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圣上唤的是监正,怎么来了个监副贾敬呢?
还不是监正从圣上闭关后就告了病假,是真是假,贾敬也没得掰扯,只好乖乖替监正守好钦天监便是了。
近几年钦天监都是朝皇太孙通报,这皇太孙领兵一走,该汇报的主子也不在,贾敬这监副也当得轻松。
只可惜撞了枪口,钦天监之责未尽,也该受一发圣上的怒火。
于是贾敬战战兢兢行了礼后,便听到圣上冷言道:“这几年各地什么气候,怎么说?”
贾敬本就不是观天象、占卜算卦的主,但好在受了熏陶和勤看奏疏,还能答上几句。
便把这三年来,降雪不足、雨水不足、连风都不怎么刮一一道出,最后一句道:“陛下,今年竹子遍地开花,民间说法是‘竹子开花,亡人破家’,微臣怕今年也不好过。”
圣上本是要责怪钦天监未提前预报灾情,却被贾敬所说的竹子开花吸引,连忙问为何。
贾敬越发恭敬道:“陛下,这竹子靠的是地下根茎生长,一旦大旱、虫灾出现,便肆意开花。微臣怕大旱、虫灾真来了,不止是农田,其余种树种瓜的都不好过。”
圣上皱了皱眉头,发问道:“那何时会下大雨解难?”
这可就问到贾敬的薄弱处,若是实话实说,只怕贾敬走不出这道门。
灵机一动,贾敬想到自己老本行,故作玄虚道:“陛下,古有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如何人便顺其自然。陛下问雨何时下,微臣答不出来,也不敢糊弄陛下。”
“什么时候钦天监出了这么个饭桶!”圣上明知接下来的灾祸不断,却寻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自是恼火。
贾敬就地磕了头,连忙开口道:“陛下,微臣愚钝,未宽陛下之忧,实在该死。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话快快说。”圣上眼睛一亮,自是还有些希望寄托在贾敬身上。
贾敬道:“陛下,这等雨不如求雨。古人历来有求雨得雨的说法,而陛下天龙之尊,若是潜心为民,自是能求得雨水。”
这话令圣上茅塞顿开,对啊,若是一整年不下雨,难不成要干巴巴的等?
“那按你的意思,朕该如何求雨?”圣上心情也稍稍缓和,语气也平和许多。
贾敬当然不懂如何求雨,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只见贾静一五一十地说,比方写青词、办祭天仪式、让张道士做法,说到张道士时,圣上的眼皮一抽,觉得甚是厌恶。
虽说张道士拦了不少灾情的奏疏,却也是打着为圣体调理的旗号,这也是圣上只吩咐羁押而未有触罚,而狼狈为奸的陈西公公早就命归西天了。
转念一想,若是真如钦天监所言,圣上亲自祷告祭青词,张道士做法求雨,圣上也就不计较张道士所为。
这建议也算是听进了耳里,但圣上依旧觉得有些不妥,只把希望寄托上天,难道就能迎难而解了?
贾敬也算是半猜测半打赌,见圣上犹然未尽的感觉,连忙提议道:“陛下,这上天的事陛下要请求,这天下的事自然也需要陛下带头,微臣认为陛下应该俭省,以表对天下苦难的哀痛。”
这话可真说到陛下心上去,嘴巴比脑子还好使,连忙唤了几声‘安心’。
安公公自然没未从皇陵回宫,来人正是三年前冒头被赏识的高升,今朝陈西被拉下去罚杖后,于是近身伺候圣上便是他了。
高升亦步亦趋地靠近圣上,轻声应道:“主子爷,奴婢在这。主子爷可是要吩咐奴婢做事?”
圣上这才反应过来身边人已换了好几波,故作无事发生一般,笑道:“你让人对张道士好生伺候,命工部尽早搭建求雨台,好让张道士入座求雨。礼部也得应钦天监、张道士要求备好祭天的东西。还有,钦天监监正既然身子不好,那就换个位置去凉快,让有能力的人上位,这事让吏部办好。”
底下的贾敬离得远,没听太清圣上的话,后面迷迷糊糊跟着高升公公出了殿,才恍惚间听到高升公公恭贺之言,这才知道他今日要升为钦天监监正。
一时之间,贾敬觉得活得不真实,明明圣上还怕他是什么都不会的饭桶,转眼又成了有能力的臣子。
只是,不单贾敬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听高升公公口谕的元大人也觉得怪异,深思更是嫉恨:这贾府祖上是冒青烟?一日之内,宁国府贾敬当了钦天监监正,荣国府贾政原是个五品学道,一转身又成了正一品的赈灾钦差。
身兼工吏两部的元大人本就与贾政互为敌对,应当说是元大人把贾政、贾府当做自个的假想敌,起因是东宫待双方女儿的不公。
现在还要替自己政敌颁布升职的命书,确实令元大人差点儿咬碎了牙后根。
奉命口谕的高升迟迟不见元大人接旨的回应,提醒道:“元大人,万岁爷的口谕咱家已经宣完,请快快起身接了吧。”
元大人脸色一变,起身笑道:“公公,我有件事再明确下,这原先的监正是要他停职回乡,还是另有安排呢?”
