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每年八月初三总归要热闹一番,毕竟是贾母生日,既是贾府族内的老祖宗,如今又是一品大官生母,就算是想要低调也低调不到哪里去。
贾母一面想着不日贾珠便要考乡试,若是在家中大办,就恐喜冲了喜,那可就不喜了。
王夫人知晓贾母想法,一头是婆婆生日宴,一头是儿子科考,两者都不可取舍。便想了个主意,与贾政商量道:“我们往常便是在家中办宴,还不曾与别人家一样去外头吃喝一日,不如今年便定个酒楼庆祝一番?”
贾政道了句话,眼睛一亮:“这常听一家新开的酒楼吃得极好,如今临时去定他家,不知如何?”
王夫人以为贾政说的是莫言楼,故意问道:“不知老爷说的是哪家?”
“听是叫迎贤堂,我下值路过瞧了几眼,一座五进屋子,听说里头还有戏台,也免得我们另外寻了班戏子热闹。”贾政如此说,惹得王夫人心里痒痒道:“新开张便那么热闹?”
要知道王夫人几人合伙开的莫言楼一开张,可就受到不少达官贵人的喜爱与追捧,至今贾府其余人等都不知是她们经营,以为她们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如今听闻开了一间新的饭庄,就连不谙吃喝的贾政都有耳闻,这自然也就勾起王夫人的好奇。
贾政笑道:“这自然,我听老秦说,比那莫言楼还热腾多了。”
“那可要去见识见识。”王夫人心想去看看同行可有什么吸引的,贾政不过为了令贾母生日开心,也算是一拍即合。
只是时间上太近,王夫人打发人去迎贤堂定八月初三,回应都排至八月十五后去,不好安排。
若约不上迎贤庄,京城大饭馆比比皆是,更何况王夫人自己经营的莫言楼又非安排不下来宾。
坏便坏在,王夫人当夜与贾政说换一家酒楼,贾政反应极大,立马回道:“不可!千万要在迎贤堂。”
王夫人一脸狐疑,以往贾政对类似这样事情都是点点头,何曾有过这般剧烈反对。
或许是王夫人眼神过于灼热,贾政这才尴尬地抹了抹脸,道:“这不我嘴急,在同僚前夸下了海口。”
见贾政嘿嘿作笑,王夫人没好气道:“这家都约道八月十五后,我也没法呀。”
“怎么会有夫人搞不定的事呢。”贾政笑道,王夫人可不上这贼船,连忙道:“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可不敢随便应了老爷。”
看王夫人神色不似玩笑,贾政这才收起了笑容,忧愁道:“那如何是好?好几个同僚一听是去迎贤庄,都说来替老太太庆生。”
王夫人没好气道:“这可是老爷自己应了别人的,自个琢磨便是了。”
贾政看王夫人真的不理此事,不得已便自己寻人去定迎贤堂,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这可愁坏了贾政。
本来贾政硬着头皮说改了饭馆便完事,谁料这事犹如野火烧山一般越演越烈,接连几日都有不同岗的官员来与他说起此事,不外来祝贺并且表达参席之意。
贾政、王夫人都没想到这迎贤庄的魅力如此之大,细数下来就单单贾政这头邀约都多达三十几位,还不包括其女眷。
这下贾政就像是架在烤火上,反复煎熬;反观的是王夫人却异常想了解同行厉害在何处,便频频寻人打听幕后东家,试图要走后门搞定此事。
王夫人这头不单派了采儿去打听,更是在夫人圈子里打探,两处都毫无结果——这迎贤庄看似比莫言楼的东家还要神秘。
而贾母虽是高兴自个生日如此多人来捧场,但也晓得两人为了定上迎贤庄而挠破脑壳,便开口道:“不如今年便不办了,就说是我犯冲。”
贾母这套说辞看起来无懈可击,但细想便觉得可笑:难不成是贾府连迎贤庄都请不起?
