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薛蟠见席间柳湘莲似乎还在介怀尤三姐之事,好言劝说。
宝玉却说:“薛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柳兄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懂个屁?”薛蟠驳道。
东越王已经娶妻,对于女人的心思总比在做几位要更懂一些,便说:“这女人啊,极易顺杆子往上爬,最爱恃宠而骄,你若是冷落她几天,她到时候自然知道你的好,也就赶都赶不走了。”
柳湘莲不懂他说的对不对,但这些日子确实不宜再离尤三姐太近,便渐渐沉吟下去,喝着闷酒。
东越王又主动给他斟满酒,礼贤下士做得恰到好处,又说:“看来你提亲的那位尤姑娘多半对你无意吧,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
贾蓉听到这里瞠目结舌:“看来我这位小姨不容小觑,我早看出来了,她就是有颠倒众生的本事,也不知道将来谁会有福气会做我的小姨夫,拥这个尤物在怀。”
贾蓉喝了几杯说话越来越轻佻离谱,但柳湘莲为着要从他这儿刺探敌情,只能忍气吞声,谁知贾蓉越说越难听,柳湘莲都快听不下去了,正要发作,贾宝玉抢先说了句,“能娶到尤姐姐,自然是极有福气的。”
那边贾蓉不再吭声,只轻轻笑了笑。
后半程贾蓉什么也没透露,嘴巴像个蚌壳一般闭得死紧,柳湘莲无功而返。
后来过几天登台时,竟然在台下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东越王。
他无心攀附王爷这样的大人物,所以没有特意过去招呼一声。等到演出结束,他下戏台后,那位王爷便遣小厮来邀他,等柳湘莲卸去妆容,换回常服过去后,就见对方备好了精致的酒菜等着他。
柳湘莲却之不恭的坐下,两人把酒言欢。
这位王爷长袖善舞,柳湘莲与之交谈很是愉快,酒至酣处,那位王爷忽然靠的很近,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说:“柳兄戏唱得这般好,却只是偶尔登台,实在可惜。”
“只是个兴趣罢了,我志不在此,不过赚两个银子图个温饱。”
“柳兄这般人才,还需要操心谋生吗?”王爷说着便从怀中抽出一沓银票要相赠。
柳湘莲连忙推拒,他与东越王萍水相逢,断没有拿人银子的道理。但东越王很是坚持,两人正在拉扯间,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我要见王爷!”是一个年轻但粗厚的声音。
门外的侍卫说:“王爷正有要事,不方便见客。”
“有何要事?你别想诓骗我。”外头的人仍是执意要进来。
柳湘莲怕对方真有要紧事,正要开口说自己可以先回避,不过外头的人已经闯进来了。
只见那人生的高挑,看起来格外年轻,一副小倌打扮。走到近前见他们桌上酒菜丰富,手边还有一沓银票,他脸色一变:“王爷真是好兴致,谈要事时还有心思请个俊俏的郎君作陪?要不要我来添一壶热酒,再吊个嗓子给你们助助兴。”
“胡闹。”东越王斥道。
那小倌见柳湘莲穿着并不如何华贵,心里生了轻慢之心:“难怪说世上男儿多无情,我才出门了几天,你这么快就又找上别人寻乐子……就连大把银票也备上了,怎么,难道这位郎君不肯从,你竟要用银票砸他?”
他越说越哀怨,七尺汉子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侍卫也进来了,行礼说自己拦不住他,请王爷降罪。
“拖出去。再让他进来我治你的罪。”东越王板着脸训斥侍卫。
侍卫连忙要把小倌带走。
柳湘莲越听越不对劲,正狐疑间,那小倌已被拖出门口,还在骂:“你以为王爷会对你有多长久吗?不过是把你当个玩意儿……”他的声音渐渐消失,显然是被赶走了。
柳湘莲皱着眉头,他这是被当成什么了?
“柳兄,”东越王给他倒了杯酒赔罪,“刚才闯进来的小倌不懂事,扰了你的兴致,本王替他赔罪。”
柳湘莲接过那杯酒,并不忙着饮下去,王爷见状又说:“这小倌我曾经捧过一阵子,后来发现他手脚不干净,就没再去看他唱戏了。想来他是不忿,所以特意跑来闹场中伤我,还请柳兄见谅。”说完先干为敬。
东越王的解释滴水不漏,但柳湘莲却不是那等容易被蒙蔽的意思。他没再说话,喝下了那杯酒,却在心里暗地里思量。
听着那个小倌的意思,这东越王难道是个兔儿爷?他长期在戏班里出没,也见过不少爱好此道的达官贵人,薛蟠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但自己绝无此类想法。莫不是这位王爷误会了?
