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骧的计划很简单,本来她们就会选址扎营,大部队会在前方,但也会在不远的点做补给站。
原乡离京城近,骑马赶路不过一个时辰,做临时补给也妥当。
她们从万佛寺一路来,隔十几二十里就有补给站,为的是从万佛寺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
最后一站建在原乡也无可厚非,一来留百来兵马在此,王成、板儿他娘、板儿、贾环一并留在这里,有人守着也不怕出事。
再者,王成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好在元春有随行的军医,医术了得,连忙替王成看看情况。
这军医也是个老熟人,是几年前王夫人为贾敏所请的杨大夫,因调理贾敏身子好后就辞别游医,路经万佛寺时结识元春,就一直在旁帮忙。
替王成一把脉,是成年旧疾,需要名贵的草药服用一段时间,身子也就好转起来。
但行军打战所用的草药无法满足,暂时治标不治本。
王夫人立马道:“只要能进城里去,贾府什么药材没有。”
一语锤定,于是元春的娘子军多了王夫人四人,又部署好补给站,就等明天一早向京出发。
今夜吃得是大锅饭,却是这几日来吃得最香的,就连贾环都忍不住添了半碗饭。
王夫人等人吃饱后,依旧没看到元春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元春向来等大伙吃饱了才进食。
王夫人一听就皱起眉头,负责煮饭的大娘连忙将一食盒递给王夫人,道:“要是太太在旁劝劝,想必大人也会听。”
接过了食盒,王夫人便抬腿去大地主家中,这是元春今夜落脚之处。
守在门口的都是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年纪不超过二十岁,但一身兵服下却是不容小觑的能量。
她们腼腆一笑,知王夫人的身份和提着食盒,也都没想阻拦。
于是,王夫人顺利进了屋里头,照着灯亮的房间走去。
脚步声轻,未惊动里面的人,这倒让王夫人听到了骇人听闻的对话。
里头除了元春,还有云骧在:
“大人,现在京城里情况没那么乐观,只靠俺们这两千人去对抗那些杀人如麻的流寇,说难听点,就是去送死。”
“云骧,既然都到这一步,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哎……早知就多囤点粮,窝在万佛寺也就。”
“囤再多的粮,也有吃完的一天。更何况,他们也未必就有赢我们的胜算,可以打听进了城有多少人马?”
“说是有五六百号人进去,还团结了里头的混子痞子的,少说也有一两千人。”
“那也不成气候,他们临时成团,自是利益相驱,只要加以挑拨,不用我们出马就四分五裂。”
“如大人所言才好。”
“云骧,你是大家的标杆,可不能泄了气。待之后功成名就,自是少不得你的。”
“大人这话就疏远了,俺可是一心追随大人,可不是图这身外之物。希望明天到了京城,这战不要太难便是了。”
听到这,王夫人抓着食盒的手猛地一紧。
原来现状并不如元春所说的简单,一来元春非将领出身,二来娘子军未经战役,就怕临头四散来,反倒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一想到这,王夫人忍不住抽了一口气,被里头耳尖的云骧粗气喝道:“外面是谁?”
吓得王夫人连忙调整神色,状似平常道:“云骧姑娘,是我。”
不一会儿,那门就吱呀开,云骧站在门口处迎道:“怎么劳烦太太亲自送来呢。”
见云骧作势要去训人,王夫人连忙拦下道:“云骧姑娘,是我自己要来送的。我见你们都没来吃,才晓得等大伙吃完才进食的事,你们不体贴自己,难不成我眼巴巴看着?”
云骧挠了挠头,道:“大人和俺都习惯了。”
“这习惯不好,得改。”王夫人状似生气,一边摆碗筷一边道:“我晓得你们想让大伙吃完才安心,但你们也可以一同与大伙吃,省得两边心疼。”
“娘说的对,以后我们就一块吃。”元春一手接过碗筷,一边附和道。
此际,云骧一看气氛不对,连忙道:“那俺这就去跟她们吃,好歹还省了点。”
还未等王夫人开口,云骧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似乎给母女俩一个谈话的空间。
王夫人笑道:“这云骧姑娘看起来人高马壮的,动作倒是敏捷。”
“娘,她可是我们娘子军的标杆,自是有优秀的点。”元春请了王夫人坐下,这才试探问:“娘方才在外头站了许久?”
王夫人知瞒不住,便实话道:“元儿,你跟娘细说下,明天你有何打算?”
