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云中桂子 第17章 大戏

这些女清客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她们都是一些官宦之家有身份的女子，只是因为家境不好，才出来作陪客的。王熙凤心里奇怪，刚才为首的女子的丈夫竟然是四品的官职，虽然在上林苑这样的清水衙门，怎么也是有诰封的人，瑞和能拉下脸来做女清客呢？薛家，不对应该是夏家是多有面子请来这样的人。

王夫人也是暗自吃惊，她当然知道薛家的情况的，薛姨妈就是倾家荡产也请不来这样有面子的陪客，因为像是眼前这两位可不是只拿钱就能请来的，别说事薛家了，就是贾家未必能请来这样的女子。要是当年太爷还在的话，自然是不在话下。

正想着已经到了堂上，薛姨妈穿戴一新正笑盈盈的迎接自己的姐姐和侄女到来。大概是觉得扳回面子，薛姨妈脸上得意之色按捺不住，见着王夫人来了，她几步到了跟前，姐妹两人寒暄起来。王夫人看着眼前的妹妹，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可是碍于外人在场，又当着小辈的面，她依旧是寒暄问候。王熙凤和一众姐妹过来，王熙凤笑着说：“姨妈好福气，薛大哥的媳妇这样有孝心，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太太刚才来的路上还羡慕姨妈呢。怎么不见宝姑娘呢？”

姐妹们都来了，宝钗也该出来相见，谁知宝钗却不见了。薛姨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宝丫头在后边跟着她嫂子打点宴席呢。家里人口少，事情多，叫宝丫头费心了”说着大家进了正堂坐下来。凤姐叫人：“怎么不拿了垫子来，我们好给姨妈磕头贺寿。”薛姨妈忙着摆手：“罢了，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也不过是借个由头，大家出来散散心。怎么不见宝玉呢？”

话音未落就见着宝玉笑嘻嘻的进来：“我早就来了，珍大哥他们都在那边，我先去打个招呼。”说着宝玉要给薛姨妈磕头拜寿，薛姨妈立刻拉着宝玉不叫他磕头。王夫人看着宝玉说：“出来之前和你说了，去什么地方先和我说一声。刚才一声不吭的跑出去，可是该打。等着回去告诉你父亲。”

宝玉做个鬼脸，忙着求饶。薛姨妈在边上帮着劝和：“宝玉知道错了。那边只请了你们两府的人，再也没别人了。”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王子腾派人来给薛姨妈祝寿了！这是史无前例啊！薛姨妈受宠若惊，忙着问：“是谁来了？”

“是王家的管家，他知道这边都是太太奶奶和姑娘们，就在外面向上磕头祝寿，这会被东府的珍大爷拉着喝酒去了。”说着家人呈上了王家送来的寿礼，看去也不过是寿面之类应景的东西罢了。薛姨妈看着寿礼，虽然有敷衍的嫌疑但是这些年总算是王家有了回应，薛姨妈还是很高兴的。

底下人捧上茶果来，大家喝茶吃东西。探春小声的问黛玉：“也不知道薛家大嫂子是什么样的人，这半天还没见到。”黛玉也是对夏金桂很是好奇：“大概是事情多，她走不开。你看咱们家有什么事情，有那么多人，琏二嫂子忙的脚不沾地呢”。何况是这里，园子又不是自家的，请的客人又多，自然是忙得很了。只是怎么不见宝姐姐呢？’

宝玉则是凑过来说：“我知道，听袭人说宝姐姐身上不好。但是今天是姨妈的生日，她肯定要来的。”

“大奶奶来了！”随着一声通报，就见着一群人簇拥着个艳装丽服的女子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夏金桂身上。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王熙凤上下打量着夏金桂，心里不免生出惺惺相惜。真是个爽快标致的人物，只可惜嫁给薛大傻子，真是糟践了。宝玉一双眼早就黏在夏金桂身上了，心里又是赞又是叹的。这世上的女子果然是千娇百媚，各有各的好处。我本以为家里几位姐妹已经是占尽了天下春色了。谁知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

