥哥悬心。我一个女孩子，一点力气使不上。不过我想，薛蝌得了消息肯定会来帮着母亲的。薛蝌和这边大太太的侄女有婚约，到时候他们成亲，还请嫂子帮着照看下。”

夏金桂一挑眉，宝钗这是找外援么？她是想拉着大太太和夏金桂唱对台戏？可惜夏金桂根本不在乎。

她站住看着宝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要是真心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就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了。至于你们家的事情——”夏金桂露出个恶狠狠又得意洋洋的笑容：“何必藏着掖着，人前装腔作势的累不累啊。这么下去老的快呢。我今后和你们家没什么关系。你以后见了我叫我一声夏东家就是了。”

哼，宝钗真是一点脑子都使不到正地上。薛蝌前些日子打听着梅翰林到了离着京城不远的地方做官，干脆带着妹子宝琴和母亲赶过去，嘴上说是拜会亲家，其实是逼着梅翰林家把宝琴赶紧娶过去。谁都知道梅家要悔婚了！薛蝌的父亲不在，薛家家业凋零。梅翰林当初和薛家联姻，就是图薛家的财力和关系，现在财力和关系都不存在了。人家为什么还要娶这个累赘？

因此薛蝌带着生病的母亲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希望靠着贾家的势力逼着梅家就范。谁知梅翰林滑头的很，干脆跑了。

宝琴的年纪放在那里，实在是拖延不起了。薛蝌只能上门逼着人家娶亲了。宝钗这是提醒夏金桂，别以为薛家没人了，薛蝌还在呢。他可不是薛蟠那个傻子，不好对付。

也不知道薛宝钗是对薛蝌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认识，认为薛蝌办事所向披靡，只要一出手，必然夏金桂完败。还是薛宝钗认为只要是女人就比不过任何一个男人。夏金桂也该如此！真是好笑，夏金桂在心里冷笑：“老娘可从没把任何放在眼里。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夏金桂到了贾母那边，贾母正和张嬷嬷闲话呢。贾母留下张嬷嬷吃饭，夏金桂自然作陪。饭后张嬷嬷看着夏金桂笑着说：“夏家娘子刚才去逛园子了？这里比王府如何？”

“各有好处，不过我是个俗人，只知道花草茂盛，亭台楼阁点缀的好，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倒是老太太教养的几位姑娘都是好的。我正巧见着老太太的外孙女，真是和天仙一般。我心里一直奇怪呢，这样的女孩儿，她的父母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夏金桂默契的把话题引到黛玉身上。张嬷嬷笑着说：“这个我知道一点，夏娘子说的可是敏儿的女孩儿？”

贾母眼圈微红：“可不是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谁知先我去了。”张嬷嬷劝慰了半天，对着夏金桂说：“你年纪小，自然不知道。这个丫头的父亲是当年的探花郎林如海，她的母亲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独生女。你想，这样的父母养出个天仙一般的女儿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是这样！我可算是见识了。”夏金桂转脸对着贾母说：“老祖宗，不是我奉承人。今后老太太没准要靠着这位妹妹安享晚年呢。我这个人虽然粗，但是很有点看人像面的本事。老太太只管放心吧，这位妹妹是个福寿双全的！”

张嬷嬷点点头：“这可不是夏娘子随口奉承，她看人有一套。”贾母听了张嬷嬷和夏金桂的胡啊，眼里亮光一闪而过，笑着说：“借你吉言，若是如此我也能安心去见我女儿了。”

张嬷嬷和夏金桂告辞，两人坐在一辆车子上，张嬷嬷忽然问：“夏娘子，你看林大人的千金是什么意思呢？”

“这位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但是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自然要事事小心。姑娘说了，她要先想想。北静王那个做派真是吓人，姑娘养在深闺人，那里知道王爷的为人。她小心是应该的。”夏金桂表示黛玉不想太被动。

