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夫人虽是安排了喜鹊儿去绣房进修,却依旧见贾珠身子日渐消瘦,不免心生担忧,便唤了贾珠到屋里一叙。
贾珠面上不失精神气,只是两颊挂不起肉,显得精瘦,请安问好后,便道起近日来的学习情况。
王夫人满心都想着如何开口说那话题,自是不甚上心答复,这令贾珠一下子便察觉出来,问道:“太太,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王夫人先是摇头否认,余光瞄见了贾珠腰间的香囊,福至心灵,指着道:“你这腰间挂的何物?我怎么不曾见过绣房有做过。”
贾珠顺势拿起了香囊,坦坦荡荡道:“这是有人亲手绣我的,不从绣房里头出的。”
“是何人?”王夫人明知是喜鹊儿,却想从贾珠口中听得此名。
只见贾珠脸上浮了红光,沉默了半天,只道:“是个有心人,太太,以后您便会知晓。”
听不到贾珠亲口承认,王夫人虽是有些失望,但本次唤他来是为了让他专注秋闱,可别为了男女之事而分了心,便道:“你不说,母亲也是明白的。”
贾珠听闻,震惊道:“太太您都知晓了?”
王夫人见贾珠满脸不可置信,笑道:“这府里头的事,我通通都知道,你如何瞒得住?”
贾珠脸色一白,连忙问道:“太太,那您可怪罪?这…我与…”
见贾珠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夫人便道:“傻孩子,我哪里会怪你。这是好事,只是如今你科考迫在眉睫,你父亲亦是百般希望挂在你身上,我也不希望这事影响了你,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模样。”
贾珠连忙摇头,道:“不影响不影响,我近来劳累了些,没甚胃口罢了。”看王夫人对他俩有情之事并不怪罪,贾珠难得撒娇道:“只是这事麻烦太太不外说,毕竟姑娘家脸皮薄,更不能与老太太、秦妹妹她们说,免得笑话了她。”
“这是自然,八字没一撇的事不能乱说。”王夫人保证一番,又为了激励贾珠用心备考,便道:“等你秋闱一结束,我便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贾珠吓了一跳,道:“这未免太快了。她年纪还小呢。”
这么一说,王夫人细想了喜鹊儿的年纪,笑道:“也不小了,配你刚刚好。”
这话惹得贾珠耳朵发烫,又以为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只好道:“太太如此安排自是有道理,儿子自是不敢驳。”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番,都以为明白了对方所言,至少接下来见贾珠异常勤奋,就连贾政都忍不住夸奖,王夫人也便认为将贾珠心事拿捏住了。
这厢王夫人开始着人送来粉色衣料等物,惹得来贾府做客的谢家太太以为要为贾政纳妾,毕竟正室夫人可用不上此等颜色的布料。
王夫人笑道:“我大儿都十七了,也该为他打算打算。”
只因答应了贾珠不可说此事,于是王夫人便含糊其辞。
谢家太太也笑道:“要我说珠大爷都十七,早该纳个贴己人了。你瞧我那好大儿,不过十六罢了,见我手头上有些闲钱,便哭着闹着要我给他纳第三房姨娘,气得他媳妇儿哭跑回娘家去。”
王夫人一听完,注意力只在回娘家的媳妇儿,道:“可哄了回来?”
“我唤这兔崽子去接,他便开口要二百两,否则当作没这媳妇儿。”谢家太太一说起这倒霉儿子,气得要锤胸口。
一旁的丫鬟笑道:“谢太太,这二百两事小,少了个儿媳妇事大。”王夫人在旁应和,她掏了这二百两去接谢家儿媳妇。
谢家太太笑道:“哪能让太太掏这钱,我早打发那小子去接回来。太太发财都不忘了捎上我,我都感激不尽呢。”
原来谢家太太所言,即是当初采儿、惠儿提及徽商合股经营之事,王夫人前后劝说了王子腾夫人、秦姨太太、谢家太太一同合伙经营。先是小小投资了茶馆,一看生意火爆;便又开了一间酒楼,酒楼生意兴隆;便开了一家古玩…
如果说王夫人日进斗金,那谢家太太便是日进斗银,坐着便能收钱的活儿。
王夫人只是半信半疑地拉拢了谢家太太,没想到谢家太太腰包子鼓了,家里儿子便吵闹了起来,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至夜里,王夫人见彩鸳行色不对劲,便问她何事,谁料半天不肯说。
倒是归来的采儿见王夫人一连追问,便道:“太太,您莫惯她,她自会来烦我。”
“你们倒有了小秘密,我成那听不得的?”王夫人没好气道。
采儿笑道:“不过是件小事。太太要听,我自然说。”说毕,不顾彩鸳阻拦,便把这事抖了出来:
自彩鸳从屋内打扫出一张租赁凭单,王夫人轻飘飘一句让采儿、惠儿两人处理便是,彩鸳心中有了想法,这几日便逮着采儿、惠儿求此事。
王夫人道:“我以为是什么事惹你不安,这不过琉璃厂偏僻的店铺,白给你用也行,只是你得有个说法。”
彩鸳一听,连忙道:“太太,不是我要用。”
“不是你用,那便是你家人用。”彩儿便道,毕竟彩鸳家人便在京里,动了心思为家里讨生也正常。
彩鸳又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为了如意。”
“如意?你说赵姨娘的丫鬟?”王夫人疑惑道,采儿是在如意发卖后进贾府,自然不认得如意,却也听过赵姨娘加害王夫人一事,不禁提高声量道:“你如何帮那害人之人?”