王夫人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连云骧都觉得没那么容易,那就不要去拼命,不守在万佛寺便守在原乡。
要知道打战最忌讳没有把握,更何况元春领的是一帮娘子军,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元春举着筷子又放了下去,定定地望着王夫人,道:“娘,你信我吗?”
王夫人虽然很想说信,但内心却无比地挣扎,面上有些不忍,便道:“元儿,娘自是信你的,但这打战。”
“娘,你若是信我,就不用再多劝什么。”元春笑了笑,又举起筷子进食。
王夫人心里叹了一口气,再细细瞧元春的变化,比以前还黑了些,皮肤也粗糙了些,就连举筷子都手指都长了厚厚的茧。
一想到这几年元春在万佛寺不知如何过,如今没了小姑娘的天真烂漫,整个人变得越发的沉默坚毅。
时间虽然会让人成长,但这并不是王夫人所想的。
她要的不过是自家儿女平安顺遂,而不是视死如归。
“元儿,你又何必呢?”王夫人忍不住道。
元春只是顿了下手,笑道:“娘,你觉得这般做不值得?”
王夫人当然如此想,国难当前,要冲锋陷阵的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军营,而不是元春随便拉练的一两千女子。
更何况圣上抛下了他们的子民逃跑,这更不值得让元春百里赶来夺回京城。
“娘。”元春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道:“你知道这外头是什么情况吗?”
王夫人自是没亲眼见识到,但也明白京城都乱成一锅粥,外头只会更加杂乱无章。
元春的眼神里头藏着沉痛,道:“就单说贤安县,靠那微薄的粮仓赈济,一天依旧有数十人饿死,我也上奏陛下求粮,却石沉大海。若不是娘之前送的粮食还能供给,只怕整个贤安县早成了流寇之地。”
“娘,隔壁县有往南边逃,路上遇贼遇兽死的不止多少。更不提县令紧攥着粮仓不放粮,饿死的可比贤安还要惨上百倍。就这两个小县都如此,其他县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夫人拍了拍元春的手,心里实在不忍元春担负如此重的巨担,道:“元儿,这官不做也罢了。”
元春摇了摇头,道:“娘,自我得了这官,我就知道我罢不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元儿,你又何必呢?”王夫人虽也怜惜平民百姓的生命,但她更心疼自己养大的女儿。
元春眼里的泪未落,笑道:“娘,我是看在眼里,娘对底下人都有怜惜之情,该帮都不会拒。而我当了一县之官亦然,对我所管辖的子民也有怜惜之情,我无法坐视不理。”
倘若元春此际问王夫人,会对贾府几百人口坐视不理吗?
答案自是不会,若是王夫人是那种自私的人,又何必在下金陵前,加倍月银和奉上卖身契给要离府的人。
王夫人此刻能理解元春的心情,为了不能抛弃的子民,必须要挡在身前。
“但是你明明可以守在贤安县,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京城。”王夫人不解道。
说到这,元春的眼神一变,道:“娘,这民间都在传,陛下宁愿把白银、粮草白白送给敌军,都不愿意给自己子民吃用。倘若这京城真的被流寇或敌军,那就天下子民就真的被抛弃了。”
“可你们就两千人马,还都是女子。”王夫人的眉间又添了一丝忧愁。
元春笑道:“娘不必过于担忧,虽说是女子,却比钢铁还坚毅,不是拿不出手的兵。再说,又不止是我们在争取。”
王夫人一开始不能理解这话,直至次日抵达京城外十里,才明白了。
“是元儿?”王子腾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着骑马领头的元春,长得跟他大外甥女实在很像。
元春连忙下马朝王子腾行礼喊了一声舅舅,才说起她领了多少军马来支持。
“这……”王子腾更是瞪大了双眼,他领着五百人马在京城已有几日之久,却迟迟等不到援兵,不料等来的却是自告奋勇的娘子军。
元春也不多解释,直接道:“我娘也在后头,做后勤。”
“她不是下金陵了?怎么在这,实在荒唐。”王子腾不知是气元春带女兵来,还是气王夫人混在女兵里。
只见王子腾呵斥道:“你们赶紧原路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我们不能离开,舅舅。”元春难得强硬回应,道:“国有难,人人有责。倘若舅舅有兵符遣返我们,否则我们便以拿下京城为己任。”
王子腾连说了几句荒唐,又拿不出指令遣返她们,显得尤为头疼。
此际,王夫人一声“哥哥”犹如天籁之音,王子腾连忙指着道:“你赶紧让元儿她们走,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
王夫人看了看元春,又看了看王子腾,坚毅道:“哥哥,我们是来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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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娘子军誓愿守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