“这是正理。看样子林家的姑娘真是有她父亲的影子。办事周全，胆大心细。”说着车子到了潞王府门口，夏金桂下车看着张嬷嬷进了角门，转身要回到车上，却庭健身后有人叫自己，原来是萧朝宗。

此时已经是天擦黑了，萧朝宗站在灯笼的阴影下，一阵晚风吹来，吹动他的袍角，他挺值得脊背，矫健的身形竟然没了商人的市侩和油滑，反而多了几分书卷气。见着夏金桂上下打量自己，萧朝宗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他几步到了夏金桂跟前，装腔作势的伸手：“莫非是我长得太好看了，你被我迷住了！”

太轻浮了，萧朝宗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通红。身为扬州盐商的总商，萧朝宗自认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到了夏金桂跟前总是找不着北呢？夏金桂看出来萧朝宗的尴尬都，哈哈一笑：“总商大人这样自信，真是没见过什么叫谪仙。我今天可是见着了！”

萧朝宗很快缓和过来，似笑非笑的问：“是谁？我可想见识见识。”

“嗯，是荣国府的二公子宝二爷啊。还真是个好皮囊呢！”夏金桂故意胡扯：“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有个好消息——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未必是好消息了。”说着萧朝宗做出一副你快点求求我，我就告诉的表情。夏金桂心里一动，赶紧从善如流：“什么好消息，怎么又不是了？萧总商还是发发慈悲，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不管是好是坏，我知道了，也好认真干活不是。我也正有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呢。”

没有凭空掉下来的馅饼，夏金桂知道萧朝宗等着自己拿什么东西来换呢。

萧朝宗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温柔：“我上次有幸在娘子家里尝到的醉虾味道极好，这几个月竟然一直忘不了。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有幸再尝尝。我可是带着好酒呢。三十年的女儿红！”

夏家，夏金桂看着萧朝宗正津津有味的就着醉虾糟鱼喝酒，她皱着眉头，天已经黑透了，他一个男人出现在自己家里，还在喝酒，传出去肯定会被人做文章的。她现在正想着和薛家摊牌，这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时候不早了，萧总商要是喜欢，我叫人几坛子给你送到府上去——”夏金桂忍不住开口撵人了。

“这个你看看！”萧朝宗也不生气，反而是从身上摸出来一封信，夏金桂打开看，赫然是薛蟠写的放妻书。薛蟠已经同意和夏金桂和离了！可是她怎么一点不知道呢？真的还是假的？这么拿过去薛家有什么反应呢？

“你别着急，这个东西货真价实。而且这会薛家只怕也收到了薛蟠的信，他在信里说只要薛家同意放你走，他的官司就能早点完结。这后边还有当地县衙的公文，保证薛蟠写的这个是真的。你只要拿着这封放妻书到京兆尹衙门去，你们就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了。”萧朝宗语气轻松，仿佛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夏金桂愣住了，看样子潞王的船，她是一定要上去了。“我是该谢谢谁呢？是萧总商的好意，还是——”夏金桂有些疑惑，她到底忍不住问：“我这样的人物，在京城一抓一把，实在想不出来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费心的。”

“何必妄自菲薄呢？这是我在太妃跟前说了话，太妃说你一个女孩子，遇人不淑，实在可怜。她是不忍心看你被薛家欺负，因此发话叫我去办。其实我也没费多少事。薛蟠这个人，我以前竟然小看他了。只以为他是无脑，只会一味的逞凶斗狠。谁知他很会装蒜呢。这样的人你离开越早越好。好了，明天你就去薛家摊牌，他们要是还想耍赖，不用担心，只管去告官。”萧朝宗喝掉杯子里的酒，站起来：“不早了，我先走了！”

看着萧朝宗的背影，夏金桂坐在那里愣了一会才慢慢的站起来。

人情债是最难还清的，而且这还是人家强迫你欠的。算了，今天真的累了，她还要和夏老奶奶商量明天的事情！夏金桂决定先去和母亲商量，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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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人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