可是在对方没有点明此事时,他也不好主动提及,只好装作不知,但对于推过来的酒,也留了个心眼,不再来者不拒,而是说:“王爷,我近日饮酒过多,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东越王听到这里,自然是遗憾无比,还说要亲自送他回去。
柳湘莲推拒许久,总算让东越王放弃了这个念头,说:“那太可惜了,等下回柳兄登台时,本王再去捧场。”
于是柳湘莲匆匆告别。
当他狼狈的赶回家时,便听到小厮禀报:“又姑娘白日里来过一趟,小的说您有事出去了。”
柳湘莲听到这儿一扫之前的不快,也顾不得此时天都黑了,转而去往尤家。这些天他忐忑不安的等待尤府的回信,到了此刻,竟是多一刻都等不了了。
当他被翠柳请进正厅后,翠柳就去尤三姐的闺房请她过来。
灯下,尤三姐正在做着针线,但针脚稀稀疏疏,一看就直并没上心。她本就不擅长女红,此时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好让脑子不再胡思乱想。
柳湘莲好几天未再出现,她自认为心里做好了决定,但总是无法快刀斩乱麻,没办法真的任由尤二姐去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她疑心柳湘莲是被自己寒了心,所以不愿再前来,便找了个借口今日娶了趟柳府,不过未见到人,也不知他是否找了托词,不愿见自己。
正烦恼呢,翠柳进来报讯:“姑娘,柳公子来了。”
她一激动,针脚就歪了,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头,很快流出血珠。
不过她顾不得这些,就将绣帕一丢,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前往正厅。
临近正厅时,她放慢脚步,整整衣冠,缓缓踱步进去。
柳湘莲听到她的脚步声,从椅子上起身迎她。他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忽见她掀开珠帘走进,身上环佩叮咚,竟比之戏曲仙乐还要好听。
灯下,她的容颜仿佛仿佛笼着一层光,叫柳湘莲看呆了。
正傻站着发愣间,忽听尤三姐吸了吸鼻子问说:“你喝酒了?”
他嗅一嗅衣袖:“你闻到了?”说完有点尴尬,喝过酒还跑到姑娘家来,着实唐突了点,忙解释道,“我今日去登台,下戏便喝了点点。”
尤三姐一听他说登台,立刻来了兴趣,毕竟前世她做了柳湘莲五年的戏迷:“你唱的是什么戏?”
“西厢。”柳湘莲答道。
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西厢的剧情不是洁身自好的姑娘小姐应该知道的,也不适宜未婚青年男女谈论,若一谈论,仿佛超越了男女之间的那一丝界限。
比如此刻,尤三姐闻言脸上浮起两朵红云,更加羞怯动人,微醺的柳湘莲见状更是心生荡漾:“我听小厮说,你今天去找过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尤三姐不语,这要她怎么说。
柳湘莲怕她有了为难之事不便开口,也跟着着急,上前两步说:“尤姑娘,你若有用得着柳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湘莲一脸真诚,看得尤三姐心中动容,故意说:“让你当冤大头你也肯吗?”
柳湘莲垂眸,心说你这么个良家女子,我上哪儿去当冤大头。正要回嘴,忽然发现她葱白的手指渗出鲜血,急得握住查看:“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尤三姐虽然害羞,但十分受用他的担心,仍任他拿起自己的手,说:“刺绣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你还会刺绣?看起来不像那么斯文的姑娘。”柳湘莲酒后吐真言。
“我不斯文,很泼辣只会动刀动枪是吧?”尤三姐急急抽回自己的手,不高兴道。
柳湘莲只好道歉,说自己喝多了,说错了话。
尤三姐噘嘴,胡搅蛮缠道:“只怕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柳湘莲仗着酒意,大着胆子借酒直抒胸臆:“尤姑娘,是因为我爱说错话,所以你才不愿接受我的提亲吗?”
“不是……”尤三姐摇头。
柳湘莲等着他说出理由,可尤三姐的话头到此就打住。他只好追问:“那是为何?”
“柳公子,我配不上你……”尤三姐犹豫半晌,终于说出实话。
柳湘莲根本就不相信,反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所以故意说自己配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