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王夫人重梦红楼,带着贾府洗心革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福兮祸兮皆有因果

宁国府是贾家族长所在，贾氏宗祠自然也在宁国府内，正是西院一个院子，往日除了早晚敬奉鲜果鲜花，并无人靠近。

而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告罪一番，自认带罪去了祠堂跪地自省，命人去与贾珍婆媳道了声方便，过了黑油栅栏时首次伫下默读了对联，收起杂念进了院中，只见两旁苍松翠柏依旧，穿过白石甬道，只见抱厦上悬着九龙金匾，正午阳光耀得王夫人双眼发晕。

细看了金匾下两侧的对联，写道“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踏入正殿，悬着龙填青匾，对联写道“已后儿孙乘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往常祭祖时刻，女眷不过传菜捧放至桌上供奉，传毕便自然拈香下拜，甚少抬头细究。

如今怀着决心进来祠堂，才能体会到古人为何要求按时祭祀祖宗的含意，《论语·学而》中的‘慎终追远’道得明白，借祖宗之名来正自身：谨慎从事，考虑身后，追念先人，保持祖德。

王夫人虚心跪在拜毯上，列位神主正在一处香烛辉煌、锦帐绣幕中，心道：贾王氏为子求得高师，却令婆母伤心，实在难为两全。今日在此跪地求得婆母原谅，望列祖列宗见谅贾王氏苦心一片，若有行差踏错，请祖宗们赐教。

谁料心里话刚说完，只听得屋外一阵风吹来，吹得堂中居中悬挂的宁荣二祖遗像一动一动，神像里的腰玉恰似随风舞动一般，看得不真切，心神一凝，突然啪地一声，吓得王夫人毛发倒竖。

这时通报宁国府太太们一声的彩鸳伴随着尤氏，未及正殿，便觉得一股寒意穿过身子，两人皆是打了个冷噤，随之故作镇定地踏入正殿，恰好瞧见前头的神主牌应声倒下，不禁“呀”地叫唤出声。

“太太，这怎么回事？”彩鸳神色满是恐惧，就连一旁的尤氏都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背脊一凉的王夫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定，便道了声“无事”，起身靠近了神主桌子，一一扶正了神主牌，仔细瞧，正是荣宁二公的神主牌。

王夫人默念了几句“莫怪莫怪”便跪下磕了几个头，心道：若是祖宗们觉得贾王氏不该如此行事，请赐教。

而心生惧意的尤氏见状，连忙也跪在王夫人身后的拜毯上磕头，生怕惹怒了列祖列宗。

见神主牌未再倒下，王夫人心中有数，只念道：谢祖宗们赐教，贾王氏铭记于心。

心念完，又是一阵风吹，只是这次却未让王夫人发怵，反倒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尽人事听天命。

尤氏又赶忙靠近了王夫人，脸上满是犹豫之色，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二太太，秋浓风大的，在祠堂里跪久，怕着了凉，不如去侄媳屋里坐坐？若是老太太那边问起，侄媳替您掩护。况且老太太向来疼二太太的，要是知道您跪这，岂不更心疼？”

知道尤氏定是受婆母指示来劝说，王夫人笑道：“珍儿媳妇，我身子健强了不少，跪几个时辰不怕事。我在这跪着，你先行回去吧。”

尤氏劝不动王夫人，反而被撵走，不禁苦笑道：“二太太，到底何事如此劳累您呢？说出来，好让侄媳分担一二，要去老太太那头告罪，侄媳也定当陪同。”

王夫人摇了摇头，说：“这事我做得不对，来祠堂跪不过为求心安，你也不必分担，去罢。”又喊彩鸳陪着尤氏回去，这下尤氏进退两难，只得开口说：“二太太，侄媳先去备茶、糕点，若是您饿了渴了便吃。”

于是尤氏两步一回头地走了，不多会儿就遣了人送来茶水、糕点，而王夫人直挺挺地跪着，并未活动一二。

从正午至今，王夫人在贾府列祖列宗前跪了五六个时辰，期间滴水滴米都未尽，显得一副知错就改的忏悔样子。

期间就连贾敬、贾珍、元春都前来劝说，都一一被王夫人打发走了，而贾母又称病不见客，又不知内情且两边都各不相让，便也都作罢。

贾母这番生气自然为了世家架子，一是谁家子弟贸然出行且未有前后伺候的，二是王夫人先斩后奏挑战了她的威严。

心知这次贾母并不会轻易揭了过去，王夫人跪得双腿发麻也不吭一声，只是捶了几下当作舒缓。

望着烛光摇曳，正想着贾政下值后，知晓她这番行为，不知会不会气急败坏。

悄然无声，只觉得身侧的拜毯一暗，王夫人生疑地一转头，正是贾政跪了下来，慌张问道：“老爷，你，你怎么跪这？”

“夫人为何跪，我为何跪。”贾政神色自若地说道。

王夫人一听，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就算她刻意瞒着贾母而送别了贾珠，犯了这般大忌，贾政也未撇了她去，眼睛顿时湿润了些，小声道：“我没做好，连累老爷。”