高升不动声色道:“元大人,您这话可为难咱家了,咱家只负责传旨,至于怎么做都在于大人的领悟。”
这话一听,元大人便觉得有机可乘,连忙道:“我这就明白陛下的意思,劳烦公公跑一趟,我这就去下命书。”
“元大人,咱家也有话要问,这求雨台几时能搭好?万岁爷若是问起,咱家也好回话。”高升见元大人抬脚要走,连忙喊住道。
元大人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难为道:“公公,这求雨台我便是令下属赶工赶忙的,也得明日才能知晓最终搭建的方案,我一时半会也回不了。”
高升笑道:“元大人,您也当了好几年工部的差,区区一个求雨台还没个算盘计?咱家可就当面提醒您,这事耽搁不起,万岁爷要为九洲黎民求雨,若说要半月十日的,您别跟咱家说,当面与万岁爷说。”
这时,元大人方觉高升与陈西不同,不动声色地向他施了压,还找不到理由驳,只好笑道:“陛下的意思,我懂,公公请放心,自是不会令你为难的。”
高升见这元大人的嘴半天也撬不开,心里冷哼了一声,行了个礼便说要去找礼部尚书宣旨意去了。
这求雨祭祀一时半会也搞不成,但圣上为苍生的心却即刻传向四方。
当贾府得知圣上为了灾荒的黎民而带头俭省,其一是饮食,从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一餐,桌上不可超过四道,这还包括了小菜酱菜;其二是衣服,着旧衣补旧鞋;其三是庆典活动要少办,特别是圣上最爱的春秋两季的狩猎活动也取消;其四便是不花钱修葺毁坏的宫殿。
宫里头最高地位的人都如此,妃嫔自然也不能落后,就连最受疼爱和喜靡费的严贵妃,也不得不迎合圣意减少铺张和装扮。再下层的太监、嬷嬷、宫女、侍卫自是也勒着腰带少吃一顿,宫衣宫鞋也停了春秋两季发放,更不提暂停选秀事宜。
虽说宫里一人节省不多,但凑凑却也能省出个三四十万银两,也算是不小的开支。
“老太太,照这个苗头,百官肯定也会跟随陛下进行俭省。”王夫人道出接下来的情况:“我们荣国府自然也要与君同荣共苦,就不知这俭省下来的银两,可否做荣国府对灾区的捐赠?”
贾母一听,连忙道:“这个好,一来响应了陛下的号召,二来也落得好名声,就按你说的办。”
一旁的鸳鸯打趣道:“老太太,这一日少吃了一餐,夜里饿得慌怎么办?”
“学宫里的,勒紧裤腰带。”贾母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吩咐王夫人道:“虽是一日一餐,但那一餐要给他们吃饱些,晚点再熬点糖水解解馋便是。”
王夫人应了声是,又想起采儿不久前跟了两艘粮船回来,只因王夫人信里提及要粮火急,除了要求六千石运至万佛山,另外还运了两艘粮回京,就怕贾府上下缺粮。
王夫人对采儿的做法又是喜又是忧,喜是采儿举一反三的做法,忧是两艘粮船就停在港口处,该如何处理。
王夫人有想过要运进贾府来,但俭省一事起,再多的粮就成了多余的。
但这粮若是以贾府的名义去赈灾,又似乎抢在官府前头行事,着实不妥。
王夫人一与贾母商量,贾母便拍大腿道:“幸亏你没如此做,不然贾府遭多少人惦记着。”
两人窃窃私语一番,这才想了个好法子——连同俭省银两一起捐赠给朝廷。
既不被人寻了错处,也能让圣上对贾府雪中送炭的行为而欢喜。
再往深处想,圣上岂不也想有人领头为灾区灾民捐赠,干大事就要走前头。
虽说这点银钱和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总算是抛砖引玉一番。
贾母一旦同意,王夫人便风风火火地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