彩鸳又是替如意辩解,又是可怜她受苦受难至今,原来是:
自从如意被卖货郎赎走后,如意娘不知从哪里得知如意跟了卖货郎走,便闹了几回卖货郎,搞得他在京城不好穿街走巷喊卖,两人一通商量后,便打算离开京城,另寻他路。
要说如意娘逮不到卖货郎,便在卖货郎先前住处那撒泼打滚,哭诉自己命苦,好不容易拉扯女儿长大,转眼便跟这卖货郎跑了。
那邻里不晓得实情,又忍耐不住如意娘每日来闹腾,便告知如意娘,卖货郎说是往那鼓城去了。
鼓城近着京城,少说有一百多里,这如意娘不曾离开京城,邻里料她也不可能说去便去。不成想,如意娘如今只得如意这一摇钱树,想着再把如意倒卖一次便可得十几银两,如此好事如何不做。
得闻了如意下落,如意娘拍拍屁股便走,寻了辆牛车搭了几百钱便到了鼓城,只是一开始也寻不到如意,直至卖货郎开始喊卖起来,才被如意娘逮住了。
这一闹便不得了,闹得卖货郎被那官差抓进牢去,而如意娘乘机要带走如意。
如意执意不肯,又见卖货郎进了牢狱,自然奔波为救他出来,索性遇鼓城县令明事理,见如意三番两次来捞卖货郎,才细细审问起来。
县令道如意本是被卖货郎所赎,下人自然不可告主人,当场释放了卖货郎。
如意娘见状又诬告卖货郎没给她银两买如意,县令指着卖身契说:“一仆不可事二主,这明明是从贾府脱离,归了蒲家。”这卖货郎姓蒲。
县令给了两个选择,要嘛如意娘掏十两银钱赎回如意,要嘛蒲郎给如意娘五百钱作答谢礼,这事了了便不可再闹,若是如意娘再闹便是大板伺候十下。
如意娘哪里肯先舍钱赎女儿,又畏惧被打,只得接了五百钱,悻悻回了京城,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卖货郎、如意经这次风波后,过了明路,更是不惧如意娘,便打算回京城来谋营生,只是这钱银一半用于如意赎身,剩余大多用在疏通鼓城官吏,可用的银钱少之又少。
如意一与彩鸳说起这事,她便想到了那张对王夫人无用的租赁契约,才求惠儿、采儿通融一番。
听完彩鸳的话,王夫人点了点彩鸳的额头,道:“别人常说我善心,我道你是那泥菩萨才是。”
突然周姨娘冒出身影,道了句:“我只听过一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彩鸳嘟着嘴,不好顶嘴,只好央着王夫人答应这租赁便宜转给如意那,一旁采儿冷不丁道:“太太把事交予我,向来都不插手的。”
这下,彩鸳大眼睛一溜转,不禁哼了一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王夫人笑道:“我不插手是真,你便再求求你采儿姐姐,兴许她一高兴,白送你这个租赁。”
见王夫人不再管彩鸳的话,周姨娘才递了一封信与王夫人,道:“太太,宫里来信了。”
王夫人一听宫里的信,眼睛里冒出了亮光,笑道:“也该是来信的时间了,瞧我忙忘了。”
这宫里的信能令王夫人喜出望外,自然是元春无疑。
彩鸳此时也不缠着采儿,凑近来道:“这一月一封,不知不觉都到二十了,也该是大姑娘递信的日子。”
“你心里就惦记着屋外的,我说太太养了只白眼狼才对。”周姨娘冷笑了一声,惹得彩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口。
王夫人笑道她们不要窝里斗,听闻周姨娘把送信的崔嬷嬷之子打点好后,方才拆开信来看。
一开始信中所言皆都平常,只是末尾提了几句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令王夫人捉摸不透,直至贾政归时依旧在揣测。
贾政听了王夫人疑惑,接过信一看,不禁大笑道:“没想到这宫里亦是一样套路。”
王夫人连忙追问,才得知元春心中所提的‘千佛名经’为一千两,‘孟津一度’为八百两,‘毛诗一部’为三百两,这一一列举了元春在宫里的花销。
七七八八算下来,都已花了三千多两银钱。
贾政摇头道:“我这头领了俸禄,那头便花了去,这一出一入的,倒折了两个人进去。”
王夫人不免笑道:“老爷难不成比我短视?正所谓‘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说毕,又着人取来几本书籍和银票,连同回信一同给崔嬷嬷之子。