薛姨妈脸上僵了下，带着几分无奈：“这是你姨妈，这是那边府里的琏二嫂子……”夏金桂过来见了长辈，王夫人和凤姐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王夫人打量着夏金桂，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在薛姨妈的嘴里，夏金桂是天下第一悍妇，怎么也该是个满脸横肉，装腔作势的女人，谁知竟然是个轻巧温和的人。这到底是人不可貌相，还是——王夫人想起薛姨妈抱怨过家道艰难的话，顿时明白了几分。做婆婆的想染指儿媳妇的陪嫁，被顶回去，恼羞成怒了。

王夫人心里暗想薛家真是穷了，连儿媳妇的嫁妆都算计。王夫人转念想到薛姨妈和自己提过的金玉姻缘，暗自决定绝不对能耽误了宝玉，薛家没钱是小事，薛蟠那个不省心，若是真的娶了宝钗，岂不是拖累了儿子。

夏金桂和大家都见过了，她热情的招待茶果，和凤姐姐妹们谈笑风生，王熙凤暗中观察，听着夏金桂说起来兰园的种种故事，心里忍不住感慨，到底是读过书不像自己，只能说些笑话。她这样的人物，只可惜生在皇商家里，坨屎托生在那个官宦之家，肯定比现在好多了。

“二奶奶尝尝这个。这是南边新来的果子，也就是图个新鲜。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委屈你们了。”王熙凤正出神，就见夏金桂端着一个白玉碟子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杨梅。这个季节能够吃上杨梅，还是新鲜的，真是难得了。王熙凤笑着说：“不用劳动，我们妯娌之间何必客气呢。早就听说你能干，今天见了果然——人物标致，还这么能干。这杨梅只怕京城多少做官的人家都没见过呢。你真是神通广大呢。”薛家在贾家这些年，也时常送东西。不过都是些一般时令的东西，并没什么新鲜玩意，倒是夏金桂嫁过来，薛家送的东西才体面起来。

“这个东西也是凑巧，我们家掌柜的去南边办货，现在外头很乱呢。他正发愁这些货物怎么运回来，谁知正巧遇上了扬州盐商们运盐的船了，都是做生意的，就搭伴一起来京城了。要么怎么说扬州的盐商手眼通天呢。他们穿上顺带着南边的时鲜水果，这是人家送来的。我借花献佛罢了。除了杨梅，还有水蜜桃和枇杷。”夏金桂说着把一碟子切好水蜜桃放在了黛玉跟前。

黛玉看着面前几碟子水果，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父母在扬州。那个时候她身体不好，大夫不叫多吃水果，担心脾胃着凉。可是她总是嘴馋，贾敏叫人把水果切成小块，用温热的水泡了才给她吃。可惜母亲早就不在了，谁还记得这些呢？

夏金桂笑嘻嘻的递上银质小叉子：“姑娘放心吃，这都特别用温水温过了。”黛玉听着一惊，忍不住抬头看向夏金桂。谁知夏金桂却是转脸和探春讨论起来今年桂花和茉莉花的行情了。

黛玉心里一动，暗想她是如何知道呢？还是碰巧了而已？

宝玉凑上来说：“这园子虽然不如咱们家的园子好，不过也有几处出彩的地方。等一会，我们去看看。”黛玉没心思逛园子，只淡淡的说：“什么园子，我也不想逛。你还是安静听戏吧。对了，你怎么不去找宝姐姐呢？”

宝玉一撇嘴：“今天是薛姨妈的生日，宝姐姐自然是忙得很，咱们还是别打搅她了。”

王夫人听见宝玉的话，立刻回头问：“宝丫头呢，真格的，竟然没见着她。刚才恍惚听说宝丫头身上不好？可叫大夫看了？”

“没事，宝丫头这几天为我生日操心，累着了。也不用看大夫，吃了一丸那个和尚给的冷香丸就好了。”薛姨妈立刻给自己女儿脸上贴金，其实宝钗什么都没管，只是她今天早上叫人传话说身上有点不好，需要晚点来。

夏金桂装着没听见，只和王熙凤和探春说笑。看夏金桂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鄙夷，王熙凤和探春都知道宝钗的为人，素来是装样子，喜欢抢功的。今天这个寿宴必然全是夏金桂操心布置，宝钗这些天一直在园子里，哪里来的为了操办寿辰累坏了？！