一想到可能被人背后嘲笑,贾政更是起劲想法子,就连最费劲的办法都想试试——一一寻出定了八月初三席面的客人们,商议重酬退订。
看贾政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王夫人也放弃劝服,反倒是命采儿在莫言楼张贴通告八月初三不开张,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好将这生日宴挪至莫言楼。
七月二十九时,贾政果不其然找了几家定席的,有三家得了双倍报酬而退订,但独独一家不愿意,且此家是占据最多席面的。
贾政归来府时,一脸倒霉透了的表情,便被王夫人一眼看穿,劝道:“老爷,天意如此,可就别费劲不讨好,这也该选日子下帖子,不如就定莫言楼罢了。”
只晓得是迎贤庄比莫言楼多设个戏台,大不了便临时搭个小戏台,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此刻贾政也只好点头,拖起一身疲惫便要去书房处写帖子,倒是被王夫人喊住:“老爷可别忙活了,我早命人写了帖子,只消老爷将这名字写上即可。”
贾政一听,这满身的疲倦消散了一大半,堆起笑道:“得妇如此,夫复何求。”说毕,一瞧彩鸳两人搬来厚厚一叠帖子,刚立起来的胡子顿时又塌下了。
王夫人捂嘴笑道:“老爷,老太太到时见如此多人来捧场,肯定十分欢喜。”
大抵这话有魔力,贾政连连咬牙,随着王夫人亲自研磨,不过半个时辰便把那帖子都亲手题字,看彩鸳几人小心翼翼地晾晒墨干,心想:只消明日一递便完事,哪里管什么面子里子的。
提前三日递帖子邀约宴请,当属最平常的礼数。
只不过贾政上值时,携带了一大沓帖子一同前往,谁料原本毛遂自荐的同僚们,一个个接过帖子后,都神同步道:“实在可惜,昨日早早接了别人帖子,也在八月初三。请贾大人多多见谅。”
递得贾政信心越发底下,直至给了秦业,贾政都觉得会得到一样的答复。
秦业毕恭毕敬地接过后,笑道:“下官八月初三定会准时到。”
“我理解,啊?你意思是要来?不,是可以来?”这可吓得贾政话都说不清,要是一连十个拒绝都不至于令贾政丧气,要知道贾政可是准备了三十六份帖子,接连遭受三十个人的拒绝。
秦业笑道:“下官自然是要去贾尚书令尊祝寿。”不说秦业是贾政直属官员,更不提还有一层亲属关系在。
贾政不免尬笑,道:“这连连请帖都被拒,我脑子也犯糊涂了。”
秦业道:“昨日下官下值时,也接了那帖子,下官一瞧是八月初三便拒了,便是想着贾老太太同日实在巧了。”
贾政未曾见过帖子,亦未打听邀帖是何人,此时也有些兴趣道:“确实太巧了,我都提前好几日说,不曾还撞了期。”
“还有更巧的,他家定的是迎贤堂,其余大人推了大人的帖子,亦是怕同堂撞上了。”秦业笑道,又瞧贾政帖子上定在莫言楼,不敢再随意开口。
贾政尴尬一下,道:“不晓得迎贤堂那么难定,只好换到莫言楼。”说毕又连忙转移了下话题“我不曾接那帖子,不知是哪位大人家庆寿?”
只见秦业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说起来也与大人有缘,他家姑娘也进了东宫去的。”
贾政先是想起只得元春一女官入了东宫,随后又记起吏部尚书之女以侧妃身份入东宫,恍然大悟道:“是他家啊。”
这事传回王夫人耳里,她脑子里一转,便惊道:“老爷,只怕这吏部大人记恨着我们呢。”
本就忧愁贾母庆生宴不够热闹的贾政,一听这话,先是抬眼看大惊小怪的王夫人,而后淡淡道:“夫人胡说些什么,我与他不曾有过口角是非,犯不着记恨上我们。”
王夫人冷笑道:“当初我听他家姑娘一抬轿子入了东宫,就怕元春以后遭祸事。不成想,倒是针对上贾府了。”
“夫人这话说得令我糊涂,这哪跟哪的事。”贾政不以为然地道。
王夫人用手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处,道:“我道老爷听听,吏部大人家中惟剩老太太,生辰在八月二十三,这足足提前了二十日来庆生,可不曾听过这等习俗。”
贾政这时立起耳朵,问道:“我未曾提是他家老太太呢?夫人便猜中了。只是提前庆生也不罕见,如何说针对我们了?”
“怕是晓得老爷前几日放声要在迎贤堂办生日宴。”王夫人笃定道:“老爷可记得去寻人退订之事,足足双倍酬金还不愿意推,这本就奇怪,人哪里会跟银钱过不去的。”
贾政这般细细想起来,当初他寻到那人时,不听他任何说词便直言不可,不过一听他双倍报酬后挣扎了一会,最后咬咬牙拒绝了。
不过比起王夫人直觉般地笃定,贾政依旧不信吏部尚书会因这点儿女之事而故意针对,便道:“我想是巧合罢了。”
“我可不信能有这般凑巧,若是老爷不信,我们便打个赌。”王夫人信誓旦旦道。
贾政向来不好赌,见王夫人双眼冒着精光,不免觉得有趣,便道:“便是赌了,可有什么奖励的?”
王夫人想了想,道:“输了的,听从一件事便好。”
一听这样的赌注,贾政脑子一下子便想到一处,连忙道:“好,那就对方满足一件事。”
这赌局一成,贾政却觉得王夫人无法寻到吏部尚书故意使坏的证据,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必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