“说什么傻话，我明知无计可施，还让你冲锋向前，当了回缩头乌龟。”贾政自嘲道，又关心王夫人的双腿：“夫人跪了许久，既然我来跪，你便在一旁歇息。该吃吃，该喝喝。”

王夫人哪里会从，连忙摇头道：“我做错的，自然是得我来跪。老爷先回去罢，你在这跪，老太太可就难受了。”说完还推搡了下贾政的手臂，示意他起身。

贾政却顺势捉住了王夫人的手，掩在宽大的手袖下，毅然决然地道：“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贾政岂是哪等抛下妻子受罪之人？况且我明知贤妻受苦，如何心安理得去歇息。在老太太跟前我也说了，她不饶了我，我便跪地不起。”

一觉手掌被紧紧握着，王夫人惊他如此大胆，连忙羞得要拽回去，一听贾政的话更是羞怯起来，连忙说：“老爷，这里是宗祠，可不得冒犯列祖列宗。”

“怕甚么，就算祖宗们显灵，我照样牵，照样说。” 贾政笑着说道，看王夫人挣扎的力度渐小，继而感慨道：“夫人怕是从未跪过祠堂吧？嫁与我后，倒把以前未跪的都补上了。”

“老爷这话说得，难不成老爷以前常常跪祠堂了？”王夫人见他油嘴滑舌的，忍不住顶嘴道。

“夫人还真没猜错。”大抵是触景生情，贾政摇了摇头，自嘲道：“小时挨了打、跪祠堂，都是常有的事。当日你老太爷管得严，天天打也有，三五天来跪祠堂也有，要说宁府的老太爷更是火上浇油的性子，就连敬兄也绕不过去。珠儿我也没多打骂过，宝玉更是在老太太如珠似宝的疼着，何时受过老祖宗传下的规矩？”

王夫人没想到贾政也常受到老太爷的打骂，一转念，又觉得正常，从古至今便都这么唬小孩——棒棍之下出孝子；又一起了心思，既然管得严是家训，如何又由着她安排贾珠远行呢？

“老爷，都怪我，累得你再受罪。”王夫人泪眼婆娑，只听贾政叹了口气：“夫人，我没怪罪你。小孩子都懂’养不教父之过‘，若我不想珠儿认文先生作老师，当初我便不会应你去问。就算我问了，大可说是文先生拒绝了。之前我还迷迷瞪瞪的，如今你这一做，我倒清楚许多，倘若我管的到三不着两的，还不如不管的好。既然要想珠儿好，即便十分力也要使上十二分的力。”

这番话让王夫人心里一颤，正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望着相濡以沫十多年的贾政，此时此刻让王夫人觉得两人是一体的——真心为着孩子好。

“老爷，我心似你心。我虽不能口说，但我是为了珠儿好、为了贾府好。”王夫人泪珠弹粉，眉峰压翠，又提及当日与贾珠所言：“我口中为他好，却也不愿捆住他手脚。我知文先生文采好，但通透世间之事更好，若是珠儿拜得为师，学得五六成自是他的造化；若珠儿不愿，我也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我存心他当个圣贤之辈，也未必是他所求。在我们这等人家最在意教育之理，这书房、西席、笔墨纸砚自是短不得他，至于他考取功名，抑或着为官做宰，自是他的运。珠儿听了进去，也愿意费这半月时间追随文先生，这期间不单是文先生考验着珠儿，也是珠儿了解文先生的机会，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便是我为他赢得的机会。”

王夫人还有一层未提，便是怕贾珠重于科举而备受压力，这自然源于贾府惯来的打压，贾政拷问贾珠功课之事足以见得。

“珠儿有你如此着想的母亲，就算这师徒缘浅，其中学得的道理也够受益匪浅。”贾政一听王夫人不能说之事，便想到她提及元春入宫信誓旦旦，未说到原因就无故晕厥，可见贾珠此事亦是此意：“既然夫人信誓旦旦，我便信着。”

王夫人也回握了贾政之手，此时无声胜有声。

“今夜剖析肝胆，也是难得。”贾政感慨道，“也不枉费我俩为子跪祠堂。”

王夫人见他拿跪祠堂讲笑，破涕为笑，又想起贾母被他们两人一气，不知何时才消。

只见贾政抬起空闲的手，用手袖擦了擦王夫人的泪水，听到王夫人说’脏‘，笑道：“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我不见哪里脏了。”

突然一声轻咳，吓得王夫人连忙甩开了贾政的手，一瞧，却是该在荣国府照料着贾母的元春。

看出王夫人两人的疑惑，元春连忙开口：“父亲、母亲，老太太让我接您们回府。”怕他们两人不信，还唤上了碧云一同前来：“正是大姑娘妙计，找来宝二爷串了口供，哄得老太太松口。”

没想到为了贾珠惹贾母生气，最后却得元春和宝玉而哄贾母开心，大抵便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彩鸳一听贾母让了步，连忙向前搀扶起王夫人，由于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不仁，贾政见状忙着托住了王夫人。

好在元春醒目，早就准备好了竹椅小敞轿给王夫人坐上，命了几人抬着回去荣国府。

注：唐代李商隐《无题》，北宋赵令畤《蝶恋花·卷絮风头寒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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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福兮祸兮皆有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