“到底是心疼亲生女儿，不过你们家小姑子最是沉默温柔，她一向不肯逾矩的。”王熙凤假笑着表扬宝钗。探春跟着附和说：“正是呢。宝姐姐博览群书，别人不知道的，她全知道。”

夏金桂没接话，只笑着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还是开席吧。”薛姨妈忙着站起来，请王夫人等到后边漪澜斋看戏吃酒。

“那个地方就在水边上，这个时候漪澜斋的兰花和别的花都开了，大家一边赏花，一边听戏岂不好。戏台就在船上，隔着水面，声音更好听。”夏金桂笑嘻嘻的过来扶着王夫人和薛姨妈，介绍着漪澜斋的妙处。

“那可是好。一边看花，一边听戏。难为蟠儿媳妇想的周全。”王夫人不由得夸奖起来夏金桂。夏家竟然和盐商有交情，那么薛家也没彻底沉沦啊。

大家一起去漪澜斋了。这一路上花团锦簇，正是仲春时候，沿着湖岸柳丝新绿，蝶飞莺啼，王夫人看着湖里惊讶的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收拾的，这个时候竟然有荷花了？”

湖水里星星点点，荷花，睡莲都开了。可是大观园的荷花和睡莲才长出叶片啊！怎么这里竟然开花了？

“这也是跟着扬州盐商们学的法子。我们家老奶奶喜欢莲花，我就特别求了他们萧总商。萧总商特别叫他们家的匠人做了这些放在湖水里。”夏金桂笑嘻嘻的说：“那都是用绸子和螺钿做出来，远看不分真假，近看就瞒不住人了。”

别人还罢了，听着夏金桂提起来萧朝宗，黛玉眼神一下子盯住夏金桂，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和迎春说话去了。

漪澜斋到了，酒宴已经摆好，大家落座。这个时候夏金桂四处打量下，压低声音却叫在场的人都听见：“你们去找找宝姑娘。看她怎么样了。若是能动，出来坐坐也好。”宝蟾忙着答应一声，她带着几个丫头出去了。

谁知一会一个小丫头跑来：“宝姑娘原先在后边花厅歇着呢，谁知我去找了却不见，连着莺儿姐姐也不见了。”

薛姨妈忙着说：“想来是别处散心了——”

“既然身上不好，就安心在家歇着。何必各处走呢？再吹风着凉可怎么办呢？”你们赶紧找去。今天是老奶奶的好日子，怎么不见姑娘呢？还等着她敬酒呢！”夏金桂沉下脸，叫人接着找。王夫人忽然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四处张望着：“宝玉呢。这半天怎么也不见宝玉！”玉钏四处看了看：“刚才还见着宝二爷呢。大概是去那边看戏吃酒了。”

王熙凤忙着叫人去找宝玉：“袭人不是跟着来了，她是个最老成的。太太放心。”王夫人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果然袭人也不在，大概宝玉真的去西偏院男宾那里了。“宝玉施是个坐不住的，咱们不管他们了。先开席吧！”薛姨妈对着夏金桂使眼色：“快点把戏单子拿来，给二太太点戏。”

大家这才坐下来，夏金桂接过来帘子外面婆子递上来的戏单，就听着一阵喧哗，接着是吵吵闹闹的声音。大家正面面相觑，就见着夏金桂身边一个婆子黑着脸过来：“回奶奶的话，刚才在西角门上抓着个狂徒，正拉着宝姑娘的丫头莺儿——这会已经绑住了。他说自己是宝二爷的小厮，但是宝二爷的小厮如何那样放肆？必然是假的！问奶奶如何处置。”

婆子话音刚落，就听着戏台上锣声一响，开戏了。台上是庆祝生日的帽子戏，可台底下的戏更精彩了。茗烟调戏宝钗的丫头被抓住了，接着有丫头叫起来，原来就在漪澜斋后边的退步，宝玉和宝钗两个滚床单呢！宝蟾满脸通红，手里拎着个春宫荷包，荷包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这边薛姨妈和王夫人都傻眼了，王熙凤和夏金桂眼疾手快，忙着站起来，不有分说扶着薛姨妈和王夫人：“两位去后边坐坐。叫姑娘们安心听戏就是了。”一场好好的寿宴，成了姑娘们的欢乐时光了。

后边退步里，王夫人满脸苍白，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气势汹汹的对着薛姨妈说：“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勾引爷们！”薛姨妈顿时哭天喊地，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边哭边唱：“我的命真是苦啊！没了丈夫谁都要欺负！金陵本来待得好好的，非要三催四请的，骗我来京城。我薛家家底都被你们蒙骗走了，女儿也被霸占了！你现在还倒打一耙！”

宝钗满脸通红，外面的衣裳乱糟糟的挂在身上，露出来里边鲜艳的大红小衣裳，宝玉则是泥胎木雕一般，傻乎乎的坐在床上。王熙凤心里冷笑，这两位姑妈都不是省油灯，活该闹到今天。只是宝玉看着要发病的样子，王熙凤忙着说：“太太先别生气，看看宝兄弟要紧！我看像是要发病的样子！”

王夫人这才惊觉宝玉不对劲，忙着上去抱着宝玉一声儿，一声肉的哭喊起来，正乱着呢，就听见外面通报：“珍大爷琏二爷和小蓉大爷来了。”这下是尽人皆知了。夏金桂差点笑出来。她一个眼色宝蟾带着人，推了袭人出来了：“太太们只管问这个人，我过来找人的时候，就是她守着门呢！我说宝二爷的丫头，她不在前边服侍，怎么跑到这后边来了。原来是放风的。那个荷包就明晃晃的扔在地上，散发着古怪的香气，我也是见识过不少香料的，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担心是于妨碍的，就要捡起来查看，谁知他脸色煞白的要来抢呢。”

夏金桂拿着手绢捂着鼻子，冷眼看着王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家养在内帷的小爷身上带着这个香囊，传出去你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们家几位姑娘，连着宫里的娘娘是什么名声？”

夏金桂的话如同是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王夫人顿时急了，她再也保持不住贵妇人的淡定态度，顿时暴跳三尺：“你胡说，都是你们薛家痴心妄想，变着法的勾引我的宝玉！”

“变着法的？是谁请我们姑娘住在你们园子里？你早知道我们不安好心，为什么不防备？我家姑娘，好好的名声都被带累坏了。”夏金桂看着贾宝玉的表现，看样子真是百无一用。若是宝玉能坚守自持，也不会和薛宝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惹来这些无妄之灾。他就是自私懦弱无能，根本不是林妹妹的良配。既然这样还不如便宜了薛大姐。就算是宝玉成功娶到了林妹妹，他能为林妹妹遮风挡雨吗？

薛姨妈顿时来了精神，她跳起来抓着王夫人，两个人厮打在一起。王熙凤和夏金桂满嘴劝解，但是人却是站在边上，最后还是贾珍贾琏听见里边闹的不成样子，赶紧进来分开了两个失去理智的女人。

贾家，贾母知道了这件事，顿时气坏了：“好个贤惠的丫头，把袭人和茗烟都抓来，我要亲自审问！”

很快把打成烂泥的茗烟被拎到了贾母院子里，赖大过来说：“茗烟那个小崽子说了，是薛家先来和他们家套近乎，茗烟和莺儿互相认对方的娘做了干娘。平日里他们两家联络走动很是热络，也就这么有了私情。那个荷包是莺儿拿来送给茗烟的。至于袭人，她哭天喊地的叫屈，二太太生气，把她打的昏死过去了。”

“哼，果然是小人难养啊。家里平日对这些奴才们已经很宽了，却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薛家平日里对咱们家奴才们小恩小惠的，我以为是他们借住咱们的地方，自然要讨好上下，就没在意。今天看来是没安好心。袭人以前还好，现在越发拿大了！”贾母话音刚落，就见着王夫人眼睛红肿的过来：“宝玉已经吃了安神药，这会已经睡下了！”

“宝玉没有被吓着吧！”贾母看一眼王夫人，王夫人很是纳闷，宝玉的确被吓得不轻，怎么老太太忽然这样问？但是很快王夫人立刻明白了贾母的意思，宝玉正和宝钗做男女之事，忽然被抓住别是坐下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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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